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燭閃耀,夜明珠浮現熒光。
酒香和食物的香氣彌漫在空氣中,氣氛逐漸熱烈。
鼎內持續沸騰,篝火熄滅,大塊的燉肉撈出,盛放到小鼎內,依次送到眾人麵前。林珩高踞台階之上,舉盞邀賓客共飲:"同觴。"
“敬君侯。”眾人回敬,飲儘溫熱的美酒。三盞之後,賓客落座。
一陣鼓聲激越,身著皮甲的舞人魚貫入殿,匍匐行大禮。起身後手持骨刀,踏著鼓點雄壯起舞。晉人尚武,以好戰聞名諸國。
無論男女老少皆以戰功為榮,性情豁達豪邁,連音樂和舞蹈都迥異於彆國,儘顯粗狂奔放。瑟笙之音消失,鼓點漸漸急促,恰似狂風驟雨。
舞人圍成一圈,手臂交錯,肩膀互抵,骨刀相擊。腳下踏著鼓點,口中發出呼喝,效仿先民篳路藍縷,無畏艱險,跨過崇山峻嶺,一往無前。
高掌遠蹠的氣魄代代傳承,晉人雄踞蒼茫平原,建造起巍峨雄城。
鼓聲來至高潮,舞人迅速分開,雙膝觸地手臂高舉,骨刀橫在頭頂,祭天地鬼神,敬山河日月,祀勇於開拓的先民。
"祭!
鼓聲夏然而止,舞人齊聲發出高喝。汗水流淌過胸膛,滑過強健的脊背,浮現晶瑩色澤。
晉國氏族心生感慨,尤其是各家家主,上一次見到這支鼓舞還是烈公在位。
“一晃幾十載,想當年我在宴上舞槊,還曾得烈公誇讚。”田嬰端起酒盞,看向大殿中央,語氣中充滿懷念。
“那次伐鄭大勝?”聽其所言,雍楹思量片刻,早年的記憶重回腦海。他放下切肉的小刀,拿起布巾拭手。
"不錯。"提到當年的盛宴,田嬰興致萌發,看一眼上方寶座,頗有些躍躍欲試。
雍楹深諳他的脾性,見狀暗道不好,立即抬手按住他,強將他按在位置上。
"莫要亂來,這是饗宴!"
雍氏家主麵容清耀,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華服之下卻體魄雄健,一身力氣在氏族家主中數一數二。
常年使用長兵,雍楹掌心粗糲,指腹和虎口包裹一層厚繭。
單手用力按下去,壯碩如田嬰也無法起身,隻能老實地留在席間,放棄再舞一回槊的
念頭。田肥坐在父親身後,將這一幕收入眼底,轉頭看向雍檀,目光甚是複雜。雍檀剛剛端起酒盞,感知到身側的注視,疑惑地轉過頭: “何事?”
“我一直奇怪,你我年少習劍,為何我遜你一籌。今日一觀,原來如此。”田肥歎息一聲。雍檀莫名其妙地看著他,順著田肥所指看去,瞧見被雍楹壓製的田嬰,瞬間了然。
雍氏和田氏同為勳舊,祖上皆以戰功起家。
論行軍打仗,兩家在伯仲之間。比起力氣,雍氏全族天資超凡,不提族內郎君,連女郎都是超群拔類,尋常男子不可比。
"此乃天賦異稟。"費嵐聽得有趣,端著酒盞湊過來,加入兩人的談話。幾人說話時,林珩命侍人送酒,賞賜俯身在地的舞人。
"謝君上!"
能得到國君賞賜,舞人喜不自勝,捧起酒杯一飲而儘,麵色潮紅,更多是激動和興奮所致。
領下賞賜,舞人再拜後起身,倒退著離開大殿。
最後一名舞人跨出殿門,身側飄過一陣香風。展眼望去,十幾名身著彩裙的少女遍躚而至,赤足踏過地板,腳踝和手腕纏繞鈴鐺,舉手投足間清脆作響。
席間,蔡歡站起身,笑對林珩言道: “蔡女獻舞以悅君侯。”"多謝夫人美意。"林珩對蔡歡舉盞。
“敬君侯。”蔡歡端起酒盞一飲而儘。即將落座時,視線撞上坐在林珩身側的越國公子,笑容頓時僵在臉上。
楚煜單手撐著下巴,另一隻手撥動切肉的小刀,黑色的雙眼凝向蔡歡,唇角微翹,看著她似笑非笑。
一瞬間,蔡歡脊背發寒。
她的異樣被呂奔察覺,後者奇怪地看她一眼,又順著她的視線望去,公子煜已經移開目光,單手持匕刺入盤中的鹿肉,緩慢向下切割。鹿肉經過炙烤,外層微焦,內層軟嫩,分離時溢出微紅的汁水,蜿蜒滑過森冷的刀鋒。
楚煜的動作不緊不慢,匕首在指間翻轉,臉上笑意不變,卻始終未達眼底,反而透出一股森然。蔡歡的僵硬沒有持續太久。
她告誡自己不要失態,儘量得體地坐回到位置上。少女們齊至殿內,在大殿中央角匐行禮。
身著布袍、頭戴木冠的樂人緊隨而至。他們臉上繪有彩紋,圖案覆蓋額頭,下端延伸至脖頸,
一直沒入領口。幾人手中分彆拿著塤、缶和陶笛,向林珩彎腰行禮,隨後席地而坐,演奏出蔡國獨有的
巫樂。
“雲誰之思?晉之君。”
伴隨著樂聲流淌,少女們臉頰緋紅,齊聲吟唱,聲音似黃鶯出穀,婉轉悅耳。
一聲罷,少女們彎腰折袖婀娜起舞。身姿窈窕,似弱柳扶風。舞動間長袖滑落,現出白藕般的手臂,纏繞鈴鐺的線堆在手肘,閃爍璀璨的銀光。
缶聲中加入陶笛,少女們聚在大殿中央,又迅速散開,似花瓣鋪展,開始飛速旋轉。
彩裙飛揚,美人繞殿而過,暖香縈繞鼻端,曼妙纖巧,輕盈遍躚,令人心馳神往。
少女們一圈接一圈旋轉,距離寶座越來越近。
人群中,蔡歡陡然心頭一凜,不安的感覺再次湧現。這種不安感令她心跳加快,耳畔發生喻鳴。
明明感知到危險,卻無法鎖定源頭。煩躁和驚悸交替湧上,凝成繩索纏繞全身。蔡歡用力攥緊手指,仰頭看向林珩所在,雙眼一眨不眨。
樂聲在繼續,擊打聲由急變緩。笛聲漸漸拉長,塤聲透出哀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