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上麵待了多久?”司元洲問。
“沒多久, 若塵拍視頻很快的,基本上都是一遍過,哪怕要再來一遍, 也是為了補拍一些其他角度的鏡頭。”嚴啟航頓覺不妙,努力解釋。
舅舅好像又生氣了, 但他並不擔心。若塵已經進化了,好幾次他都覺得他們會吵起來,最後都無聲平息了。
安全上, 嚴啟航也不是很擔心。
每次葉導送司若塵上去之前, 都會讓那個兩百多斤的場務試驗一下,確保威亞的鋼繩很結實。
明明看起來很好玩很輕鬆也很安全,做了很多保護措施, 就算斷裂也絕不會出事, 不知道為什麼,那個場務總是臉色發白, 升到半空還會瑟瑟發抖。
“若塵你對著鏡頭把鬥笠摘下來,然後回旋著丟出來, 多用點力, 就像發現一個人在偷看你, 然後你用鬥笠把他解決……”
葉導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酣暢淋漓過,不管他說什麼, 司若塵都能迅速領會,並表現出翻倍的效果。
司若塵了然,比了個ok的手勢。
鏡頭中原本正在眺望遠處的人忽然轉頭, 眼神鎖定鏡頭所在的方向,驟然淩厲起來。
他抬手摘下頭上的鬥笠,隨手一擲——
鬥笠飛速回旋, 攜著風雷般的肅殺之氣,破空而來。
讓人疑心它究竟是不是一個真正的竹製鬥笠,而不是鐵製環刃這類殺器。
守在鏡頭前的攝像師明知道自己不會被怎麼樣,看見飛速襲來的鬥笠,仍然本能生出懼意,感覺自己下一刻就要身首分離。
想到工資、想到拍完後的收入。
他雙腳死死紮在原地。
最終,鬥笠落在他身前的青石板上,輕飄飄的,仿佛沒有一絲重量。
“他的眼神特寫拍下來了嗎?”
葉導迫不及待問。
“拍下來了、鬥笠特寫也拍下來了。”
攝像師有點恍惚,心神震動,一時不能平複。
“好。”葉導讚歎,他舉著喇叭喊:
“若塵差不多可以準備下來了。”
司若塵舉起那塊令牌晃了晃,向葉導示意。
“舉個令牌是想做什麼?”葉導在下麵思索。
司若塵隻是覺得這塊令牌,很適合掛在摘星樓最高的簷角上,他想試試,於是就這麼做了。
風吹過的時候,令牌和銅鈴相擊,聲音清脆,讓人心中安寧。
雖然按照葉導的說法,這塊令牌名字是“古鎮通行令”,實際上它隻是葉導在古鎮地攤上買的祈福木牌,看不出具體年代,正麵寫著平安喜樂,反麵寫著諸事稱心。
這邊有個習俗,去廟宇塔樓的時候,在附近掛上祈福木牌,未來就會一片順遂,所以這樣的祈福木牌,在本地頗為暢銷。
“這個可以!拍了沒有?”葉導拍掌而笑。
對這位大盜來說,偷塊令牌不是為了留在身上,也不是為了去達成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僅僅是想掛在這座樓上,多正常啊。
“拍了。”攝影師又給被風吹動的令牌拍了幾個特寫,還有司若塵去取令牌的手。
十指修長,指骨分明,黑色衣袖和綁帶襯的那雙手愈發白皙,在月光照耀下,清潤如玉。
司若塵想把木牌摘下來,然而風吹了幾次,每次都恰好讓木牌從他手中溜走。
木牌與摘星樓似乎是同一種木材,木牌掛上去後毫無違和感,反而有種本該如此的感覺。
司若塵再次嘗試去摘,仍然沒有成功。
以他的準頭,摘不下一塊親手掛上去的木牌,實在荒謬。
“它想留著就讓它留著嘛,什麼時候刮大風,說不定就把它吹下來了。”
葉導對於這種有些神異的事向來敬而遠之。
本來就是一塊祈福的木牌,掛上去又沒破壞木樓的整體結構,就像是本來就長那兒一樣,留著也行,是個好兆頭。
司若塵從摘星樓上下來,側身看了一眼,木牌靜靜掛在那裡,有種說不出的靜謐安寧。
摘星樓就如同它的名字,真正站在摘星樓頂,會覺得月亮星星都很近,有種抬手可摘的感覺。
等司若塵從威亞上下來,解開腰際的鋼繩鎖扣,聽到冰冷低沉的聲音幽幽響起:“上麵好玩嗎?”
司若塵想了想:“夜景好看,視野也好。”
轉頭見司元洲麵無表情,氣壓很低,可能是有什麼不順心的事,便問:“你想上去嗎?我可以帶你一起……”
“誰讓你上去的?”
司元洲看著渾然不覺危險的司若塵,覺得自己遲早要備上一瓶速效救心丸。
“我自己。”司若塵還想再上去一次。
因為沒有多少內力,他自己上去有些麻煩,威亞就很方便,隻需要吊高一點就行了。
司元洲索性不理會他,看向葉導:“葉導,記著你發給我的第二版劇本,裡麵沒說要上摘星樓。”
“是,但是拍攝過程難免有些改動,如果有了更精彩的靈感,事急從權,我就直接上了。”
“拍出來的效果真的很好,剪出來絕對不會比那些熱映的電影片段差,我敢肯定這次的宣傳視頻一定會有巨大的熱度。”葉導語氣十分亢奮。
“摘星樓高23m,你知道他在樓頂有多危險嗎?”司元洲不太在乎拍攝效果,他隻在乎司若塵的安危。
他終於發現,司若塵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大膽,仿佛根本沒有安全意識。
玩心也很重,明明拍完了,還在樓頂夠那塊令牌,反反複複,十分投入。
“司總,我們反複排除過危險因素,無論怎麼樣,拍攝過程都不會出現這種意外的。”
“威亞的承重大概在300公斤以上,鋼繩是全新的,我們一寸寸反複檢查過。每次開始之前都會讓場務試一試,試的過程中也做了安全防護,最大限度避免了意外發生……”
葉導求生欲上線,瘋狂解釋。他之前隻擔心司若塵會不會恐高,忽略了危險問題。
“真的,司總,安全問題絕對是我們最擔心的,也是最看重的,如果對威亞不放心,現在把我吊起來甩上幾圈都可以……”
“我是他的父親,在他做出這種選擇的時候,你應該通知我,而不是任由他自行決定。”
“如果你告訴我,他要吊威亞,吊到23米高,我會做更周全的準備,徹底杜絕危險。”
“意外如果能在發生之前被預測到,那就不叫意外了。”
“我體諒你作為導演對藝術的追求,請你體諒我作為父親對孩子生命安全的看重。”
“他現在還沒有成年,你們沒有和我溝通,就讓他自己上去了。”
司元洲不僅為這次的事生氣,還有更深層次的擔憂。司若塵的生命意識實在太淡薄了,對彆人的命倒很看重,對他自己的生命缺乏敬畏。
正常人被鋼繩吊在二十多米的半空,多少都會有些緊張,他卻隻想著好玩,一點恐懼感都沒有,再放任下去,他遲早會出事!
即使每次他去做這些危險的事都有安全保障,也不能真正保證他每一次都平安無事。
但凡有一次意外……司元洲無法接受。
“司總,這個事真的怪我,怪我沒有和你溝通,我當時狀態太投入了,沒想起這一茬。”
“等我拍完,你想怎麼處置我都行,隻剩最後一個鏡頭了……”葉導被說得抬不起頭,但他真不想讓精心拍好的鏡頭斷在臨門一腳的時刻。
周圍一片寂靜,氣氛無比沉凝。
司若塵解釋道:“是我提出要演大盜,原來葉導沒想過要上摘星樓拍攝,也是我提議的。”
司元洲望著他:“為什麼?”
他雖然知道司若塵一向愛玩,但以往逃課出去是為了打遊戲,為了玩劇本殺,甚至去釣魚、爬山、打球,去露營、野餐,去酒吧……
不知不覺,他的活動範圍猛然衝向危險邊緣,拉都拉不回來。
司若塵如實道:“我想上摘星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