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煜在行軍途中放飛信鳥,其後日夜兼程,與林珩同一日抵達爐城。
火光照亮騎士身上的紅甲,馬蹄聲猶如奔雷。
認出來的是越軍,晉軍虛驚一場,暫時解除防禦,隻是仍沒有放鬆警惕。
兩國雖為盟友,卻非親密無間。
天下群雄並起,背盟之事比比皆是。縱然是利益一致的盟友,依舊不會托付信任,彼此間始終有所防備。
晉軍加強巡邏,巡營的甲士增多一倍。營內燃起更多火光,大量的火把擦在地上,明光覆蓋整座營盤。
越軍自禹州城出發,一路上鞍馬勞頓。抵達目的地後,立即組織紮下營盤,準備抓緊時間歇息。
越軍紮營時頗有講究,選定的位置和晉營相對,確保能看到對麵的營門,距離恰到好處。
營盤剛剛紮下,營內點燃篝火,楚煜沒有進入大帳,而是再次登上傘車,長驅直入前往晉軍大營。
林珩早有預料,提前在營門前等候。
見到穿過黑暗的傘車,他輕擊車欄,駕車的車奴揮動韁繩,玄車車輪滾動向前,正麵迎了上去。
兩人身旁不見氏族,各有數十名甲士護衛。
田齊好奇想要跟隨,被鬥圩和鬥牆攔住。
“公子,越侯連夜過營必有要事,不宜打擾。”鬥圩道。
“阿珩說要會一人,原來是越侯。”經過忠仆提醒,田齊想起林珩之前透出的話鋒,不禁恍然大悟。
他沒有繼續向前,駐足原地眺望營外。看到行駛的越國戰車,望見在暗夜中閃爍的金傘,成功被晃了一下眼。
“越人好奢華,誠不欺我。”
感歎聲落地,就見玄車迎了上去。
車上人短暫碰麵,隨即調轉方向,一並駛向營內。
六馬引車,諸侯禮製。
身披玄色的是晉君,緋紅如火的是越侯。
兩人的車駕連鑣並軫,一同穿過營門。晉甲和越甲護衛左右,皆是全副武裝,各自擺出儀仗。
晉騎和越騎互相打量,評估對方的戰鬥力,心中都有忌憚。
晉騎的強弩所向披靡,在諸侯間獨一無一。魏人仿造其形卻未得精髓,造不出一樣的強弩,隻能製出小弩,威力不及五成。越騎背負強弓,弓身和弓弦材料千挑萬選,臨戰萬箭齊發,以擅射聞名的俞國也難以匹敵。
車駕穿過大營,道路兩旁豎起火把,並有甲士持長戟對立。
車輪壓過地麵,火光照亮車身,車上的雕刻浮現金光。玄鳥振翅,於菟咆哮,在焰光下凶狠嗜血,氣勢駭人。
穿過幾排帳篷,道路儘頭就是大帳。
車駕在帳前停住,林珩和楚煜先後走下車轅。甲士停在戰車後,侍人也被留在帳外,非召不得入內。
帳簾掀起又落下,隔絕山間的夜風。
帳內立有數盞銅燈,半數火光微弱,使光線稍顯昏暗。
地麵鋪開獸皮
,兩層疊加,隔絕夜間潮氣。
一張屏風落地擺放,矮榻設在屏風後,被擋得嚴嚴實實。
信鳥被聲音吵醒,瞧見走進帳內的楚煜,立即發出歡快的鳴叫,振翅飛離木架,穩穩落在他的肩頭,親昵地蹭了蹭他的臉頰。
信鳥由猛禽馴化,難得如此親人。
林珩見狀挑了下眉,先一步走到屏風前,抬臂邀楚煜落座。
“君侯,請。”
楚煜順勢走上前,振袖坐到林珩對麵。
信鳥從他肩頭飛起,沒有落回架上,而是飛向帳簾,分明是想要出去。
“應為捕食。”楚煜深諳信鳥的習性,出言為林珩解惑。
林珩點點頭,召喚帳外侍人:“來人。”
聲音傳出片刻,帳簾即被掀起。信鳥從空隙飛走,眨眼不見蹤影。馬桂的身影出現在帳前,俯身聽候命令。
“茶湯,糕點。”
“諾。”
馬桂聽命退下,不多時再次現身,身後跟著兩名侍人,一人送上茶湯,另一人提著食盒。
茶湯裝在壺中,注入杯盞時仍冒出熱氣。
食盒共有三層,逐層打開,糕點多達九種。還有兩盤肉乾,一盤加入蜂蜜,更合越人的口味。
一切安排妥當,馬桂和侍人俯身行禮,倒退著離開大帳。
三人離開後,楚煜提起茶盞,側眸看一眼落下的帳簾,嘴角噙笑轉向林珩:“在上京時,君侯身邊常隨兩婢,如今倒不曾見。”
林珩正飲下一口茶湯,聞言神情不變,慢悠悠咽下茶湯才開口:“我竟不知君侯這般觀察入微。”
“煜仰慕君侯,自是時時關切。”楚煜笑意盈盈,不見半分尷尬。
“哦?”林珩轉動茶盞,抬眸看向他,神情淡然,明擺著不信。在上京時,楚煜頂多是看在國太夫人的麵子上對他有所關照。至於其他,未免太不可信。
楚煜收起笑容,雙眼凝視林珩,瞳孔中映出他的影子,語氣無比認真:“我與君侯結識於少時,見君侯智慧英毅,橫折強敵,欽佩不已,心生仰慕之意。”
以楚煜的為人,剖析內心殊為罕見。
林珩手中托著茶盞,透過嫋嫋熱氣看向他,縱然早就熟悉,仍不免為豔光所懾。
緋衣烏發,眸光瀲灩。
眼角暈染微紅,在燈下恍如一尊玉人,瑰質無雙,穠麗絕色。
楚煜凝視林珩,靜靜等待他的回答,不容對方含糊。
過於豔麗的外表具有極大的迷惑性。
他年少時就懂得發揮長處,利用外表隱藏真實的性情。即便是在危機四伏的上京城,他一樣能如魚得水。偶爾展露鋒芒,不過是錦上添花,斬斷糾纏和刺探。
世人聞其盛名,知其美貌,卻少知他蠻橫霸道,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他願意向林珩坦言,非是給予選擇,實是當麵表明態度。
他想要的從不曾失手,區彆僅在於早晚。
巧合的是,林珩的想法也是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