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國,禹州。
逢季末大市,禹州城門大開。南來北往的商人湧入城內,道路上人歡馬叫,揮袖成雲,擁擠得水泄不通。
昨夜剛下過一場大雨,城內又多是土路,難免變得泥濘。
行走在道路上,不多時就會滿腳濕泥,褲腳看不出本來顏色。多數人索性赤腳,或是換上草鞋,反倒比步履和皮履更加方便。
商人或是牽著騾馬,或是背著藤筐,緊趕慢趕奔向城中集市。
"讓路,快讓開!"
馬蹄聲由遠及近,一隊騎士策馬揚鞭,穿過城門不久,很快被堵住前路。
道路上人滿為患,熙來攘往,挨山塞海。
騎士肩負使命,攜帶國太夫人親筆書信從晉國趕來。途中遇到暴雨,河橋垮塌耽擱數日,本就心急如焚。好不容易抵達禹州城,距越侯宮僅一步之遙,偏偏被人群堵住,心中焦躁可想而知。
為首之人舉起單臂,馬鞭劃過半空,甩出清脆的鞭花。
聲音震蕩傳出,引來巡城甲士注意。
一伍甲士穿過人群,看到被堵在人潮中的騎士,認出對方身上的甲胄和武器,立即分出一人向宮內傳訊。
"速報君上,晉國來人。"
說話間,甲士平放長矛,奮力排開人群,艱難開出一條可容騎士通過的道路。
"從此行!"
騎士迅速調轉馬頭,在有限的空間內加速,終於擠出人潮最密集處,踏上前往越侯宮的道路。"前麵一段路不能馳馬。"
甲士指明方向,騎士陸續翻身下馬,牽著韁繩步行前往宮殿。抵達宮門時,越侯已經得到消息,提前派人在門前等候。
"君上有旨,諸君隨我來。"
侍人躬身引路,眾人將馬留在宮外,跟隨侍人進入宮門。
這一行人出現在城內,迅速引起各方注意。越侯的兩個弟弟不必提,以梁氏為首的氏族也心生猜測。
"觀其甲胄,實為宗室女護衛。手持晉國兵器,其主應為晉國太夫人。此時入越,不知所為何來?"
眾人猜測紛紜,始終莫衷一是。
/>氏族們的目光聚集向越侯宮,心中疑惑重重,卻無一人出麵打探,也未曾調動宮內人手,顯然是心存顧忌。
宮宴之上,越侯當眾斥責梁氏野心,使得梁氏投鼠忌器,不得不暫時收斂鋒芒。畢竟亂臣賊子之名不好聽。
回溯梁氏入越的經曆,一旦罪名落實,更要被痛斥忘恩負義,全族都是背信棄義的小人。
如此情況下,梁氏家主被迫稱病休養,在家中閉門不出。梁氏諸人偃旗息鼓,陸續蟄伏下來,不再如平日裡赫赫揚揚。
各家氏族察覺風向,非但沒有趁機分割權柄,反而變得縮手縮腳,行事愈發謹小慎微。"梁氏之威可見一斑。"知曉城內情況,越侯未見惱怒,隻有一聲冷笑,全因心中早有預料。“梁氏不除,君位遲早形同虛設。”
楚煜正坐在越侯下首,麵前堆起小山般的竹簡。
他沒有戴冠,烏黑的長發披在肩後,發上僅有一枚玉簪。簪頭雕刻狼首,瑩潤的色澤,卻烙印猙獰凶戾。
白皙的手指展開簡冊,看到記載在卷內的文字,表情沒有任何變化,提筆劃掉兩個名字,隨手放在一旁。
“父君,梁氏勢大,多年把控下軍,姻親附庸遍布朝堂。不動則已,動必斬草除根。”紅衣公子抬起頭,單手挽起袖擺,現出手腕上的玉環。玉內浮現殷紅,線條流暢,渾似一匹奔跑的狼。
"各家為梁氏所錮,旗幟鮮明,實是一件好事。"
楚煜微微一笑,鋪開一張空白的竹簡,落筆其上,流暢寫下數行字,儘為國內氏族。
"誰能用,誰當除,左右搖擺之徒,取巧投機之輩,正好逐一看清。"
越侯取過竹簡,細看上麵的內容,神情逐漸發生變化。
他手指為首的名字,詫異道:“鬆陽君?”
楚煜放下筆,側身看向越侯,坦言道:“欲分梁氏之權,儘速奪回下軍,氏族無法成事,唯有仲父和季父可堪一用。"
"為何選二弟?"越侯沒有否定楚煜之言,而是進一步詢問。
"仲父固然好權,仍以國事為重。季父心思縝密,思慮良多,不如仲父豁達灑脫。況季父同梁氏牽扯太深,婁氏行刺一事在先,暫時不用為好。"
/>“這不似你的做法。”越侯放下竹簡,評價道, "太過直接。"啟用鬆陽君,冷落鐘離君。
前者扶持,後者壓製,手段何其直白,一眼就能看穿。
“我偶然從一人身上學得,遇不決時,岔路不可取,直行方為良策。”楚煜放鬆坐姿,一改之前的嚴肅,氣質變得慵懶。
"何人能為我兒之師?"越侯不免生出興趣,眼底閃過好奇。"一個美人。"楚煜挑了下眉,手指纏繞一縷頭發,似真似假道。
越侯搖頭失笑。他對兒子還算了解,能讓楚煜口出讚賞,容貌倒在其次,定為天縱英才,身懷過人之處。
"此人身在哪國?實有大才,無妨拜為大夫,卿亦可。"楚煜手肘撐在桌麵,輕笑道: "公子珩,如今身在晉國。"
"晉侯嫡子?"
“正是。”
越侯表情一頓,手指楚煜正要開口,殿外侍人稟報,晉國使者已經帶到。
"帶入側殿。"越侯收斂情緒,起身去往側殿。走出兩步又停住,側頭對楚煜道, "跟上。""諾。"
楚煜利落起身,撣了撣衣袖,跟上越侯腳步。
側殿寬敞明亮,兩麵雕窗敞開,涼風徐徐流入殿內,吹拂輕紗,繾綣香爐飄逸的青煙。騎士在殿外等候片刻,即被侍人引入室內。
一座山水屏風前,越侯肅然危坐。楚煜坐在他的下首,紅衣豔熾,姿容冠世,一眼奪人心魂。騎士不敢多看,當即躬身行禮,解開肩後的包裹,奉上國太夫人親筆書信。
“國太夫人言,晉越同盟,情誼源遠。今需藥十餘,唯越國能采,請越侯相助。”
求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