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倒不是夢姐想推脫,不想幫沈霧,隻是他們不想暴露。
畢竟【夢神】不算是攻擊性異能,而且如果沈霧猜得沒錯,【夢神】應該和【全知】、【亡靈】他們一樣,是受異能影響有一些問題的。
不過經曆了一番斟酌和掙紮過後,夢姐還是道:“好,我會幫你轉達的,但我不能保證他能接受。而且你需要等待,我也不是隨時都能聯係上他,但隻要聯係上我就會跟他說。”
沈霧不是很在意,也沒覺得夢姐是另類開脫,他相信夢姐,因為他相信自己的異能:“你記得跟他說一聲我是誰就行。”
夢姐應聲,又問:“還有彆的嗎?”
沈霧揚揚眉:“一個人情可以提兩個要求的嗎?”
“傳話而已,隻是一件很簡單的事。”
“但你向我暴露了【夢神】確實在黑市,不是嗎?”
“就算我不說,你也知道,不是嗎?”
“可你要是堅持說沒有,我也沒有太多的辦法,用強硬手段隻會惹人反感。”
雖然他倆的對話聽上去好像透著一股熟稔,但有腦子的細細品去,就能夠感覺到沈霧言語間透露出來的距離感。
一碼碼算得很清楚。
夢姐顯然是這個有腦子的。
她稍頓後低歎一聲,笑了:“好吧,那就當我想讓你欠我們一個黑市的人情,你還有什麼需要我們幫助的嗎?”
沈霧確實有:“…可以幫我找一個人嗎?”
夢姐挑眉:“你還有找不到的人…你說。”
——異管局的懸賞是沒有說沈霧的異能是什麼,但夢姐他們是黑市的人,消息渠道很多,想要打聽到沈霧的異能並不是難事。
沈霧:“我想找【空間轉移】。”
夢姐默了默:“幸存者論壇都找不到他,我們怎麼可能找得到?”
沈霧聽到這話,笑了下,微垂眼睫,宛若鴉羽般細長濃密的睫毛投下一片陰翳,遮住了他眸中的神色,他語氣也有點意味不明地:“幸存者論壇可不一定找不到他。”
夢姐一愣。
沈霧這話指向性太明顯,惹得她不得不多想,但顯然就算幸存者論壇知道他在哪,也和他們無關,所以夢姐沒有就這個話題拓展聊下去,而是道:“我們會幫你找找的。”
“行。”沈霧說:“找得到算我欠你們一個大人情。”
夢姐心說這可真夠精的,找得到才算欠人情,找不到就彆想拿這件事找沈霧做什麼…她之前就覺得沈霧沒有那麼簡單,並非良善,現在看來,還不是單單一句“並非良善”能輕鬆概括的。
沈霧…他已經在不動聲色間展露出來了他上位者的居高臨下的感覺,但她也沒說什麼:“好。”
夢姐甚至還開了句玩笑,畢竟他們黑市又沒做什麼對不起No.1的事,沈霧又有事要拜托他們,大家是可以和平共處的:“那我努力讓你能欠下這個人情。”
No.1的大人情,那可不是說著玩的。
結束了和黑市這邊的交易後,沈霧跑到了箱凝市城內最高的建築物上。
這是一個商業大廈,沈霧還記得自己小時候看這邊好熱鬨,尤其是逢年過節,常常有活動,那時箱凝市的X病毒也沒有那麼恐怖。
然而現在X病毒暴發得越來越厲害,感染種和病變區也越來越多,還有一個二次病變在虎視眈眈,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席卷而來——就算是【先知】,就算是沈霧,也隻能猜個大概。
沈霧倒是可以問【全知】,但沒有必要。
問了他們也做不了什麼準備,他們甚至可以說根本就沒有辦法去準備迎接二次病變,這個世界時承受不住的,但他們隻能順其自然。
現在這棟商業大廈也空了很多,沒有往日的熱鬨了。
沈霧站在了大廈的天台,俯瞰著這座城市,沈綏淵自他後頸的棘突處出來,環抱住他,將大部分冷風隔絕。
沈霧也配合地往後靠了靠,把上半身的重量傾在了沈綏淵的懷抱中。
沈綏淵低頭,下巴尖擱在沈霧的腦袋上,尾巴也隔著衣物纏住了沈霧的大腿。
兩個人格第一時間都沒有說話,沈綏淵的異能雖然不是【精神】,但他很清楚此時沈霧的心情與想法。而他不需要做什麼,就這麼靜靜地陪著沈霧就好,這就是沈霧想要的。
他想要片刻的靜謐與安寧,是最簡單的繾綣溫柔。
隻是哪怕他們共享了記憶,沈綏淵也依舊無法理解沈霧為什麼會給這個世界、這些人類那麼多柔軟,為什麼會這麼在意這些人,他甚至會因此而感到嫉妒。
那種情緒讓他這一半靈魂變得無比醜陋,獨占主人格的欲丨望也愈發強烈,沈綏淵不用明著表達出來。
因為他知道,主人格是知道的。
“……哥哥。”
沈霧靜靜地看著這座比起他小時候第一次被送過來時已經安靜沉寂了太多的城市,輕聲道:“我不是在意這些人、這個世界,而是我們還有好多好多的事沒有一起做。”
他示意沈綏淵稍微鬆開他一點,好讓他能夠轉身。
沈霧回抱住沈綏淵,把臉埋在沈綏淵的懷裡,讓沈綏淵獨有的氣息將他淹沒,隻有自己才能給予他矛盾的、幾近窒息的安全感,才能讓他放鬆下來。
沈霧沒有在腦海裡說話,而是用被悶過後變得甕聲甕氣的聲音道:“我想和你一起去看在大海裡暢遊的鯨魚,去海灣看海豚,我聽說還有粉紅色的海豚;想和你去爬山,然後在山頂看日出日落,我們還可以自己做便當上去順便做個野餐;想和你去草原看牧人放牧,還能跟著學一學騎馬,我一直都覺得騎馬挺有趣的,還可以看翱翔在草原蒼穹的鷹;想和你去看企鵝,去潛水,去周遊世界……”
沈綏淵被這話哄得心都要化了,化成一灘泥,流進他這一半漆黑、肮臟的靈魂,其實主人格深處的柔軟與善良他始終不明白,哪怕他們的記憶現在已經是一樣的了,沈綏淵也還是不懂。
——這大概就是人格不一樣吧。
可沈霧這番話,還是將沈綏淵的那些刺全部包裹了起來、藏住。
沈綏淵低歎一聲,他將沈霧抱得更緊,一隻手都壓在了他的後腦勺上,好像恨不得就這樣悶死沈霧。這要是放在懸疑劇場,那就是副人格在想方設法殺掉主人格、取締主人格。
但沈霧沒有半點掙紮,甚至還很順從地把身體再往沈綏淵的胸膛貼了貼,比沈綏淵放在他腰後的手臂還快,不過沈綏淵用力,那是滿足沈綏淵骨子裡的那些不可言說的欲丨望。
沈綏淵緊緊地抱了他一會,甚至尾巴都糾纏緊了沈霧的大腿,卻還是覺得不知足,那個空洞的位置始終沒有被填上。於是他乾脆稍稍彎了腰,單臂將他往上帶了帶,叫沈霧隻能踮起來,腳尖一點著力,其餘的全部都隻能依靠著沈綏淵。
沈綏淵覺得自己缺掉了的那半邊靈魂都填了不少,終於得到了滿足,一時間也沒有那麼多精力去吃飛醋了,滿心滿眼隻有另一個自己。
可這種知足隻是一瞬的,他很快又覺得不夠,那抹不掉的念頭又冒了出來——
怎麼辦。
好想成為主人格。
好想把另一個自己藏進身體裡。
好想把他關起來。
關在自己身體裡,這樣誰也沒有辦法看見。
他陰暗的情緒幾乎刹那間就淹沒了沈霧,沈霧本來就默不作聲地刻意控製了自己的異能,把自己埋沒在了沈綏淵那一半的精神波動裡,也是自己的靈魂裡。
這突如其來的晦暝和壓抑,直接叫沈霧瑟縮了下。
沈綏淵稍頓,意味深長地笑了聲:“寶貝兒,你剛剛在乾嘛?”
沈霧不想說話,把自己從深淵中救出來,可沈綏淵哪裡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麼,他語氣裡充滿了愉悅:“這麼喜歡我?”
沈霧抿抿唇,耳後滾燙了一片,要不是藏在沈綏淵懷裡,那兩抹艶紅在這寒冬中就格外醒目了。
沈霧第一時間沒吭聲,沈綏淵這一次難得地沒有催促他,但用了更加惡劣的方式:“你肯定超級喜歡我。”
他勾起唇,語氣悠然:“因為我超級喜歡你。”
他們是一個人,對自己的感情是一樣的。
沈綏淵說完這話後,反而鬆了沈霧,右手溫柔地捧起沈霧的臉,指尖去勾弄他稍長的發絲。
兩張完全一樣的臉在刺骨的微風中以一個鼻尖相抵的距離對望,好像彼此下一秒都要融入對方的眼裡。
沈綏淵輕輕撚了撚沈霧的顴骨,難得溫柔地隻是給了個很淺的吻,像是在什麼契書上印下特殊、鄭重的印章。
“寶貝。”
沈綏淵說:“我愛你。”
沈霧怔住。
他不知道為什麼在這一刻莫名有些鼻酸,卻又忍不住破壞氣氛:“你都不肯喊我‘沈霧’,還說愛我。”
沈綏淵頓了頓,滿眼無奈:“因為我也是‘沈霧’。”
他能接受主人格給他“沈綏淵”這個名字,就已經是夠愛了。
可他越是這麼說,沈霧就越要耍脾氣。
他看著沈綏淵,不說話,就這麼看著。
反正最後終究是沈綏淵敗下陣來:“沈霧。”
沈霧瞬間就勾起了嘴角,笑容粲然到叫沈綏淵分丨身的這顆心臟在那一刹那就被引爆,炸成了一朵朵絢爛的煙花,把他的神智都炸沒了。
他知道自己這張臉笑起來能有多璀璨,可無論多少次,他都會為自己神魂顛倒。
他就是自戀狂,他承認。
尤其沈霧後麵跟著的就是一句:“沈霧。”
他是對著沈綏淵喊的,他紅著耳朵,其實已經羞赧了起來,但還是一字一句緩慢地咬著字音,認真道:“我愛你。”
沈綏淵徹底忍不住,把他重新攬入懷中,毫不猶豫地就吻住了沈霧,將那用言語根本無法形容的愛意以最簡單的方式宣泄出來一點。
一片雪花飄落在兩個人格之間,被交換呼吸時泄露出來的熱氣消融。
沈綏淵當然愛著他的主人格。
不然怎麼會明知他的主人格在故意以“想和你去”來述說世界美好時,心甘情願地掉進他的甜蜜陷阱,去忘記主人格確確實實還把喜歡分給了這個世界的事實。
反正……
至少愛這種感情,主人格隻會給自己。
沈霧隻會愛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