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妧笑著拒絕,一開口哈氣凝霧,足見天兒有多冷。
來到裴衍所在的正房,在一雙雙眼睛的注視下,秦妧叩了叩門,卻沒有道明身份。
屋裡響起一聲淡幽的“進”,秦妧推門跨進門檻,入目的是微弱的光亮,以及一道正站在半紗屏風後更衣的身影。
長身玉立,修篁卓然。
伯府的客房以櫸木為主,整體偏於柔和,兩人之間卻無柔蜜可言,甚至無言。
秦妧反腳帶上門,將托盤放在桌上,拘謹地扣住雙手,等著屏風後的裴衍走出來。
像是故意在磨蹭,裴衍更衣後,又走到麵盆前,擰了一張濕帕擦拭起麵龐。
見狀,秦妧快步走進去,冰涼著一雙小手伸向帕子,“我幫你。”
可指尖剛碰到帶著水溫的帕角就落了空。
男子直起腰避開她伸來的手,麵容溫淡道:“不用。”
然後一邊擦拭麵龐,一邊繞出屏風。
秦妧搓了搓發僵的手,直接浸泡進還冒著熱氣的水盆,待手指回暖知覺,往鬥篷上擦了擦,也繞出了屏風,“徐夫人讓人送來了解膩的酢漿,你嘗嘗。”
酢漿又酸又澀,少時就曾品嘗過,同樣出自徐夫人之手,裴衍並不喜歡那種口感,“放那兒吧。”
氣氛再次冰凍,與曾經溫言軟語的相處相差太大,秦妧心虛之餘,不可避免地再次產生落差感,還有一絲絲惱意,明明是他家裡烏煙瘴氣,不過,裴衍這種人,若不想理誰,那人連表現的機會都沒有吧。
秦妧默默告訴自己先彆惱,捏著小拳頭,勉強扯出一抹笑,走上前去為他倒酢漿,“徐夫人的心意,總要嘗一嘗。”
拿起杯子,她雙手呈到男人麵前,“試試?”
裴衍坐在桌邊,沒有應聲,想起自己有生以來第一次被算計,就是落進了她營造的鏡花水月,心中生出幾分虛無。
虛無的沒有踏實感。
自己的夫人雖不是蛇蠍美人,卻實實在在送了他一杯“鴆酒”。
斜睨一眼鬥篷下隆起的小腹,裴衍接過杯子,仰頭飲下,可還沒等喝完,唇邊就襲來一抹溫熱的觸感。
秦妧用軟軟的手指頭,擦了擦他的嘴角,彎著眸子笑道:“都流出來了。”
乾淨的嘴角上沒有半點水痕,分明是沒話找話,不惜扯謊。
裴衍以小臂推開她的手,喝完了杯中的酢漿,本以為她會抹不開麵子而離開,卻不想聽得一聲輕哼——
“你有什麼好生氣的?說到底,這一切還不是因為你一開始的……奪婚。”
裴衍看向她,見她緊抿著唇,似壓抑了許久終於說出了心中所想,帶著淺淺的怨。
“是我的錯。”
裴衍開口,但聲音淡淡的,聽不出道歉的意思。
正在秦妧想著如何接話不輸氣勢時,裴衍扯出繡墩,放在秦妧跟前,雖並未解釋這一行為,但猜的出是想讓她坐下歇歇,彆累到。
不知是什麼心理作祟,秦妧站著不動,似想讓他主動一些,主動結束兩人之間的僵持。
然,裴衍卻起身向臥房走去,寬袍稍許有些褶皺,卻絲毫不影響他的風逸出塵。
秦妧小嘴一噘,又氣又急,“誒呦”一聲捂住肚子,剛要開始不算精湛的表演,就被一抹冷香環繞住。
瞬時逼近的裴衍扶住她的腰,臉上閃過擔憂,卻在發現她是裝的時,有種說不出的頹敗感。
鼓鼓的肚子杵在兩人之間,裡麵的“小客人”竟應景地動了動,通過娘親的肚皮傳遞給了父親。
連環的幾腳,足夠秦妧受的,可見日後很可能是個淘氣的家夥。
裴衍鳳眸微動,清楚感受到了胎動,身體不由一僵,更是生出了從未有過的慌張,可還是克製著自己,鬆開了秦妧,頭也不回地走進臥房。
秦妧站在原地,心中多了一味委屈,鼻頭也跟著酸了,用力蹭了蹭,蹭紅了挺翹的鼻尖,也逼退了無用的淚意。
肚裡的“小客人”似感受到了母親的情緒,老實了下來,不再折騰。
秦妧撫撫胎兒,啞著嗓子誇了聲“乖”,目光落在連同臥房和客堂的隔扇上。
緊閉的隔扇,隔絕了她的視線。
隔扇的另一端,裴衍靠在上麵,單手撐額,周身縈繞著幾分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