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幺按照沈霧給的地圖往奉池市的一個角落飛奔, 既然已經敗露,也沒必要小心行走,她直接用風帶著幾人狂飆。
唐用很聽先生的話, 但他又沒有接觸到太多核心的東西, 故而在他的視角裡,沈霧對於先生很重要。
這使得他不免問了句:“我們把沈霧放在那沒事嗎?”
離冷淡道:“你還是先擔心一下自己比較好。”
唐用:“?”
他沒聽懂,夜薇看熱鬨不嫌大事般笑吟吟地解釋:“弟弟,你覺得沈霧為什麼要衝我們隱瞞實力, 騙我們他要看彆人眼睛才能用異能?”
“雖說留底牌這事誰都會做, 但大家是同伴, 他還是你們白神的‘王’, 這麼藏著掖著, 是什麼意圖還真不好說。”
離終於看她一眼:“彆挑撥離間。”
夜薇並不知道路青就是離、是甲級異能者, 她挑挑眉, 含笑要去勾離的脖頸:“路青, 你這真的太冤枉我了呀, 我……”
一根冰棱橫在了兩人之間,是來自離的。夜薇還沒做什麼, 安幺就警告她:“夜薇。”
夜薇舉手投降, 有點幽怨地:“難得和路青不是出手爭奪什麼, 我有點激動嘛。”
沒人理她,因為已經到了。
樺叔開了【隱匿】,他們成功穿過了前麵的防守, 但這種地方一般都會安排可以破解【隱匿】的【真眼】異能者,故而安幺他們的暴露是必定的,
隻是沒了那麼多甲級異能者做限製,這些守衛在這裡的異能者對於安幺他們來說實在不算什麼事, 甚至其實都不用安幺出手,唐用和夜薇就可以解決,隻是安幺還是動手了。
她直接用風將所有人掀飛撞在牆上,注意到她沒下殺手,樺叔多看了她一眼。
不過現在時間緊急,也來不及說什麼。
他們就這樣直接衝到了關押陸一的房間,現在收押異能者的牢房都是用特殊材質打造,想要破壞真的很難,還是安幺叫唐用和離去控製室,用最簡單粗暴的手段破壞了這裡所有的電力係統,避免觸發S級的安保係統——那是牢門一旦受到攻擊就會被觸發的裝置,也被異管局內部戲稱毀滅裝置。
在這種狹小的空間,就算是安幺能夠將炮火全部擋下,餘波也完全可以將他們的骨頭都震到粉碎。
安幺再直接使用了三種自然元素,瘋狂疊加土和金屬做護盾的同時,也是不斷地用火配合著金屬轟炸牢門。她的瞳色也跟著不斷閃爍變換。
安幺他們站在衝擊中,其實第一下就被擋不住的餘波震得五臟六腑都在發痛了,但還是得撐著。
等到安幺破開了門時,他們幾個已經被震得整個人都忍不住輕顫。安幺更是猛咳出了幾口淤血。
讓樺叔和夜薇帶著被注射了特殊藥水昏睡的陸一先行和唐用他們彙合離開。
安幺:“我還得去撈一下沈霧。”
想也知道,就算沈霧那一手強大到怎麼衝擊人,他也撐不了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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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幺猜得對,哪怕她直接用風趕路,不到三分鐘就攻破了大牢救出了陸一,沈霧也撐不到她來。
在她破了牢門的同時,沈霧這邊就晃了一下身形,那把懸在異管局所有人靈魂上的利刃也跟著變得鏽而鈍。
沈綏淵更是直接出來,長臂一伸,以一個保護及強硬的姿態將他半圈在了自己的懷裡。
沈霧靠著他才能站穩,腦袋已經因為過度負荷有點陣痛。他到底不是當年那個擁有完整靈魂的No.1了,再說就算是,他也最多就再多支撐不到五分鐘。
沈綏淵攬著他,讓他將全身大半的力量壓在自己身上,那張被【惡魔】異能異化到顯得邪惡的臉在看向沈霧時充滿溫柔,又能在他身上尋到主人格臉上常有的影子:“寶貝兒,你休息一下。”
沈霧呼出口氣,到底還是收回了自己的異能。
桎梏消失的刹那,場內的平衡就被打破。
異管局的這些人無不亮出了自己的爪牙利齒,隻是暫時還沒有動作。他們在等待成行。
而成行隻是稍微繃直了一下,手搭在了腰間的配木倉上,做了一個準備的姿勢,並沒有直接動手。
沈霧覺得暈,而且有點想吐,很不舒服。
他偏著頭,閉著眼,半邊側臉抵著沈綏淵的頸窩,沈綏淵扣著他腰的力氣很大,沈霧知道他不高興了,但沒辦法。
這不是什麼和平時代,他們不能每天簡簡單單地活下去。
沈綏淵也知道。
所以他壓抑著那想要毀滅一切的怒火與暴戾,冷冷地注視著這些環繞著他們的人們,先彎腰將沈霧打橫抱起。
沈霧這會兒也沒什麼好不好意思了,他還往沈綏淵懷裡縮了縮,勉強掀開眼皮看著沈綏淵冷硬的下頜線,忽然又覺得緩了很多。
沈綏淵替他開口:“考慮好了嗎?”
成行淡淡:“我要怎麼相信你?”
他說的是“你”,而不是“你們”,這極大程度地取悅到了沈綏淵,隻是沈綏淵並沒有因此緩和:“你也可以選擇不信。”
沈綏淵微微垂眼,那對一半是血橙色一半是亮金色的豎瞳既有神的睥睨感,又有地獄般的陰冷詭譎,像是墮落成魔的神明,尤其他口中念出了一句晦澀的咒語,像是什麼古老的吟唱召喚。
他的聲音其實和沈霧是完全一致的,但念著咒語時,他的聲音給人的感覺就偏低冷,如同什麼濕黏冰冷的液體生物。
而在不過短短數秒間,原本空曠平坦隻殘留著一些戰鬥痕跡的大地就忽然變得漆黑,雪白的天也被渲染得無端有幾分灰暗。
冷意。
刺骨的寒意驟然攀附在每個人的脊柱上,順著神經一點點侵蝕他們的大腦。
這和今天的天氣沒有關係,是另一種寒涼、來自危險預知的警告。
就見這烏黑的大地緩緩出現了如同黏液般的黑漆漆的東西,那東西不止一隻,多到一時間都數不清,看著像人的輪廓,真的跟什麼黏稠的液體形成的一樣,還滴滴答答地往下掉拉絲的液體。
單良下意識開了【領域】,但開了不到半秒,才觸及一個,他就被嚇得本能又收了自己的【領域】:“我靠?!這些東西……”
他不可思議地看向沈綏淵:“都是鬼。”
什麼?!
異管局的幾人心裡一驚,見過【亡靈】的都不約而同地想到了她的異能。
沈綏淵沒有多言,隻是看著成行:“要動手我也會讓你們付出代價。”
成行凝視著他,和沈霧不同,隻要膽子大,想與沈綏淵直視對峙就能做到。他抬抬手,示意其他人放他們走。
胡芝芝蹙眉:“成隊……”
他們並不知道沈霧跟成行聊了什麼,因為沈霧是直接在成行腦子裡說的。
成行淡淡:“【精神】和【惡魔】真要跟我們搏命,雖說我們不會輸,但大家的結局多半都不會太好。”
正好這時安幺忍著氣血翻湧乘風趕到:“沈霧!”
她喊了聲,沈綏淵迅速換姿勢單手抱住沈霧,一根藤蔓也立馬席卷上他和沈霧,將兩個人格緊緊纏繞在一起,沈綏淵一隻手攥住藤蔓借力,免得被拉扯得不舒服。
成行他們沒有動手,所以沈霧他們離開得很輕鬆。
安幺不是傻子,她用風趕路出了城後,哪怕知道就算是跑出了異管局AI青鳥的監控範圍,也仍舊有衛星監控,並不安全,但她也還是在兩百公裡開外勉強地將沈霧兩個人格放了下來,自己落地時則是踉蹌了一下,好在旁側有一個還沒被感染種摧毀的公交車站牌,能讓她撐一下。
安幺又咳出幾口血,麵色蒼白得讓人不得不擔心一下她會不會待會就厥過去。
不過安幺吐出這幾口血後就好了很多,她靠著公交站牌,沒用異能了,但體內過於活躍的異因子並沒有立馬冷卻,這導致她的體表在不停的發生變化,一會兒是土層一會兒是火焰般的裂紋,一會兒又結出了冰霜,折騰折磨得很。
安幺不是傻子,看見成行他們沒有出手時,再結合沈霧向她提出的交易,她就大概猜到了什麼。
所以她有些複雜地看向沈霧和沈綏淵。
沈綏淵已經不嫌臟地坐在了公交站設的椅子上,沈霧坐在他的懷裡,不知道是負荷太大睡過去了,還是單純因為負荷太大太難受了所以暫時給不出什麼反應。
沈霧就算身體裡百分百都是異因子,整個人全是異因子構建出來的,也有極限。畢竟他的異因子並沒有成長到可以這樣承受異能的程度。
就好比一個正常的普通人,能跑會跳,身體健康。但他也做不到幾天幾夜不眠不休地跑步,身體會承受不住,會死。這跟身體其他細胞排斥不排斥沒關係,就是單純的極限在那兒而已。
沈綏淵摟著沈霧,將沈霧困在自己懷裡,他已經解除了異能,那張和沈霧一模一樣的臉沒了角與異瞳後,這畫麵看著就讓人覺得有點詭異了。
尤其安幺看過去時,沈綏淵正好垂首,用自己滾燙的臉貼著沈霧冰涼的額頭,想以此讓沈霧舒服一些。
他還是不夠強大。
沈綏淵想。
他麵容沉靜,心裡卻不受控製地蔓延起了焦躁和無儘的暴戾,這使得他凝聚的這個身體裡的異因子也開始躁動。
大概是察覺到了沈綏淵的情緒,沈霧偏偏頭,拿自己的鼻尖蹭了蹭沈綏淵的下頜線,語調軟糯:“哥哥。”
他一撒嬌,沈綏淵心裡那些陰鬱低冷的情緒就散得差不多了,隻想把他緊緊抱在懷裡,用最笨拙而原始的方式向主人格傾訴自己的愛意。
“……我沒事的。”沈霧睜眼看他,稍稍彎眼:“就是太久沒用有點不太熟練…我體內的異因子屬於【精神】的這部分沉寂太久了。”
這些天哪怕有在用異能,也不足以讓他體內的異因子徹底活絡過來,那些對於沈霧來說更像是本能,吃飯、喝水、呼吸一樣自然的存在,最多也不過就是爬了幾個台階的感覺。
而這一次他這樣使用,也算是徹底激活了他體內沉眠已久的異因子。
並不是沒有好處的。
但沈綏淵心疼他。
他吻了吻沈霧已經有點溫熱起來了的眉心,摟著他的手愈發收緊。
不需要言語,幾個動作就可以表達出他的情緒,沈霧乖順地任由他動作,甚至在沈綏淵的尾巴又纏上他的大腿時,他也隻是繃直了一下,麵上終於有了點氣色,卻沒有反抗。
沈霧這會兒已經好了很多,他跟沈綏淵講話都是在腦海裡,所以安幺並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
她隻是在自己也再緩了緩後,才沙啞著嗓音,意味不明地開口:“你跟我想象得不一樣。”
沈霧沒說話,沈綏淵就更不會主動去理誰了。
安幺也不在意,隻是又曖丨昧地笑了笑,眼裡的神色也有些難辨:“你從一開始就想到了衛星監控這事吧?”
安幺是在新人類堆裡長大的,她今年才十八,她出生時就已經有新人類了,懂事後新人類團體已經算是成型,那時候安幺還沒覺醒異能,不過因為她父母都是新人類,所以其他新人類對她也不錯,不過當時安幺就知道,如果她在滿十六前還沒有覺醒異能,那麼他們就會洗去自己的記憶,將自己送回“人類的城市”。她的父母對此也沒有任何意見。
這就是新人類,他們認為沒有覺醒異能的人是被世界淘汰、舍棄的存在,尤其在國家公布X病毒在感染了人類後會產生異因子,異能者的異能主要就是取決於異因子這一事後,他們就愈發堅定地認為他們已經不是一個物種了。
不過好在安幺在自己八歲那年覺醒了異能,就是這個異能太過強大,導致她昏睡了五年,而且據彆人所說,這五年裡她身上時而冒火時而結冰時而水淹病房……總之就是無意識異能失控,還好她的異能並不會傷害到她自己本身。
而因為在新人類堆裡長大,安幺其實沒學過什麼,因此她根本不知道還有衛星監控這事。
沈霧還是沒有回答他,安幺也不介意,隻繼續道:“你說你可以拖住他們,再把關押陸一的地方和路線都告訴我,條件是讓我說動珍去救治【全知】,也是為了拿這個跟成行他們談判,是嗎?”
兩個人格終於有了聲音,隻是說話的是沈綏淵。
他抱著沈霧的腦袋,睨了安幺一眼,語調冷淡:“你很吵。”
安幺其實脾氣真的算是不錯,她隻是有些譏諷地扯了下嘴角,沒有再說什麼,而是靠著站牌也坐了下來,仰著頭閉上眼睛,等樺叔他們來接他們。
無論沈霧說不說,其實她都已經明白了。
這就是一個局,是沈霧設下的局。
陸一被抓當然和沈霧沒關係,但沈霧利用了這件事,故意隱瞞衛星監控,讓異管局那邊有所準備,逼得她不得不答應讓他和珍見一麵。
可安幺想不明白沈霧究竟要做什麼。
在這個局裡,她沒看到沈霧哪兒獲利了。
他們是受了些傷,但到底還是全身而退,異管局那邊也不算全無所獲,他們就算不知道陸一的身份,也知道陸一對他們來說很重要了,陸一以後行動肯定會受限製,更重要的是,珍會出手救治他們那對於他們來說最棘手的異能者——
【全知】
【全知】如果變成和他們一樣自如的異能者了……安幺心裡掠過一抹殺意。
不過她暫時還是先將【全知】的事拋在了腦後,因為她現在更加在意的是沈霧在這其中究竟能得到什麼?
今天這事掰開了一筆筆去算,隻能說如果沈霧不是驢異管局的話,那確實異管局得利更大。
難道說……
安幺看向蜷縮在沈綏淵懷裡,被沈綏淵遮得嚴嚴實實的沈霧,腦子亂得不行,到底還是又問了句:“你是站在異管局那邊的嗎?”
她素來喜歡直言直語,這種彎彎繞繞的事讓她感到煩。
沈霧已經有點半夢半醒了。
其實這裡並不是一個適合睡覺的地方,但隻要想到沈綏淵在,隻要感覺到沈綏淵的體溫與氣息,他就是不自覺地放鬆。
所有壓在心頭的事與籌謀都變得輕飄飄起來,仿佛離他遠去。
不過沈霧到底還是回了安幺這一句,他含糊不清地咕噥:“不是。”
都說人在最放鬆的情況下很容易守不住秘密,安幺是相信這一點的。所以她看著沈綏淵皺眉冷冷警告她不要在打擾沈霧休息時,一邊舉手投降表示自己會閉嘴,一邊又更加疑惑。
她覺得沈霧說的是真話。如果沈霧沒有用異能乾擾她的判斷的話,那沈霧到底是圖什麼?
沈霧困得不行了,整張臉都埋進了沈綏淵的胸膛,他本來隻是一個側臉挨著,是沈綏淵在他睡著後調整了他的姿勢,以一個充滿占有欲的姿態圈丨禁著沈霧,用自己的雙臂與還不能將沈霧完美纏繞一圈的尾巴鎖著主人格。
沈綏淵有時候也會想自己為什麼不是主人格。
但他並非是想要爭奪主位,隻是純粹地想要將主人格鎖在自己的身體裡藏起來。沈綏淵那爆表的掌控欲注定會讓他受到永遠無法徹底和滿足的折磨,因為這世上沒有誰可以百分百掌控什麼,就算他們是一個人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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樺叔他們來接他們時,沈綏淵也沒回到沈霧的身體裡,而是就這麼抱著沈霧和唐用以及離坐到了後排。夜薇已經帶著陸一回新王的地盤。
兩個一模一樣的人舉止太過親昵,總是讓人有點不適應的。
離倒是還好,她能夠做到目不斜視地平視著前方,尤其今天沈霧暴露這一手足夠她去思考太多事。
唐用腦子不多,所以現在還滿腦子都是剛剛隨意一瞥瞧見的畫麵——
兩張一模一樣的臉貼著,沈綏淵還極其溫柔又繾綣地親了一下沈霧的眼睛。
唐用有點頭皮發麻。
和自己談戀愛,是真的……
等到回到了白神領地的宅院門口,安幺並沒有跟著下車,沈綏淵也還是抱著沈霧。沈霧已經睡熟了,在他懷裡胸膛平緩地起伏著。
他們一進門,就看見坐在門口回廊的於知,也不知道於知是在這裡等他們,還是恰好在這兒,不過這些沈綏淵都不在意。
他抱著沈霧,隻掃了眼於知,就徑直往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