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吃東西嗎?”司元洲緩了會才問。
“吃過了。”司若塵聲音很輕。
“沒有喝水?”司元洲又問。
“……”司若塵沉默, 他無奈地看了眼司元洲,本來就沒有多少純淨水,如果他們一起喝, 很快就會耗完。
現在外麵太黑,等天亮了, 他會去采集雪水,融化之後,再用淨水片處理一下。
“喝。”司元洲並沒有想對他怎麼樣,將水瓶遞過去。
雖然他提前查出病症, 但這種病仍然沒有治愈的可能,他不會再做乾細胞移植手術, 或許會死得更早。
現在的一切,除了沒有他的孩子, 其他都很好,而他的遺憾, 無論如何也彌補不了。
嚴啟航實現了他的夢想, 不會再放棄羽毛球。白槿萱的妹妹救回來了,她的人生還有很多樂趣, 不會再那麼偏執,試圖留住他的命。
他們都會好好生活下去。
眼前這個孩子,也一樣會好好活下去。
司元洲猜測,他年紀不會很大,沒有曆經滄桑後的世故, 所以那麼多人說他一身少年氣, 遇見不平敢出手,需要他的時候,一定義無反顧。
看似冷漠但非常純粹, 對他好,他就會回饋,所以嚴啟航、錢都來都很喜歡他,就連有過矛盾的紹修明也被他折服。
哪怕是他自己,直到此刻也無法生出怨懟,反而希望司若塵繼續活下去。
司若塵沒說什麼,將水瓶收起來。
原計劃休息幾小時之後下山,所以食物、飲水都不算充足。現在他們已經不在原來的地點,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等到救援,自然是能省則省,他還沒到需要的時候。
“我以前是不是錯的太多了?”司元洲問。
“總要有所取舍。”司若塵對於彆人的事難以評定,在他看來,司元洲已經儘可能做到最好了。
“是。”司元洲已經沒有再做出取舍的餘地。
“你睡一會,我看著。”
“等會叫醒你。”
司元洲不知道他們是否能獲救,又或者會一起死在這裡,但希望眼前這個司若塵,可以儘可能活久一些。
“不用了。”司若塵不敢在這種危險的環境中睡覺,假如危險來臨,司元洲即使醒著,也沒法逃生。
“不放心我?”司元洲反問。
既然不放心,可以完全不管他。
“發生什麼事,你醒著也來不及。”
司若塵直接道。
司元洲陷入沉默,不得不說,他說的有道理,他現在受了傷,隻是一個拖累而已。
“為什麼救我?”司元洲問。
如果用挑剔的眼光看司若塵,他不夠心狠,也不夠果斷,破綻太多了。
“我連一匹馬也會救。”司若塵以前為了灌長生吃東西,也是那麼捏它的嘴,又塞又灌。
司元洲再次陷入沉默。
有種逼問過頭、把人問急了的感覺。
他忽然想笑,又有些悵然。
如果平時,他也沒有那麼多話要說,但今晚有種奇怪的傾訴欲,胸口像要裂開一樣,隻有說話的時候沒有那麼難受。
他以為這個雪夜會這麼過去,但不遠處的一聲狼叫打破了帳篷裡平靜的氛圍。
司元洲臉色驟變,一定是他身上的血腥味引來了狼,雖然還無法確定數目,但雪狼是群居動物,一群可能有十到一三十隻。
“你走吧。”司元洲看向司若塵。
“你不欠我什麼。”
司若塵出了帳篷,往狼叫的方向找過去。
隻有一隻,它離帳篷很近,眼睛在夜色裡幽幽發亮。
為了不讓它引來更多同伴,司若塵故意走近,等它猛地襲來的時候,將它一腳踹下深不見底的雪崖。
司若塵走了一圈,任冷風吹走身上的氣味,再回帳篷,發現司元洲安安靜靜躺在那裡,閉著眼睛,毫無求生欲。
他去試司元洲的呼吸,觸到溫熱的皮膚時就收回手,但司元洲睜開了眼睛,問:“你又回來了,忘帶了什麼東西?”
司若塵將帳篷裡必要的東西簡單收拾了一下,然後不顧他的反抗,將司元洲連同睡袋一起,背在背上。
“你把我放下來!”司元洲拍司若塵的肩膀,搖晃他,試圖讓他放自己下來。
“再叫,把你打暈。”司若塵冷聲警告,把睡袋連同司元洲一起固定好,再往外走。
在雪地裡睡著不是件安全的事,特彆是沒有帳篷的情況下,容易失溫而死。他不能再讓司元洲失去意識,隻能被迫聽他說話。
“你沒必要帶上我,這樣我們會死在一起。”
司元洲原本死寂的情緒不斷被司若塵挑起火氣,他仔細回想,他並沒有對司若塵多好。
給司若塵的錢,比不上給兒子的零頭。司若塵沒有什麼需要花錢的地方,慈善晚會買花瓶,大概是將錢當成那天晚上的活動經費了。
後來除了要養長生、要一把劍、要來雪山,加起來都沒有用去多少錢,還收了紹家不少賠禮。
他沒有陪他幾次,高爾夫、射箭、錄視頻、去馬場、去國外,真正與司若塵交流的時間很少,仍然忙著社交、忙著各種事。
他在司若塵身上花的時間,不會比他的兒子多分毫,隻是以往和兒子一起出門總不歡而散。
換成現在的司若塵,他總是做出一些超出預料的事,兩人之間沒有再產生矛盾,所以相處得還算融洽。
他對司若塵的這一切,全都基於以為這是自己孩子的基礎上,不過是尋常對待。
不值得他在這個雪夜裡以一副少年的身軀背著他一個成年男人連同沉重的衣服和睡袋,不顧危險躲避狼群。
司元洲又聽到了一聲狼叫,他說:
“你把我放在這裡,放下來吧。”
但司若塵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他在判斷地勢,要找個儘量安全、易守難攻的地方。
“若塵,你聽我說。”
“我之前體檢查出癌症,治不好的那種。”
“你應該能聽明白吧?”
“我活不了多久,你沒必要救我。”
“你還在這裡,沒有直接下山,就說明你自己的能力也有限,帶著我會很辛苦。”
“將我放下來,再找個安全的地方藏起來,等待救援。”
“閉嘴,彆出聲。”雖然司若塵覺得現在出不出聲已經差彆不大了,狼群應該距離他們很近。
但他不想聽司元洲說這些話,他曾經麵對過比現在艱難無數倍的事,現在隻是狼群而已。
“聽我的話,這是我最後的請求。”
“看在……你也將我當成親人的份上。”
司元洲是在命令,也是在哀求。
他已經聽到了狼群靠近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他不願讓這個孩子死在這裡,沒有他的拖累,司若塵一定能活到救援到來的時候。
“你會活下去的。”
司元洲聽到他那樣說,然後被放進一處山坳裡。現在已經沒有再下雨了,天上的星星清晰可見,他望向遠處,隻能看見朦朧的黑影。
那種瀕臨失去的痛苦再次席卷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