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但車裡的人還沒死吧?”
“這麼高的地方翻下來,沒死也活不成了。”
“趕緊,都倒一點,人人有份……”
不止有烈酒的味道,還有汽油。
謝應直接衝向為首者,一刀砍向脖頸。
司若塵做好了被濺一身血的準備,等那人慘叫倒地,才發現謝應用的是刀背。
年近三十的謝應,與少年時的謝明善不同,謝應幾乎將克製寫進了骨子裡。
“你是誰?”
那群少年沒想到這裡會有人來。
謝應一腳踩住地上那個慘叫的少年的脖頸,冷冷看向眾人:“不想全都死在這裡,就給我救人。”
但這群烏合之眾四散開,完全不顧同伴死活,謝應幾步踹倒一個,從他們手裡搶來車鑰匙。
謝應這才站到側翻的貨車前。
殷紅的血從車門裡淌出來。
謝應幾乎不敢往裡看一眼。
“救…救……”
司若塵聽到了微弱的呼救聲。
“她還活著,我們把門打開。”
謝應這才回神,將已經變形的車門打開,再小心翼翼抱出幾乎失去意識的謝媽媽。
“明善……”她低喃幾聲,閉上眼睛。
謝媽媽身上有幾處明顯的外傷,司若塵過來為她止血,謝應從另一側抱出了謝爸爸,他已經徹底失去意識,頭上撞了個血洞。
謝應臉色蒼白,像一縷遊魂。
哪怕腦中有一堆關於他強大無比的記憶。
麵對這樣的場景,他也無法保持鎮靜。
“都還活著。”
“去醫院,還能救活。”
司若塵給謝媽媽止住血,又去看謝爸爸的傷勢,頭上雖然有血洞,不知道內部情況怎麼樣。
謝應已經搶走了他們的車鑰匙,他們跑歸跑,價值不菲的車還留在這裡。
他調整座位高度,將父母抱上後座,讓司若塵幫忙急救,一路開進醫院,全程一言不發。
他像在圓一個少年時的夢,手上的刀帶出來,卻沒有殺一個人。比起仇恨,他更希望父母活著。
謝家父母都進了手術室。
謝應蹲在手術室門外。
司若塵蹲在他旁邊。
這裡沒有那麼多空座。
兩人靠牆蹲著。
司若塵看見謝應雙目緊閉,眼下潮濕,還有之前沾到的血跡,神色惶然,一片死寂。他緊緊握著拳頭,好像想抓住什麼。那把刀在進醫院前就丟掉了。
此時,連言語勸慰都如此貧瘠。
任何人在這一刻都忍不住情緒崩潰。
司若塵完全能想到謝應有多痛苦。
“怎麼了?”
李靜水接了個電話,立刻趕過來。
他本來想追謝明善,一時間門也追不上,聽醫院的熟人說謝家夫婦車禍重傷在搶救,什麼都顧不上,直接過來了。
“叔叔阿姨會好起來的,手術會成功的。”
“今天都是院裡最好的醫生,麻醉師也是最好的……”
他臉色同樣蒼白,靠牆坐下。
眼睛直勾勾望著手術室大門上的紅色字樣。
從天黑等到天亮。
李靜水期間門問司若塵要不要去睡覺。
司若塵不願離開,李靜水讓他等下去了。
直到接近上午十點,手術室大門才打開。
“求生意誌很強,手術也成功了。”
“先進重症監護室觀察,再看看後續。”
先出來的是謝媽媽,多處骨折,內臟破損,好在出血量不大。謝爸爸要做開顱手術,中午才出來。
兩人都活下來了。
但謝應神色也不見好轉。
那種深入骨髓的痛意,變得更深刻了。
既然這樣,那他們本可以活下來。
那天晚上,他一無所知。
……
“我不會放過他們的。”李靜水說。
一晚上的時間門,他已經知道了內情。一群富二代喝了酒飆車,像玩遊戲一樣把謝家的車撞下山崖,還想毀屍滅跡。
謝應開回來的那輛車裡有行車記錄儀,什麼都曝光出去了,引爆輿論,怎麼都壓不下來。
“這是我的事。”謝應說出了一樣的話。
在多年前這家醫院,他對李靜水也這樣說。
“你帶塵塵回家收拾一下,到時候還要來醫院照顧叔叔阿姨。”李靜水沒有和他爭論。
“好。”謝應點頭。
看著旁邊頭發濕漉漉的小龍崽,有些愧意。
他本來以為自己覺醒記憶就能離開,在山崖下解決那些人就能脫離這個世界。
但他發現父母還活著。
“抱歉,把你卷進這裡。”
回去的路上,謝應向司若塵道歉。
“謝謝這段時間門你們照顧我。”
“叔叔阿姨都很好。”
司若塵同樣希望謝家父母能活下來。
哪怕隻是幻境,哪怕這一切的走向可能都是謝應潛意識的映射。
“如果是真的就好了。”謝應說。
他多麼希望這一切是真的。
或者讓時間門停在之前某一刻。
而此刻他如此清醒,知道自己不能在這裡停留太久,知道不能讓外神得到酆都傳承,知道外界還在等他出去。
“也可以讓它變成真的。”
“這裡是地府,難道沒有逆轉生死的法術?”
司若塵語氣平淡而堅定。
“是。”謝應眼中驟然多了一點生氣。
謝家夫婦在icu住了十多天,傷勢漸漸轉好。
謝媽媽終於摘下了頭上的紗布,再次看到兒子的時候,突然覺得異常陌生:“明善?”
謝應點頭:“是我。”
“要不要喝水?”
“你爸爸呢?”她問。
“活著。”
“好。”她總算鬆了口氣。
但謝爸爸一直沒有醒過來。直到謝媽媽能坐著輪椅去走廊透氣,他也沒有醒。
“那天晚上,我看到明善了。”
她握著丈夫的手。
“我做了一個夢,夢見我們都死了。”
“明善瘋了。”
“你醒過來好不好?”
“我們好好教明善……”
被她握住的手指顫了顫。
謝媽媽驚喜萬分,去叫醫生來。
謝爸爸對外界的反應越來越強烈,總算在秋天的時候醒了過來。
他們夫妻倆大難不死,感情更加深刻。
然而每次麵對謝應,都有種莫名的拘謹。
現在的謝應不可能再恢複謝明善時期的性格,他甚至已經不能露出笑容了。隻沉默地照顧父母,處理好車禍之後的所有事。
謝家夫婦出院那天,謝媽媽做了一大桌子菜,她的傷要比謝爸爸輕,已經康複了,留在醫院是為了照顧丈夫。
每個孩子愛吃的菜都有,她再也沒有問關於塵塵為什麼沒長高的問題。下大雨那個晚上,她清晰看見了那雙金瞳裡流轉的光澤,有種莫名的神性。
再想“謝應”這個名字,完全和夢境裡的一切對上了。因為他們的死,明善踏上一條艱難的取證複仇之路。後來放棄了取證,隻打算複仇。
他人生中最美好的時間門全活在仇恨之中。
經曆一番波折,雖然用合法的手段報了仇,但變成了現在的謝應。
這頓飯非常融洽,就像車禍之前、任何一個平靜的下午,大家都很放鬆。
“我要走了。”謝應說。
他不能再繼續留在這裡。
即使這個世界如此真實。
“以後要對自己好一點。”
“媽媽隻希望你能過得快樂。”
“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無愧於心就好了。”
“好。”謝應一把撈起小龍崽,像來時一樣往外走,他甚至不敢回頭。
“能不能帶東西啊?”
“塵塵的零食和玩具都帶上……”
謝媽媽溫柔又急促的聲音傳來。
“謝明善,以後多保重。”李靜水在身後說。
謝應看到了兩條路。
一條黑,一條白。
白色的路在接引他,示意他往前走。
於是他帶司若塵走上白色的那條路。
“生門開,得生之傳承——”
謝應聽到威嚴浩大的聲音。
關於“生之道”的傳承和神職落在他身上。
在生死界中領悟生死之道,可以得到生死界的傳承,大概沒有人比謝應對“生”之道認識得更深刻。
救人或殺人,他選擇救人。
在生與死的抉擇中,他選擇了生。
生之道,是渡世之道。
我見眾生之苦厄,願濟度眾生。
深知天人永隔之苦,因此不願其他人有相同的感受。
*
謝應繼承神職後,可以離開生死界。
然而傳承的波動,也驚醒了外神……
“那是什麼?”
他們看見謝應與小龍王從一條純白的路上離開。他們卻無法跟隨,隻能走另一條漆黑的路。
“死之道,開啟——”
外神聽到這個聲音,莫名有種不詳的預感。
不過他們看到了冥王的身影,稍稍安心。
既然冥王也在傳承中,應該很安全吧……
等他們消失之後,謝應才解釋道:
“生之道的神位是地藏王。”
“死之道的神位是陰天子。”
“隻有真正掌握了生死之道,才能繼任。”
“如今的我,觸及的不過是皮毛而已。”
“不過冥王也在其中,要防止他繼位。”
“我想過去看看。”司若塵道。
“那我們一起去。”謝應帶他一同進入死之道的傳承考驗之地。這一次,他們是考官。
*
出乎意料的是,死之道傳承不是幻境。
而是出題式考驗。
所有外神都裝在籠子裡,還是單間門。
其中最狼狽的是冥王,已經不成人形。看來他經曆了很多考驗,並且屢戰屢敗。
一個身穿黑衣的虛影手執玉冊、判官筆。
聲音冰冷,念出考題:
“如果顯聖二郎真君、鬥戰勝佛、哪吒三太子被關在籠中,一共有15個頭,33隻眼,30隻手,3條尾巴,請問其中真君各有幾人?”
剛進入的外神怔住。
什麼真君?
什麼頭和尾巴?
這又是什麼考驗?
之前他們在環境裡參加公司年會,隻用說幾句話,喝香檳就行了。然後開始在公司上班,磕磕絆絆也就過下去了,根本沒有這種考題!
“……”冥王已經被考驗了無數次,直接沉默。
中間門那些人有時候是玉兔、哮天犬、六耳獼猴,有時候是刑天、雷震子、淨壇使者……中間門還參雜著一些耳朵、翅膀、乳、腳、尾巴的數量,讓他徹底陷入混亂。
外神們看到冥王呆滯的樣子,試圖掙紮一下,胡亂說出答案:
“四個?三個?”
“十個!”
“一個也沒有。”
“三個鬥戰勝佛……等我再算算……”
須佐之男知道鬥戰勝佛是誰,這個有尾巴,剩下兩個陌生又熟悉,像在哪看過,具體又想不起來。
然而供他們思考的時間門太少了。
判官冷漠開口:“時間門到,答案錯誤。”
裝著外神的籠子一齊墜向油鍋地獄。
“讓我再想想啊——”
“讓我再算一下啊……”
須佐之男尤其不甘,大聲呼喊。
不像身經百戰的冥王,保持緘默。
“聒噪,懲罰加倍。”判官冷漠道。
“……”一眾外神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