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這股法力全變成雷霆降落,再這樣下去,她連人形都維持不住了……
清澈的流水仿佛從天際落下,雷霆瞬間溫柔下來,瑤池水波粼粼,一切靜謐如初。
然而不管是桃樹,還是外來者,全都陷在原地,那些流水看似清澈,每一滴都有無與倫比的重量,讓人無法掙脫出去。
“此後就安分留在這裡。”
司若塵將秘境煉化,想再交代一點什麼,已經來不及了,瑤池時間流速與外界不同,本體那邊遇到了麻煩。
留在瑤池裡的龍形化身驟然消失,留下麵麵相覷的眾人。
“謝局,雖然出不去,想到有你們陪著我,感覺真好。”宮紫一半身體都被桃枝寄生,此刻仍然露出笑容,聲音輕快。
“忘了和你說,南洲還有個百鬼夜行的活動,既然龍在這裡,南洲現在應該失陷了吧…”
“南洲……”謝應一時間有些失神。
他想到了井底的小龍崽,想到鯰魚精出現時,小龍崽化身成少年救人。南洲或許境況不會太差,但他卻無法不憂心那個小孩子。
眾人都為巨龍威嚴所懾時,他知道真相,心急如焚,又有些莫名的信任。
*
天上一天,人間一年。
瑤池宴飲的空隙間,人間已經過去好幾天。
七月十五,農曆中元節。
月亮湖正值枯水期,午夜之時,忽然水圓入鏡,不知何時,突然湧出的水將另一半填平。
山間的夜向來靜謐,無人察覺這裡的變化。
如果鹹魚仍然住在這裡,可能發現家裡變了樣,但它已經搬走,加入了水府大家庭。
大街小巷,山野村落。
忽然多了很多雜音。
安靜睡著的人聽到床頭有指甲劃動的尖利聲音;蒙在被子裡的小孩被拍醒,聽到不認識的小孩叫自己出去玩;早已被淘汰的收音機開始播放女人夾雜著哭泣的歌聲……
無頭鬼在物色新的頭顱換上,嗜血的妖怪向沉睡的人伸手……
路上行走著各異的妖怪,還有本地的遊魂,順著一個方向,齊齊趕向月亮湖。
司若塵原本在看瑤池秘境中的戰鬥過程,剛想善後,心中就升起一絲不詳的預感。
整個南洲地域升起陣陣陰氣,向一個熟悉的地方彙聚。
“七月十五,百鬼夜行。”
“好大的手筆,夠我吃一口了。”
敖溟感慨道。
雖然出不去,但最近生活還挺精彩。
老光頭念經比較煩,忍忍就習慣了。
南洲本地的特事局成員在察覺到鬼物入侵就開始警戒起來,快速通知居民自保,用之前發過的符紙貼好門窗,不出門,不聽聲音,不回應。
但外界的鬼物越來越多,發給居民的符紙杯水車薪,在他們請求支援的時候,驟然發現,整個南洲的通訊已經被切斷。
越來越多的人不受控製地被鬼怪引誘,走出家門,明明意識清醒,身體卻不受控製,跟著出門。
特事局成員試圖阻止,但在有組織、有預謀的入侵下,人力顯得如此羸弱,根本無法與大麵積的鬼物相抗衡。
如果對鬼物使用大規模殺傷性武器,那些被鬼物迷惑的人也很難活命。能對鬼造成傷害的真火和雷符,同樣也傷人。
“他們要將人引到什麼地方去?”
“從路線上看,是月亮湖。”
“那裡有什麼?”
“一條鹹魚精,最近鹹魚都搬家了。”
“可能存在什麼秘境,把人引過去應該是為了血祭,強行打開入口。”
“不能讓他們打開秘境,實在不行,隻能……”
特事局成員已經做好最壞的準備,鬼物齊聚月亮湖,一定是那裡有什麼有益鬼物的東西。
如果讓他們得逞,南洲會淪為真正的鬼蜮。
既然它們要在月亮湖彙聚,那就鎖定月亮湖,在萬不得已的時候,投放殺傷力大的靈彈。
*
在南洲鬼怪橫行的時候,司若塵再次以流水凝成少年化身,開始收鬼。
他可以快速出現在南洲任何一個地域。這次顧不得太多,凡是看到鬼物,司若塵就用袖裡乾坤收起來,攢得多了,就送到井底陣法之中。
路上的鬼怪太多了,幾乎隨處可見。
身形狹長的高女貼著樓,故意去敲窗,引誘男人出門相會;精螻蛄帶著一身濃鬱的病氣,專門去人多的地方,但凡沾染它的病氣,就會重病而亡……
鬼物之中,還混雜著許多活人。
他們有些失了意識,有些意識清醒卻無法自控,本能知道自己離死亡越來越近,絕望而痛苦。
直到看到一個白衣少年。
他步履從容而輕快,每一步都不遠不近,實際上卻跨越了很遠的距離,在各處穿行。
如墨的黑發被金冠束起,寬袍大袖,湛然出塵,像在雲端行走,似虛似實。
當他從人群中走過,猖獗的鬼物被收進他的袖中,毫無反抗之力,隻留下一陣夾雜著柔軟水汽的清風。
如果看過上次鯰魚精被殺的視頻,就能認出他是上次出現的、看不清臉的白衣神明。
這次可以清晰看到他的臉,眉目昳麗,氣質清冷,當他麵無表情時,自有一身肅殺之氣。
鬼物被收走後,那些被控製的人慢慢掙脫陰冷的束縛,他們遙遙望著走遠的白衣少年,不知不覺眼淚已經流了滿臉。
司若塵不用回頭也能看見密密麻麻升起的金色光點,此刻,信仰之力如潮湧,在彌補他虧空的法力。
他雖然能在南洲穿行,消耗也異常大。
同時還要鎮壓鬼物,法力瘋狂燃燒,幾乎要維持不住化身,直接變回本體。
此刻,他的本體也在這裡。
如果遠程控製化身,消耗會更大,索性就直接用了本體,再消耗一點法力套了層化身。
好在今夜突然漲起的信仰之力如潮水,綿綿不絕,每次在他即將耗儘法力時,又有新的填補進來。
*
“怎麼還不夠?”
“好像少了一些鬼……”
月亮湖之外,執著一麵寶鏡的陰陽師看向遠處。無數人被控製著往山上爬,鬼物像監工,如果有人掉隊,還會去扛一下。
“打開太陰境之後,大家就能得到最純粹的太陰神力,洗練身體,實力大增……”
陰陽師搖了搖羽扇,原本因為不能肆意吃人而不忿的鬼物頓時打起精神,加快速度,運完一批人之後,又去運下一批。
月亮湖是太陰境在人間的映射,他手中的寶鏡來自唐時的楊妃,與太陰境有一絲微弱的聯係。
經過數年探查,終於可以確定,月亮湖就是太陰境的入口。現在還沒到太陰境打開的時間,但以大量鮮血血祭,就能強行打開太陰境。
即使太陰境會被汙染,對鬼物來說又算什麼呢?充斥著鮮血、怨恨的太陰之力,會是鬼物最好的補品。
陰陽師等了又等,發現消失的鬼物越來越多,一開始隻有三分之一不見,現在連一半的鬼物都沒有了。他的式神呢?他養的妖鬼呢?
謝應、孟棲元應該沒有出來,難道南洲還有特事局的後手?
*
此刻特事局的成員也陷入茫然。
“那是誰?”
他們不止一次看到行走在人群中的白衣少年,但誰也不認識這位。
“聽謝局提過,遇到白衣少年、看不清麵目、渾身散發白光的,要尊敬一點。”
“謝局認識?那應該是我們這邊的……”
“這一晚上看他收了好多鬼,這個工作量,都能把孟道長累死幾次。”
原本抱著同歸於儘的決然,等在月亮湖附近,此刻真切看到了希望,他們的心情也不像之前那樣沉重了。
子時將過,鬼物越來越少。
陰陽師下令,不準它們再外出。
“開始血祭。”他一聲令下,麾下的鬼物就伸長指爪、牙齒,爬向那些被控製的人類,已經按耐不住嗜血的衝動。
如水般清透湛然的結界從那些人身上升起,被控製的所有人無一例外被裝進結界保護起來。
“你是誰?”陰陽師看向司若塵。
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一個年輕的麵孔,法力出乎意料的深厚,完全看不穿本體,隻能看見幾乎凝成實質的水靈力。
“你可以稱我為南洲水神。”
司若塵看著角落裡瑟縮的鬼物,神色漠然。
陰陽師從未聽說這個人的存在,但既然是水神,一定有神明那些莫測的手段。
他試圖與司若塵合作,語氣真誠而溫和:
“你應該知道太陰境有多重要。”
“這裡有神話時代的月宮,我們可以共享。”
“隻不過犧牲一些微不足道的普通人,我們就能得到月宮的傳承,事成之後,你可以說是我策劃了一切,仍然留在這裡做你的水神。”
“隻要把所有知道這件事的人全都殺光,這件事就不會泄露出去,我可以發誓,絕不讓你留下任何汙點。”
“人由這些妖鬼來殺,你隻需要無視,就能得到一個進入太陰境的機會。”
天地寂靜,今夜月明如鏡。
月亮湖倒映著天上的月,如果從高處向下俯瞰,群山之中的月亮湖此刻映著天際清輝,也像山間的一輪明月。
“在成為陰陽師之前,你是什麼?”
司若塵揮袖收起那些剩下的鬼物,在陰陽師舉起一麵寶鏡時,抽出一把由清水凝結的長劍。
這把劍輕若雲煙,仿佛沒有一點重量,然而在被劍芒鎖定的陰陽師眼裡,天地之間隻剩殺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