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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沈霧要去祥湖省,寧歸晚讓他順便去箱凝市給她帶個人過來:“…你也認識,叫楊心雨,她是做病變值和X病毒以及感染種這一塊研究的,研究得比較雜。”
之前關於感染種以病變值區間進行評級的辦法,也是楊心雨提供的數據,那時沈綏淵還幫了點忙。
沈霧支著下巴:“姐,你讓她當你的副手嗎?”
寧歸晚麵無表情,但隻有跟沈霧說話時,她才會多說幾句,多解釋幾句:“要是換做以前,她肯定不夠格,但現在這裡…我需要一個學得比較雜的,還得不太在意陣營,一心隻有研究。”
沈霧回想起和楊心雨那幾次的相處,覺得楊心雨確實符合寧歸晚的要求。
所以沈霧點頭:“好,我先問一下她的意願,她願意我就帶她來。”
寧歸晚可有可無地嗯了聲,又看著他,沒說話。
姐弟倆對視片刻,最後沈綏淵從沈霧的身體出來,色濃且稠的黑霧自背後飄到沈霧身前,再凝聚成人形的時候恰好將沈霧擋得嚴嚴實實。
寧歸晚掀起眼皮看了眼高她二十五厘米的弟弟的另一半——各種意義上的另一半——沈綏淵低垂著眉眼,那雙和沈霧一致的眸中是完全不同的神色。
沈霧是溫和且平靜的,像是春日的暖風,淡卻舒適,讓人不知不覺就放鬆下來,什麼都想與他說,他沒有逼人的氣勢,卻偏偏讓人不敢多看,仿佛再看半眼都是褻丨瀆。
寧歸晚也是如此,在沈霧不刻意撤掉屏障時,她也是無法直視沈霧的,
而沈綏淵作為副人格,與偏內斂的主人格不同,他是外露的。
眉眼間的淩厲與冷戾配上他死白的肌膚與不用異能也是漆黑的指甲還有那根在白熾燈底下反著冰冷的光的尾巴,讓他看上去是那麼的詭譎而又充滿危險感,咄咄逼人,是另一種類型的驚心動魄。
是完全不一樣的氣場。
不過寧歸晚也不怎麼怕他,因為在她眼裡他也是沈霧。
無論主人格還是副人格,都是沈霧,是她的弟弟。
“…我看你們誰都一樣。”寧歸晚這麼說著,還是收回了目光,免得主人格也開始吃醋:“不懂你們。”
戀愛腦真可怕。
她轉身繼續寫自己的實驗記錄,一邊問:“你現在覺醒完了嗎?”
沈綏淵這才慢慢讓開沈霧,但沒回去,而是伸手去勾住了主人格的手:“還沒有,但是第四階段一直沒有要開啟的意思。”
寧歸晚若有所思地回頭看了他一眼,恰好瞥到沈綏淵低著頭,一點點慢慢用自己的五指纏住沈霧的左手五指,尾巴也跟做賊似的慢悠悠地往上探,蹭到沈霧的腰身上,再徐徐勾住,把沈霧往自己懷裡帶……
而沈霧並沒有推拒沈綏淵的動作,他都知道,卻隻是紅著耳廓任由沈綏淵動作,甚至在沈綏淵的尾巴用力勾他時,他還配合地挪了兩步,讓沈綏淵可以從背後抱住他、圈住他。
寧歸晚一時無法理解。
副人格要抱主人格,主人格肯定不會拒絕。
所以她弟到底在玩什麼?
寧歸晚想不明白,於是乾脆不想。她清楚自己身上就沒有半點愛情的浪漫細胞,彆說沈霧主副人格之間的這些情趣了,她就連兩個陌生人之間為什麼會出現超越友情的感情都無法理解。
寧歸晚:“你之前二階段是在極度損耗下觸底反彈開啟的,三階段是因為差點被抹殺……也許你四階段也要在極為危險的情況下受刺激才能開啟。”
沈霧其實也是這麼想的,但他就是忍不住:“…真的好男頻。”
寧歸晚沒聽懂:“?”
沈綏淵倒是聽懂了,他和沈霧共享了所有記憶後,沈霧知道的事他也都知道,沈霧說什麼梗他都能接上。
沈綏淵低笑了聲,因為這裡有暖氣,所以沈霧脫掉了大衣,隔著幾層薄薄的衣物,可以感受到沈綏淵胸腔微弱的震鳴,震得他都有點發麻,心臟好像被小股電流躥過。
寧歸晚極其鎮定地看著麵前這對小情侶,繼續說:“而且我在想會不會和二次病變也有點關聯。”
沈霧秒懂:“你的意思是要全球二次病變開始,‘我’的異能才能開啟第四階段覺醒?”
寧歸晚頷首。
確實也有可能。
二次病變帶來的影響太大了,看風入就知道,他直接從【風刃】病變到了【風】,不過風入的病變方向還是沒有變,依舊是羽化。也就是他使用異能導致病變值升高過頭的話,那麼他身上就會長羽毛。
根據曆史數據,如果風入病變成了病變種,那就是個渾身都是羽毛的人形怪物,那種“渾身都是”,是指切一刀裡麵也都是羽毛,整個“人”除了羽毛以外再沒有彆的。
寧歸晚看向沈霧:“說起來你是沒有病變方向的。”
沈霧昂了聲,又道:“但【惡魔】這個異能用久了,不用時,異化會持續很長時間,我感覺還是有點影響?”
“那畢竟不是你從出生就攜帶出來的異能。”和大多數人喜歡把沈霧和沈綏淵分開看不同,寧歸晚始終將他們視作一個人:“你如果把【惡魔】視作附加異能,那麼一切都可以解釋了。”
沈綏淵就像是他的外掛。
沈霧想到這一點,彎起眼,仰頭去看沈綏淵時,恰好對上沈綏淵的目光。
其實也不算恰好,因為沈綏淵一直在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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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寧歸晚也要人,所以沈霧沒有拖遝,當即就定了行程。
有他在,想要進城真的不難。異管局確實因為是國家官方組織所以有衛星監控,但就算異管局知道他們進來了也沒關係。
隻要瞞過城內的攝像頭,經過多次偽裝轉點,再加上黑市還在安全堡壘內,以及——森鑫企業欠沈霧人情。
沈霧他們最後是跟森鑫企業的車去往祥湖省的。
森鑫企業連新人類的人情也願意還,這點讓唐用很意外。但沈霧卻知道為什麼。
本身國家對新人類就不是趕儘殺絕的態度,他們的第一目標永遠是感染種和X病毒,新人類隻要不作妖,都要往後靠很多,而森鑫企業作為目前世界第一財閥,不可能隻做官方的生意,官方對其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而現在關於二次病變的說法鬨得沸沸揚揚,官方的重心還是在X病毒和感染種上的。畢竟迫害人類家園的是這些,新人類…隻不過是人類這一個大整體中很常見的內訌,放在曆史上去看,都是陳腔濫調、老生常談的劇本了。
不過也不知道是森鑫企業刻意為之,還是命運軌跡如此,沈霧在森鑫企業為他們安排的車上看見了那個他之前聽說過卻一直沒有見過的異能者——
蔣柿。
她是森鑫企業目前主事人蔣左風的養女,甲級異能者,異能和夜薇一模一樣,都是【影子】。但甲級的【影子】和乙級的【影子】那真是不可同日而語。
蔣柿比沈霧還小,今年秋天才滿二十一,但她看上去很沉穩,處處都透著經曆過“打磨”的氣質感,哪怕知道沈霧現在是新人類,還是官方的超S級通緝人物,跟在他身邊的人多半也是新人類,她也依舊鎮定地衝他們點頭,詢問他們是隻需要進箱凝市嗎。
沈霧頷首:“彆的就不麻煩你們了。”
這話的潛台詞就是“我們不會讓你們在異管局麵前難做的”,蔣柿也get到了,她衝沈霧彎彎眼,直白地道謝:“好的,那多謝了。”
有森鑫企業,他們可以少很多路程,直接飛機直達箱凝市。
落地後,沈霧仰頭看了看一片白的天。
南方雖然現在冬天比起3000年前的還是冷太多,但也總好過北方那暴風雪的天氣,沒有打理的屋簷屋頂也隻是覆蓋著一層不算厚重的雪,出一天左右的太陽就能化掉隻剩水痕。哪像北方那樣感覺再也看不到太陽了。
和森鑫企業那邊分彆後,唐用問沈霧:“小沈先生,我們現在是?”
沈霧輕唔了聲:“我要先去實驗室走一趟,還要帶個普通人出來,我姐要…所以恐怕我得劫一架直升飛機,你們要幫我拖住異管局的人。”
離看他:“直接動手?”
沈霧:“也沒那麼著急吧,你們先隨意,等到要行動了的時候,我會有辦法聯係你們的。”
離皺了下眉,還沒說什麼,沈霧就先半玩笑道:“怎麼,怕我丟下你們,給你們下套,害你們?”
離還沒說話,唐用就說了句:“反正我不會。”
他沒有猶豫地轉身離開:“那我就等你聯係了。”
沈霧點點頭,又將目光轉向離,他知道離多半在心裡罵唐用蠢貨,因為他可以感受到離的精神波動,就像離其實也知道他知道。
不過離最終還是轉身就走,沒有多話——既然沈霧知道,那她也沒必要裝什麼。
新人類的“王”,她隻認先生一個。
他們倆走了後,沈霧伸了個懶腰,往自己早就看好的方向走,在腦海裡跟沈綏淵說:“接下來就是費心力的環節了。”
沈綏淵知道他想要什麼,他掌控了右手,扣住自己的左手,手指用力,捏了捏沈霧的四指。
不需要言語,一點小動作,沈霧就心滿意足。
他眷戀地反手扣住右手,用左手和右手十指相扣,再一次無比感慨果然還是和自己談戀愛最好。
沒有人會比他更愛自己。
沒有人會比他更了解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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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霧是走到了自己之前住的小區裡,想當初,這個小區一層三戶,那一層就恰好住著他、風入、圖照,現在三個人都不在這兒了。
圖照是調回了京陽市,沈霧知道,但他始終沒見到圖照,圖照的身份和成行他們不太一樣,他不是特彆行動隊又或者護衛隊,而是“監督員”。
沈霧乘坐電梯抵達那一層,電梯開門的刹那,他就看見鐘望穿著製服站在電梯門口。
兩人對視不過半眼,鐘望就挪開了目光,他的視線落點在地麵瓷磚時,鐘望才後知後覺沈霧確實很不一樣了。
以前不會連一眼都看不了的,他多少次和沈霧直視說話都沒事。
沈霧偏偏頭,還是喊他:“鐘隊。”
他並不意外,甚至沒有要轉身就跑的意思,還踏出了電梯門,仿佛一切如常的態度,隻是說出來的話到底還是證明了身份立場的不同:“你們收走了我的房子嗎?沒有的話我們進去聊?”
鐘望就知道,他的直覺指引他來這兒,沈霧是知道的。
因為沈霧“叛變”,所以後來還有異管局的人來沈霧家裡搜查過,沈霧和沈綏淵“聊天”用的本子他們也都查閱了,走時還幫沈霧把家裡的家具都蓋了防塵布,所以現在掀一下就可以用,就是地板上的灰不可避免。
沈霧從櫃子裡拿出背包,將那些本子全部收入背包裡,他一邊動作,一邊聽鐘望不解地問他:“你到底想做什麼?”
沈霧莞爾:“所以我說【第六感】這個異能是真的很作弊。”
他偏頭看向鐘望,沒有回答,而是換了個話題:“鐘隊,你去看了明願嗎?”
沈霧溫聲道:“他現在不能用異能,得先養養身體,你們也得小心不要讓他做劇烈運動,短時間是不能走路的…不過不用我說,我想你們也應該都知道。”
鐘望沒吭聲,他知道沈霧提明願,那麼就一定有他提的道理。
果不其然,沈霧又問:“說起來,你們好像是親的表兄弟?”
鐘望嗯了聲,情緒有點低:“他母親是我小姨,小姨老來得子,懷孕的時候因為接觸到了大量X病毒,在懷孕時覺醒了精神係異能,但懷孕本身就是讓女人在鬼門關走一遭的事,她又算是高齡孕婦,最後生產時難產而亡。所以明願從小身體就不太好。”
他頓了頓:“不過你既然異能是【精神】我說的這些你大概都知道吧。”
沈霧訝異,滿臉無辜:“我不是那種隨便看彆人記憶的人。”
鐘望的異能沒有被動發動,於是他隻好繼續簡略地講故事:“明願小時候剛出生就直接送搶救了,後來也是好不容易保住了命,那個時候明願做過檢測,體內沒有異因子,他是在一歲時突然覺醒異能的。”
“突然”這個詞就很值得人琢磨。
沈霧:“你說‘突然’,是指他在沒有接觸感染種和X病毒的情況下覺醒了異能?”
鐘望頷首,他忽然想起第一次和沈霧見麵時,他提醒沈霧戴好口罩,而沈霧那時候第一時間沒有開口。
他問他怎麼了,他說隻是在想防得住嗎。
鐘望眼睫微動,後知後覺地察覺到了什麼:“沈霧。”
他看著沈霧交錯相扣的兩隻手,問:“是不是這世界上的每個人都在接觸X病毒,就不存在沒有人沒接觸到,隻是儀器檢測不出?”
鐘望是沒正規讀過幾年書,但他很聰明。
沈霧想了想,稍彎著眼,緩緩點頭。
鐘望那一刹那不知道要說什麼好,寒意自他的腳底竄到了天靈蓋,他深呼吸了口氣,閉上眼睛才緩過勁。
他們一直堅信著X病毒是可以消滅可以隔絕的,從沒想過其實X病毒就像是空氣一樣存在,隻是分濃度問題。
鐘望以為這就是他的異能指引他來的原因,但沈霧表露出來的態度完全就是這件事不過是隨口一提:“這麼說來,你們家覺醒了三個精神係異能啊。”
鐘望:“勉強算六個。”
沈霧揚眉,鐘望道:“我媽當初覺醒了【誘導】,我媽還有一個哥哥,我的舅舅,他已經在對抗感染種的前線陣亡,他覺醒的異能是【搜尋】,我爸的算半個。”
沈霧若有所思,鐘望直覺這個問題很重要:“怎麼了嗎?”
“…沒事。”
沈霧彎眼,玩笑了句:“就是很好奇,如果是你提前知道了今天的這一切,你會怎麼做。”
鐘望:“……?”
他皺起眉,不理解沈霧為什麼這麼問,但還是認真地想了想:“如果是我的話,我大概不會相信我看到的未來吧。”
“儘人事,聽天命。能被看到的未來,都是能被改變的未來,能被肆意修改的未來,看了又有什麼意義?”
沈霧一時間沒說話。
沈綏淵也多少對鐘望刮目相看了:“他確實……”
能入主人格的眼、被主人格視作朋友,是有原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