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大夫猛然一捶拳,牙齒咬得咯吱做響。
主簿拿起攤開的竹簡細看,雙眼猛地瞪大,當場瞠目結舌。"君上要將臨桓城封給費氏?"
“事情未成。”許放點出實情,神情肅然,凜若冰霜, "一次能攔,兩次、三次又該如何?君上一意孤行
破祖宗之法,此前早有先例。事關重大,恐危害國祚。"
縣大夫麵沉似水,主簿沉默不語。
室內陷入寂靜,落針可聞。
"公子珩派許內史前來,想必已有對策?"
縣大夫看向許放,表情恢複鎮定。
冷靜下來之後,腦中轉動飛快。他料定對方有備而來,找上自己應該是已有腹案。
"公子確有吩咐,端看君敢不敢為。"許放凝視縣大夫,話語中飽含深意。
縣大夫目光微閃,看著許放默不作聲。
四目相對,視線如利刃絞殺。
雙方在默中對峙,直至一方敗下陣來。縣大夫率先收回目光,聲音變得緊繃: “無害晉國,章有何不敢為。”
"善!"
許放拊掌大笑,向身旁人伸手,後者遞上一隻扁平的木盒,盒身上沒有任何標記,唯有金色銅鎖格外醒目。
“請君親手打開。”
木盒遞到縣大夫手中,一同遞來的還有一把鑰匙。
盒身入手的刹那,壬章突覺掌心一沉。
鑰匙旋開銅鎖,盒蓋掀起,盒中靜靜躺著三卷竹簡,還有一個怪模怪樣的東西,像一個不規則的橢圓,一端開口,不知是何用途。
主簿探頭看一眼,對盒中物分外好奇。礙於身份限製,沒有馬上開口詢問。壬章略過怪模怪樣的東西,拿起竹簡細看。
看過第一卷,他麵現震驚。看完兩卷,他百感交集,隱隱現出激動。
看到第三卷,他已是心潮澎湃,抑製不住喜色。
"許內史,此物果真如信中神奇?"壬章拿起盒中的馬掌,急切問道。“我等坐騎均釘此物,君何妨親自一觀?”許放建議道。
"好。"
縣大夫當即起身,迫不及待去往馬廄,牽出一匹駿馬。
他顧不得袖擺沾染塵土,親自蹲下-身觀察馬蹄,再令人策馬跑動,細看馬的狀態,興奮之情溢乾言表.
"有此具,戰馬長途奔襲,何愁兵鋒不能遠指!"眾人回到廂室,縣大夫一掃之前的猶豫,當麵向許放承諾,一
定不負公子珩所托。
“章親筆書信,煩請許內史轉交公子。”
“我定將此信轉呈。"許放頓了頓,又透出一句話, "公子曾言臨桓城為晉東出要道,以城為要塞,荒漠之土、世仇之地儘可取!"
言語豪邁,野心可見一斑。
縣大夫和主簿對視一眼,想到關於公子珩的種種傳聞,迫不及待想赴肅州,親眼見一見這位凶橫霸道智慧過人的嫡公子。
當日,許放一行人留宿縣府。
不多時,一則消息在城內傳開,在有心人的推動下迅速傳遍城內,鬨得滿城風雨。
“君上要封臨桓城給氏族。”
“君上要破祖宗之法!”
“我等為國殺敵,對君上忠心耿耿,君上卻舍棄我等。”
"昏君無道!"
在流言沸反盈天達到頂峰時,縣大夫又拋出一則消息,瞬時如水落熱油,城中上下一片嘩然。“日前祭祀,國君登天祭台,竟在祭台上昏倒!”
敬奉天地鬼神的時代,晉侯在祭祀中昏倒,無法完成儀式,簡直駭人聽聞。
隨著流言越傳越廣,關於他的種種作為也廣為人知。消息由臨桓城向外擴張,逐漸蔓延至晉國大半版圖。
“君上昏庸無道!”
改封臨桓城,寵庶滅嫡,縱容氏族仇殺,使得朝政混亂,以致於祭祀不能完成,分明是遭受上天懲罰!
傳言持續擴散,情況越演越烈。
國人的憤怒猶如火山,飛濺一點火星就會爆發,屆時無人能夠阻擋。事情發酵中途,許放一行人已經踏上歸途,沿著來時路返回肅州城。
彼時,晉侯病情不斷反複,罷朝五日之後,勉強上朝又差點暈倒,不得不中途遣散群臣。勳舊們按兵不動,表現出異樣的耐心。
新氏族們憂心忡忡,三天兩頭拜訪有狐氏府上。值得一提的是,往來的車馬中再不見鹿氏身影,賴氏呂氏也銷聲匿跡。
“君上需要靜養,朝政暫交公子珩。”
宮中傳出旨意,國太夫人在竹簡上落印,侍人輪番前往卿大夫府上宣讀。氏族們反應不一,心中各有打算。
勳舊大多摩拳擦掌,以智氏和陶氏為首,
準備助公子珩落實執政之權。新氏族再次聚集,火光下,眾人神情陰沉,決意全力一搏,絕不能就此落敗。
"退後半步,我等死無葬身之地!"
整整一夜,有狐氏府上燈火輝煌,徹夜未熄。同樣整夜未眠的還是費氏。
燭光下,費氏父子聚在書房,幾人麵前擺開數卷竹簡,還有寫滿字的絹。絹上的字跡稍顯潦草,分明是倉促間寫下。
“明日朝會之後,我當求見公子珩。”
費氏家主抬起目光,一隻飛蛾穿過他的視線,正振翅撲向燈火。
他抬起手,精準捏住飛蛾,撕開沾滿磷粉的翅膀,投入跳躍的火舌之中。"臨桓傳來消息,大風將起,費氏無法再避。""父親,若公子珩問藥?"
“實言相告。”
費氏家主拿起布巾拭手,一下接著一下,直至擦乾淨指腹上的磷粉,不留一星半點。“費嵐,費何,明日隨我一同入官。”兄弟倆對視一眼,壓下心中隱憂,齊聲應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