最後那八個字,她一字一頓,咬牙切齒,露出了不屬於甜美長相外的陰鷙。也是這夜,從裴衍和生父這裡,她發覺出自己也有陰暗的一麵,或許這是成長的代價,也或許就是內心邪惡的種子遇水萌了芽。
幾近隻剩血緣關係的父女二人不歡而散,秦妧於當晚,將那些信函交給了承牧,任事態發酵,等著看敬成王夫婦如何收場。
而肖逢毅眼睜睜看著秦妧從麵前消失,卻無法將其桎梏。她已不再是曾經那個人人可欺的小可憐,她的身邊彙集了十個頂尖的高手,還有裴衍這個大靠山,已不是他說動就能動的人了。
當一縷縷曙光取代了霧氣蒙蒙的夜色,明媚的清早來臨了,經過一晚的過度,街頭巷尾的百姓們,今日最大的談資,就是敬成王的兩段婚事。
“那女子真是個可憐人,不顧一切地與肖逢毅結為夫妻,卻是一場飛蛾撲火。”
“是啊,如此說來,肖逢毅當年是貪圖了富貴,才舍棄了糟糠之妻,與敬成王妃狼狽為奸,卻還反過來汙蔑前妻的名聲,其心可誅啊。”
眾人你一句我一句,更有為此拚成了桌的食客,義憤填膺地抒發著己見。
富麗堂皇的敬成王府,也在一宿之間,被人偷偷砸了不少雞蛋。
敬成王妃無顏出門,悶在屋裡又氣又怒。肖逢毅厚著臉皮前去朝堂,雖沒有被同僚們當麵譏誚,卻終是抬不起頭,背上千斤重,下朝後還被太皇太後傳了過去,出來時陰沉著臉,算是顏麵儘損。
也增加了成為太子輔臣的難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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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肖逢毅的境遇,秦妧沒有一絲愧疚,也沒在府中刻意提起,可門侍和老管家發現,府中的角門前總是會多上幾籃子青菜豆腐,想是一些百姓心疼大奶奶的過往,偷偷過來儘了些微薄之力以表憐惜?
老管家拎著菜籃走進內院,笑著對迎麵走來的茯苓說了句,“彆說,這些菜還挺新鮮的,待會兒讓後廚做成蔬菜粥,給大奶奶送過去。”
茯苓跑回素馨苑,將此事告知給了秦妧。
秦妧心中流淌過淙淙暖流,可裴衍遲遲不醒,叫她忽上忽下的心沒個著落。
夜裡裴灝的秋桂苑響起了母子爭吵,也不知是為了什麼事,秦妧關上窗子,於燈火下,單手托腮,懨懨蔫蔫地看著暗器譜,少了裴衍的講解和陪伴,連對感興趣的書籍都味同嚼蠟了。
茯苓進來送燕窩時,提了一嘴秋桂苑的事,說是裴灝想要去湘玉城,被楊氏攔下了,母子二人爭執不下,裴灝覺得楊氏太過偏心,不準他跟著父親做事,摔門離去,不知去哪兒逍遙快活了。
秦妧搖搖頭,哪有母親不希望兒子出息的,婆母是偏心長子,但也不是不替次子考慮,正是因為替他考慮,覺得他去了也得不到丈夫的重視,還不如留在三大營多多曆練,才一再阻撓他吧。
在總兵府逗留的數十日裡,秦妧真真切切感受到父親是個寡情的人,除了長子,再看不上任何一個子嗣。
倏爾,床邊傳來了動靜,秦妧立即轉頭,見床上的男子輕咳了聲,下意識站起身就要走過去,卻又突然頓住步子,呆呆地望著那邊。
昏睡了一日的裴衍動了動纖薄的眼皮,悠悠睜開,扭過頭看向燭火中的女子,慘白著麵色道了聲:“水。”
茯苓杵在原地進退不得,看大奶奶的樣子,也不像是要和解的意思,“大奶奶?”
秦妧動了,放下兵器譜,轉過身去倒水,“你先出去吧。”
茯苓如釋重負地欠欠身子,道了句吉祥話,躬身退了出去。
屋內隻剩下小夫妻二人,秦妧端著水杯走到床邊,扶著男子坐起身,將水杯塞到他手裡,拿過軟榻上的引枕墊在他身後,讓他能舒服地坐著。
可不知是不是剛剛醒來,男子握杯的手一直在微微顫著,非但沒喝著一口,還抖落在被子上,洇濕一片。
秦妧閒閒地看著,“裝的吧?”
不至於連杯子都拿不到了吧。
裴衍抬眸,穩住了右手,像個被夫子注視而漸漸拘謹的童生,低頭抿了一口潤喉,“多謝。”
將水杯遞給秦妧後,他的目光就再沒從秦妧的身上移開過。
昏迷時因背上有傷,都是側躺的,這會兒背後被墊個引枕,雖說是坐著舒服,然背部的傷口被擠得很疼,但看著秦妧嚴肅的臉,隻能選擇默默忍受。直到秦妧發現自己做的不妥,才將引枕移開了。
“我不是故意的。”
裴衍虛弱地笑了笑,“故意的也無妨,能抵消一些妧兒的火氣,值了。”
油嘴滑舌。
秦妧在心裡腹誹了句
氣氛冷凝時,裴衍費力動了動身體,“能幫我一下嗎?”
秦妧繃著嘴角,彎腰伸過手,扣在他的雙肩上,幫他扳轉過身體,側靠在床圍上。
裴衍順著她的力道轉身,玉皙的俊臉失了血色,怎麼看都有種好拿捏的感覺,可那是不熟悉他的人才會有的錯覺。
八百個心眼子的他,不過是在以脆弱的姿態,博取她的同情心罷了。
不想陪他做戲,秦妧毫不留情地戳穿道:“真那麼虛弱?需要傳侍醫?”
“不必。”
可提起侍醫,秦妧看了一眼漏刻,走到桌前拿起一罐特效藥膏折返回來,“自己可以嗎?”
“可以。”
裴衍接過,又開始手抖,解個係帶解了半晌。
即便是在做戲,秦妧都失了耐心,嫌棄他太慢,於是拿過藥罐重重放在一旁的小幾上,又將他扳轉了個方向,背對自己,二話不說扒開了他的衣襟,退至臂彎處。
這幅美男半露的畫麵,極為打眼,尤其是裴衍的膚色偏於玉質冷白,加上幾道血痕的映襯,都可以稱得上香/豔四溢了。
秦妧覺得臉頰微熱,以指腹剜出藥膏,一點點塗抹在男子背後的抽痕上,心跳跟著失了節拍,同時又暗惱自己不爭氣,見他虛弱就想要心疼他。
“妧兒。”
“做什麼?!”
裴衍以修長的食指撓撓鼻尖,“我胸口也有傷。”
婆母可真舍得下手啊,秦妧再次將他扳轉過來麵朝自己,竟發現一道很長的抽痕,從右胸延伸至肚臍的位置。
這還是她第一次盯著彆人的肚臍看,秦妧覺得目眩眼暈,彆開臉重新剜出藥膏,以指尖塗抹,沿著他的右胸口斜向肚臍。
而指尖所經過之處,是肌肉緊實的皮囊,散發著冷欲誘色。尤其是兩處特殊的位置,一是肚臍,二是右胸膛上麵的小東西。
塗抹完藥膏,她快速直起腰,拿出帕子擦拭手指,欲蓋彌彰地掩飾著什麼。
裴衍低頭看了一眼胸膛上油乎乎的藥膏,抬手就開始反複擦拭。
“彆擦。”秦妧沒好氣道。
裴衍失笑道:“太黏膩了,需要塗抹幾下。”
擔心他將藥膏都蹭掉,秦妧攏了攏長發,放在一側肩頭,彎腰替他吹拂起來。
這樣也能吸收,總比擦掉強吧。
看著眼前鼓起雪腮吹氣的女子,裴衍的瞳眸漸漸加深,再次浮現了瀲灩的幽色,帶著熾烈的占有欲,卻在秦妧抬眼時,又恢複了溫煦清澈。
“可以了。”秦妧退開,又疏冷了小臉。
裴衍道了謝,又費力轉過身,“背上還有,麻煩妧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