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沒辦法,為了自己的小命,那腦子裡的血塊必須得清掉。
顧允站在沈若身側半攬住他,抬手輕柔地將他頭上的發繩給解開了。隨後手往下,牽住了他的。
劉大夫早已經看木了,此刻摸了摸胡須說道:“忍著點兒。”
針灸是一次比一次更疼,沈若雖然害怕,但他能忍,為了治好病這點疼算什麼呢?
感受到冰涼的針插.入頭皮中,他用力地攥緊了被顧允握著的手。
劇疼襲來,沈若感覺到眼前陣陣發黑。他身體無可抑製地微微發顫,感覺到溫熱,他被顧允緊緊地抱住。
沈若的嘴唇和臉色一樣白。
痛感細細密密地將他的腦子包裹住,耳朵微堵,繚繞著嗡鳴聲,像是溺水的人沉在水中無法向上破水而出。不同於上一次的眼前白光,這回是一片黑沉,顧允在和他說話,叫他彆怕,但此刻沈若耳邊隻有嗡鳴聽不見任何的人聲。
突然又一陣刺痛襲來,黑沉的光線突然被破開,一道白色的光緩慢地劈過來,沈若不偏不倚地落入白晝。他腦海中更清晰地回放以往的記憶,閃回的畫麵像是電視劇,不斷地在他腦海中上演。
不再是以默劇的形式。
沈若聽到他阿兄的歎息和怒不可遏地罵聲、聽到他爹的怒火、聽見村裡人的風涼話、還有他阿娘哭喊著的“若哥兒,你彆死,你死了娘還怎麼活!”。
沈若想安慰他們,但他現在隻能以第三視角來觀看,動不了也說不出話。
但是他意識中知道這些是以前發生的事,但卻沒法控製地沉浸其中。想要開口告訴他們,自己沒事。
等他清醒過來的時候,屋子裡已經暗下來了。
“若哥兒,喝點水吧。”顧允清淩淩的嗓音響在耳畔,將沈若自回憶中帶了出來。他適時遞上溫水,沈若低下頭喝了整整一杯。
他出了好多汗,是被痛出的冷汗。
顧允攬著他,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的,這會兒沈若發現自己坐在他大腿上,還靠在他懷裡。
沈若沒心思想旖旎的事兒,此刻心情很不好,眉心緊緊蹙起。
“沒事了,都過去了。”顧允對上他的視線,伸手輕柔地拍撫著他的脊背。
顧允看著劉大夫給沈若紮針的時候,心臟就像是被攥緊了,見不得他疼,雖然相信劉大夫的醫術,但顧允也會害怕。那血塊可是在腦子裡啊。
沈若蒼白如玉的臉上緩緩地泛起血色。也許是顧允的語氣太溫柔,沈若眨了眨眼睛,沒忍住往顧允胸膛上蹭。
找了個舒服的位置窩著,一抬眼就能瞧見顧允的喉結。
顧允溫熱的手掌托在沈若後背,一下一下拍撫。
沈若抿了下唇,雖沒說話,但也能感覺到他對自己濃濃地關切。
他開口道:“我沒事啦。”
顧允“嗯”了聲,低下頭貼近沈若頭頂,不著痕跡地輕吻了下。
兩人對著臉紅,此刻他們都不約而同的想起他們倆的第一次接吻,就是在這裡。
“我們該回去了。”沈若看了眼窗外的天色說道。
“回去之前先將藥喝了。”顧允說道。
沈若:“……”他不是不喝,是真的忘記了還有這一茬。
他這才發現桌麵上還擺著一碗烏黑的湯藥,還散發著難聞的中藥氣味。
過了這麼長時間,那藥都熱了兩遍,這會兒摸著碗底還有些溫涼。沈若垂下頭捏著鼻子用調羹攪拌。
隨後抬手就打算一口乾。
皺著一張臉咕嘟咕嘟喝下,沈若被苦的忍不住吐了吐舌頭。
舌尖碰上一絲甜味,沈若聳了聳鼻子聞見了果脯特有的水果清香,他一口吃進嘴裡,甜絲絲的果味在舌尖綻開,很快壓下了舌根處的苦。
“好甜呀。”沈若嚼了幾下說道。
顧允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嗯,我買了許多。”他是打算盯著沈若每日喝藥的。
古時候沒有添加劑的果脯好吃極了,舍不得放太多糖,所以證明是這果子就是甜得很,沈若吃下了嘴裡的,還想再來一顆。
“還想要。”沈若沒瞧見顧允是從哪兒摸出來的果脯,隻好伸出一隻手討要道。
“不給。”顧允沉默幾瞬,道。
沈若:“???”不是說買了很多?
“等你下次喝完藥,再吃。”顧允對此十分“鐵麵無私”說不給就不給。
沈若苦了臉。說來也怪,他之前賺了錢也給家裡買了不少果脯,但都沒有顧允給的甜。
甜乎乎的果脯吃完,沈若的心情也沒有那麼苦澀了,這會兒抿了抿嘴角,舉起兩根手指討價還價道:“那我下次喝完藥,要兩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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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沈若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月上枝頭。
他家裡人聽見了牛車的動靜,都出了來。
“若哥兒回來了,”李善桃擔憂的表情收起,笑著走上前去,嗔怪道:“今兒怎麼這麼晚才回?”
經過先前沈豐許久不回出現意外的事兒之後,李善桃就後怕極了,結果今兒輪到若哥兒好晚還沒回,頓時坐立難安。
“娘,我就說若哥兒肯定沒事,顧允陪著去的,總不能讓他傷著了。”沈豐現在對顧允這個弟婿還是十分滿意的,想想顧允曾經還幫著自家弟弟擋下掉落的柴火,想來是個靠譜的。
“可是那些一同去的村裡人可都回來了,問了還說不知道若哥兒你去哪兒了,可不得讓我擔心嗎?”李善桃上前拉住沈若的手,摸著倒是不涼,“今兒夜裡風大,你還穿的單薄,不冷吧?”
沈若搖搖頭示意不冷,另一隻手摸摸鼻子,他娘握住的手正好是被顧允牽了一路的,自然不涼,還燙熱著呢。
“爹、娘,阿兄阿嫂,我今兒是去劉大夫那兒針灸了,所以才回來晚了。”沈若解釋道。
沈大山聞言關心道:“那劉大夫咋說?”
大家都看過來,沈若笑著道:“說是恢複的不錯呢,腦子裡的血塊大部分都散了,隻要再過幾日再去一次就成了!”
這可真是好消息,要主動去針灸真的需要鼓起非常大的勇氣。
“那就好,那就好啊。”沈大山笑著道。
柳杉上前幫著將板車上的東西都搬下來,大家夥兒也都行動起來搬東西。
沈若不僅買了布料、針頭線腦,還買了他爹要的菜籽,她娘要的酒曲,還買了要塗在木質紐扣上的桐油,還有一個雞籠,是從那個幫忙看牛車的小販那兒買的,正好給她娘以後用上。
其他的就是顧允買給他的小玩意兒,都是新奇有趣兒的,可能對二狗那個年紀的孩子來說稍顯幼稚,但對沈若來說剛剛好。
李善桃也瞧見了那一大包亂七八糟的小玩意,也沒說教什麼。
幾人合力將所有的東西都搬下車擱去大屋裡頭,擺放整齊了。沈大山將牛牽去羊圈裡頭,牛兒也是累了一天家裡頭一直有青草這會兒就俯首吃著。
沈若也餓了,這一天都沒怎麼吃東西,也許是那安神的湯藥起了效果,他心中一點兒也不煩悶,此刻就是肚子咕咕叫。
李善桃耳朵尖聽著了,忍不住笑道:“早猜到你會餓,鍋裡頭熱著雞蛋餅,你去刷點辣椒醬吃了。”
沈若很感動,沒有什麼是比一回到家就有飯吃的感覺更舒服了!
這會兒他沒忍住抱著李善桃的胳膊撒嬌:“我娘對我真好。”
李善桃嘴裡說著若哥兒不害臊,這麼大還撒嬌,但心裡頭還是受用的,這會兒臉上掛著大大的笑容,道:“行了啊,娘不對你們好還對誰好去?明兒都是要定下人家的小哥兒了,往後可不許再這樣了啊。”
沈若才不聽,不管多大都有和爹娘撒嬌的權力。不過等他要是再大一點兒,確實有點兒不好意思再撒嬌賣乖了。
所以……那還不得趕快趁現在?
李善桃被他逗得止不住笑,拍拍他的手趕他去廚屋吃蛋餅去。
沈若這才走了,鍋裡頭留了兩個蛋餅,都是用豬油煎的,看著就酥脆。沈若一口氣將兩個蛋餅都炫完了,可見是真的餓了。
也不知道顧允此刻餓了沒有,想來應該也是餓了。
那他吃些什麼呢?
沈若不由自主地思緒飄遠。
村西頭,顧家。
顧允歸家後,柳蘭香還沒睡,還在準備著明兒小雲吞的滿月宴禮物,還有納采要帶的物什。
顧允對此自然十分看重,他已經準備好了,但是他娘似乎更緊張,已經比對了五六遍不止,還要繼續重新清點,生怕弄錯了分毫。
“諾諾啊,你再去瞧瞧東西對不?隻能多,不能少啊!”柳蘭香叮囑道。
顧允知道他娘的顧慮,沒多說什麼增加她的焦慮,聽她的又去清點了一遍,揚聲道:“都沒錯。”
“那就好。”柳蘭香聽自家兒子這麼說頓時就像有了主心骨似的,心中稍定。
顧允腹中空空,柳蘭香在灶上給他留了飯,這會兒他就去端出來吃,還是溫熱的。
才吃沒幾口,就聽到柳蘭香喊。
顧允立刻走到屋前,問道:“娘,怎了?”
“你看我明日是穿這件合適,還是那件?”柳蘭香提著兩件逢年過節才會穿的衣裳問道。
顧允道:“緋紅的吧。”
“這麼豔啊?不好不好,若哥兒明兒穿紅的才好呢。”柳蘭香連連擺手。
“那就鵝黃?”顧允提議道。
柳蘭香還是搖頭:“鵝黃色太明亮,那是小姑娘穿的,娘都多大歲數了。”
顧允瞧著他娘手裡左邊的緋紅,右邊的鵝黃,頓時有些語塞。
原本他還沒那麼緊張,今日剛和若哥兒分開,早一炷香之前都還一塊兒坐在牛車上的,結果這會兒被他娘的情緒感染了,也有些緊張起來。
所以,他明日該穿什麼顏色的長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