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逆伐罪,好一個討逆伐罪!”
城破已成事實,眾人不能對諸侯聯軍如何,唯有向王子肥傾瀉怒火,對他恨得咬牙切齒。
一同被記恨的還有至今未露麵的貴族。
“屍位素餐,一群酒囊飯袋!”
平日裡驕奢淫逸,動輒炫耀祖先功業,沾沾自喜。需要他們發揮作用時,竟一個也不露麵。
城民不想被恐懼淹沒,繼而陷入絕望,隻能經由憤怒發泄情緒,對王子肥和貴族破口大罵。
奪路而逃的守軍藏身巷道,唯恐暴露痕跡被諸侯聯軍發現,反比城民更加安靜。
依照常例,每逢城破必然會出現騷亂,時間或長或斷,亂兵的破壞力不容小覷。
今日的情況卻不同尋常,敗軍生怕丟掉性命,千方百計藏匿,沒膽子四下騷擾。
諸侯聯軍的勝利輕而易舉,損失大可以忽略不計。入城後軍紀森嚴,在大諸侯的指揮下直驅王宮,沿途不作停留。
有個彆人意圖生事,無需林珩等人下令,附庸國的國君和氏族就會動手。
經曆城下一戰,凡精通政治之人都會明悟,晉侯所圖非小,必牽涉天下諸侯。這個緊要關頭,誰敢因貪心橫生枝節,就是所有國君的敵人,絕不容姑息!
戰車長驅直入,騎兵和步甲緊隨其後。
數十萬大軍沒有全部入城,僅有一部分,也足以帶給城中震撼。
戰騎途經貴族坊,執政聽聞消息,他的反應出人預料,沒有因城破動怒,而是異常平靜。
短暫的沉默之後,他召來府中良醫,命其熬製最後一副湯藥。
良醫聞言大驚,忙不迭勸說:“家主,藥性太惡,萬萬不可!”
“去熬。”執政堅持己見,強撐著坐起身,推開兒子攙扶的手,沉聲道,“我有一事必須做,否則……”
話沒有說完,中途被咳嗽聲打斷。
執政咳得喘不過氣,臉頰瘦得凹陷,眼底爬滿血絲,死氣縈繞全身,分明大限將至。
良醫還想再勸,抬頭對上執政陰沉的目光,心猛然一跳,終不敢多言。
“仆馬上去熬藥。”道出這句話,良醫起身退出門外。
站在廊下,遇冷風吹過,他不禁打了個寒顫。
他深知執政的病情,服用原本的藥方,悉心調養,還能撐上一段時日。換成這副虎狼之藥,今日或能起身,卻會耗儘心血,注定命不久矣。
想到執政服藥的後果,良醫低聲歎息,愁容滿麵。可想到城中情況,他也能理解執政的選擇。
時間不容耽誤,他唯有壓下思緒,快步去往藥室。不假手藥奴,準備親自為執政熬煮這副湯藥。
在他身後,廂室門緊閉,仍有咳嗽聲傳出,時斷時續。
房間內,執政靠坐在榻上,示意長子和次子近前,顫抖著手從枕下取出一隻木盒。
盒身樸實無華,絲毫不起眼,看上去平平無奇。
盒蓋掀起,裡麵是一隻方形布包。解開上方的繩結,一抹微光閃過,執政的兩個兒子神情劇變,同時倒吸一口涼氣。
“天子印璽?!”
眼前之物,分明是王子肥為之焦頭爛額,遍尋不著的王印!
兄弟倆對視一眼,看清對方臉上的震驚,一起將目光轉向執政,欲言又止:“父親,這方印璽……”
“天子藏於宮內,我命人設法取出。”執政咳嗽兩聲,飲下半盞溫水,壓下喉嚨間的癢意。
諸侯聯軍入城,即將逼近王宮。
晉侯的動作比他預期更快,也足夠狠心,行事果決令人歎服。
“可惜。”執政發出歎息,話有些沒頭沒尾。
早知有今日,他絕不會進言放歸質子。哪怕要背負罵名,也不該放虎歸山。
現如今,說什麼都晚了。
“晉侯為侯伯,揮師伐罪,王子肥注定不能活。天子彌留,醒來也命不長久。王城將有新主,登位之日,必要封賞勤王功臣,四大諸侯首當其衝,晉侯更是大功。”執政聲音低沉,似在說給兒子,又似在自言自語。
天子未立太子,繼位者必要倚靠大諸侯。作為利益交換,封賞必不可少,更要豐厚。
國庫空虛,土地有限,唯一能封的,也是有實際好處的隻有爵位。
思及此,執政麵色頹然,形容枯槁,愈發顯得蒼老。
維持數百年的局麵終於要被打破。
天子封爵,舊製更改,規矩不再,上京的路又在何方?
“大爭之世,大爭之世!”
執政按住印璽,陡然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血線滑出嘴角,幾點飛濺到王印上,留下刺目的殷紅。
與此同時,諸侯大軍抵達王宮。
宮門緊閉,門前空空如也,虎賁早不知去向。
隊伍停住腳步,迅速讓開通道。
國君戰車陸續行出,玄車居首,楚煜、楚項和趙弼的戰車分在左右,其後才是各路諸侯。
天子的宮室座落在眼前,宮門緊閉,門後也不聞聲響。
眾人的目光聚集到林珩身上,都在等待他的決斷。
沒有讓諸侯們失望,林珩抬起右臂,猛然向前一揮,沉聲道:“撞門。”
既要踏破王城,便無半途而廢的道理。
先是城門,再是宮門。
稱王之路注定不平坦,今日必要一鼓作氣,碎裂腳下荊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