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車魚尾雁行,中途分成不同陣列,在戰旗的調度下歸入三軍。
新軍以騎兵為主,機動性更強,一路護衛國君前行,馬蹄聲猶如奔雷。
步甲全副武裝,戈矛如林,氣勢驚人。甲胄反射烏光,背負的盾牌凸起獸紋,猙獰可怖,望之遍體生寒。
甲士身後是大量軍仆。他們專司護衛輜重,行進間分成兩列,豎起銅牆鐵壁,保護高高隆起的大車。
車輛分為不同規格,大部分由騾馬牽引,奴隸在車旁推動。由蒙布下的形狀以及車轍印推斷,車上主要裝載糧食和帳篷。
另有部分車輛出奇大,車板增寬加長,厚度是普通車輛的兩倍。車輪高過人的頭頂,蒙布遮擋下凸起一座座小山,需要強壯的雄鹿和青牛才能拖動。
青牛是晉地飼養,雄鹿則來自蘄國。
得知林珩要借鹿,蘄君樂得合不攏嘴,連夜調動國內,挑選最強壯的鹿送入肅州。一同送來的還有馴鹿的奴隸,個頭不高,身板卻相當厚實,四肢粗壯無比,力氣大得驚人。
這些大車上裝載的全是兵械,野戰攻城都能發揮效力。
最值得一提的是,大軍列裝鐵器,大型兵械也用鐵和銅鑄造,威力成倍增強,勢必在接下來的大戰中震驚諸國。
軍中跟隨數百工匠,半數是大匠。都是從工坊抽調,各個有膂力,必要時也能戰場廝殺,戰鬥力不亞於軍仆。
扈從軍行在隊伍最後。
他們的組成頗為複雜,既有內附的羌夷,也有投奔村莊的野人。
在出征之前,軍中主簿為他們造冊㈢[]㈢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告知戰場立功就能得賞賜。若戰死沙場,有這份名冊在,賞賜可歸家人。
“爾等不能得爵,可憑首級得穀絹、牲畜和錢。斬首十級以上者賞屋舍,分田地。”
聽完主簿的話,扈從軍有一個算一個,全部愣在當場。
他們壓根不認為被區彆對待,更無絲毫不滿,反而滿心驚喜。仿佛天上掉餡餅,正好砸到自己頭頂,高興得不知如何是好。
殺敵就有糧食、絹帛,能分牲畜和房屋,還能得田地。這般豐厚的賞賜,他們做夢都不敢想。
至於不能封爵,在他們眼中理所當然。
天子分封四百年,曆數各個諸侯國,無一例外,唯氏族能襲爵,連國人都不行。
晉國變法恩及國人和庶人,已是前所未有,開創先河。他們連庶人都不是,更應該腳踏實地,而非白日做夢。
退一萬步,他們投身晉國,代代融入,自己不成還有兒子,兒子之下還有孫子,子孫後代在此繁衍,終有一日能改換門庭,真真正正成為晉人!
懷抱著美好的願景,扈從軍全體鬥誌昂揚,恨不能立即奔赴戰場與楚軍展開廝殺。
大軍開拔時,國太夫人走出晉侯宮,再一次登上城頭。
站在女牆後,目送大軍遠去,久遠的一幕重現腦海。
時光的大門突然開啟,玄車上的背影與記憶中重合,意氣風發,揮斥方遒,千軍萬馬如臂指使,以霸道之姿縱橫天下。
“烈公後繼有人。”國太夫人低語一聲,單手覆上城牆的土磚,掌心一片冰涼,印上粗糲的紋路。
冷風卷過城頭,鼓振她的袖擺。
纏繞在腰間的絹帶隨風飄起,帶上鑲嵌的彩寶和珍珠浮現光華。
高髻上的金簪反射陽光,臥虎瞳孔中的寶石熠熠生輝,流光溢彩。
林樂隨國太夫人一同登上城牆,目送大軍行遠,震撼揮之不去。一時間心潮澎湃,柔美的臉龐泛起潮紅。
國太夫人收回思緒,側頭看到她的模樣,發出一聲輕笑。
“大母,樂失態。”林樂有些羞赧。
“無妨,我當年送烈公出征也是這般。”國太夫人牽起林樂的手,繼續看向遠去的大軍,聲音溫和,眼中蘊含歲月沉澱的智慧,“你年少,這次不能成行。但你有封爵,終有一日要履行責任,走上晉人的戰場。”
說到這裡,國太夫人轉過頭,目光鎖定林樂,沉聲道:“你的姐妹能在後宅嬉戲,你不行。彆的宗室女喜好風花雪月,你要掌握的卻是軍政。你要追隨君侯腳步,能仿效的隻有公子原,直至超過他。阿樂,能做到嗎?”
“我能。”林樂用力點頭,目光堅定,沒有半分遲疑。
“光說不行,必須做到。”國太夫人又看向遠處,已見不到玄車的影子,隻有綿延的黑色大軍以及飄揚在風中的旗幟,縱貫廣闊平原。
“遵大母教誨。”林樂正身疊手,態度無比認真。
“好孩子。”國太夫人撫過林樂的發頂,又一次牽起她的手,帶著她一起走下城頭,“你的路注定不易,卻是多少宗室女夢寐以求。君上愛護你,你的母族也得用,但這些都是外力,今後能走到多遠,仍要靠你自己。”
兩人一路前行,話音落在身後。
林樂認真思量,仔細咀嚼國太夫人話中的每一個字,心中有所得,目光湛亮,誌向愈發堅定。
“樂定牢記大母教誨,必不負君上期待!”
當日,晉國大軍開拔,浩浩蕩蕩開赴臨桓城。
同一時間,楚國也集結數萬軍隊,由楚項親自指揮,開往與晉國相鄰的壽申城。
楚軍行軍途中,一封楚項的親筆信飛送齊國,送至公子弼麵前。
彼時,公子弼剛下朝會,正同齊相商議上京傳回的情報。
侍人引楚使入殿,後者手中捧著木盒,盒蓋有銅鎖把守,形為睚眥,唯有楚侯能用。
楚使入殿後,公子弼與齊相便停止交談。
前者道明來意,恭敬送上書信。公子弼親手打開木盒,取出裡麵的竹簡。
“我國君上言,晉越有盟,晉發兵數萬,越屯兵於邊,戰必大。楚戰兩國,恐曠日持久。四國各踞一方,天下勢穩。如晉越強大,楚落下風,上京日漸衰敗,齊如何獨善其身?”
公子弼沒有立刻出言,而是捧著竹簡細讀,認真衡量利弊。
他明白楚項的用意,也聽到些許風聲,得知晉國有鐵,又有越國相助,此戰對楚不利。
齊楚有曆城之盟,如今楚國遞送國書,於情於理他都不該坐視不理。
何況晉侯野心勃勃,楚國若敗,晉人的兵鋒會指向誰?
應該不會是越國。
“唇亡齒寒。”
思及此,公子弼目光微沉,利落合攏竹簡,已然有了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