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奇楠沉香 閒花野草(1 / 2)

匪石 伏淵 6604 字 9個月前

有宋修筠送她的線香在先, 唐岫想起上次回家姥爺送她的那罐香粉。說是二叔公這陣子突然迷上了沉香,斥巨資托人訂了塊越南白奇楠觀音像,剩下的邊角料打成香粉, 被姥爺討來送給姥姥,還勻了一點給她玩玩。

唐曼殊玩香是大師級彆的,退休之後跟一乾姐妹搞了個香社, 燒掉不少銀子,還會用《新纂香譜》的古法製香,往來走動,在圈子裡小有名氣。

但唐岫對香道並不精通, 也就是跟在姥姥身邊明白個流程,鼻子又笨了點, 什麼甜、涼、清、潤、柔,說不出個子午寅卯。虧小時候姥姥還說她鼻子靈, 越是貴的香她越稱好,才讓她學了一些, 用來修身養性、陶冶情操。

周二下午, 唐岫難得下課早, 四點就到家了, 把茶室的木幾整理了一下, 擺上她的一整套香具, 難得有興致打個香篆。

她常用的是一尊寬口青瓷香爐, 無紋無飾,隻是太久不熏香,香粉都沉實了,得先用銅箸攪散。正沉著手腕在爐裡畫圈,宋修筠回來了, 手裡還拿著快遞箱,從大到小疊了三層,看到她在家,有些驚訝:“你今天這麼早下課?怎麼不讓我順路接你回來?”

“我不知道你什麼時候下班,自己回來還方便些。”唐岫放下手裡的香箸。她還沒有自作多情到打電話點名讓他來接自己的程度。

宋修筠不知道她還在為昨晚的事耿耿於懷,放下手裡的紙箱,告訴她:“去快遞室的時候幫你的也拿上來了……我平時下班時間確實不太固定,你把你的課表發給我吧,隻要時間方便,我就去接你。”

唐岫聽到這句,才正兒八經地抬頭看他,考慮了一會兒,點頭應了聲“好吧”。

他今天的態度還不錯,唐岫又是個不太會慪氣的人,不知不覺就心軟了,過去把自己的快遞拿走,道了聲謝,拆開發現剛好是她新買的作弊神器,一個大圓盤形狀的銅質香押。

反觀宋修筠的快遞就居家多了,買了新的砧板和燉鍋,見到她手裡這個奇形怪狀的玩意兒,辨認了一會兒才明白:“這是香押?怎麼個頭這麼大?”

他雖然不熏香,但看過的藏品不少。熏香是曆朝曆代都興的雅事,香押的出現時間很晚,取代了原先圓形香匙的部分功能,他也就在故宮看過和宣統款銀柄檀香爐成套收藏的香押,做工不算細致。

唐岫聽他好奇,頗為自得地翹起腦袋:“這個是我定製的加大版,和香爐的口徑剛好合適,保準一壓就平。”

“壓香灰本來就是為了磋磨心性,你反而想著法子在這一步偷懶。”宋修筠被她逗笑,雖然是數落的話,卻也被這個新鮮玩意兒勾起了興趣,輕抬下巴示意,“你不是剛好在點香麼,去試試,看看是不是一壓就平。”

“好。”唐岫本來就是為新到手的沉香買的香押,回到木幾前盤腿坐下。

宋修筠到廚房泡了兩杯檸檬茶,自然地在她對麵落座。

果然,一銅壓下去,再抬起來時,爐中央雪白的香灰已然變得平整,像落雪後還未有雉鳥踏足的池塘。爐壁上還掛著積雪似的灰,唐岫拿香帚小心翼翼地去掃,左手握著瓷爐慢慢轉動,指尖泛著粉紅,指甲修剪得平整乾淨,娟秀如梢頭的春花。

青瓷顏色和香灰疊在一起,不好區分,灰又極細膩,一掃就有飄起來的。唐岫怕有遺漏,不知不覺就湊近了,屏著呼吸,怕把掃落的灰吹散。

傍晚夕陽的餘暉落進來,把她的身形映得柔和,耳畔的碎發被染成淺金色,臉頰上細小的絨毛也清晰可見。

宋修筠不自覺放輕呼吸,眼看她的頭越來越低,連微卷的睫毛都一眨不眨,便下意識勾著她的臉抬起來,提醒:“太近了,對眼睛不好。”

他的食指抵著她下巴以下的一塊軟肉,再往下是纖細的脖頸,係著豔色的紅繩。這處地方和臉頰的皮膚觸感並不相同,要更柔軟和不設防,像給小動物撓癢時最喜歡的部位。

唐岫不防備地被他微涼的手指一貼,茫然地抬起頭來,就發現他正若有所思地看著她的下巴,低垂的睫毛密密的,甚至抬起拇指指腹,沿著她的下頜輕輕蹭了一下。

唐岫感受到這樣的觸碰,耳後躥上一縷異樣的酥麻,繃得緊緊的呼吸一下子漏了餡兒,爐裡的香灰又還沒來得及壓實,猛地被吹起,嫋嫋的一蓬煙雲,迷了她的眼。

宋修筠被這一幕看得錯愕,反應過來自己剛才乾了什麼後,落在她臉上的手指微僵。

宋婉清因為工作的關係,常年要跟極細的絲線打交道,視力下降得厲害。他每次看見了就會幫著提醒,不知不覺就有了這樣的習慣。

隻是不知道為什麼,今天看著她,他的第一反應不是用嘴提醒,而是去勾她的下巴,甚至更進一步,想要探尋她皮膚的觸感。

唐岫還沒來得及細品他的用意就飛來橫禍,緊閉著眼睛把爐子放下,眼尾頃刻就紅了,汪汪往外流眼淚水,控訴道:“你怎麼突然嚇人!”

“抱歉……”宋修筠也覺得尷尬,耳根一點點染上薄紅,想幫她把眼睛裡的東西揉出來,又意識到這樣無異於雪上加霜,忙起身去找家裡的嬰兒濕巾,抽出一張遞到她手上。

唐岫接過,好容易睜開眼睛,連鼻尖都紅得跟兔子似的了。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他麵前丟麵子,她想著再怎麼補救也無濟於事,索性把手一攤,開始擺爛:“我眼睛疼,壓不了香灰了,你來吧。”

宋修筠也知道這事賴自己,居然會做出這樣輕薄的事,主動認下:“好,我去戴眼鏡。”

留下唐岫“哼”一聲,端起一旁的檸檬茶喝了一大口。

她現在明白不內耗的辦法了,隻要每次出糗都怪他,就怨不到自己頭上。

等宋修筠戴好眼鏡回來,就看唐岫把原本打了一半的灰重新攪散了,還拿出了一柄海棠花紋樣的灰押給他,頭部隻有銅錢大小,跟她定製的相比小了不止一個號,看著是想讓他借此賠不是了。

他也不說破,握著灰押學著打起香灰來。因為從小學書法,眼下的姿勢也像握筆寫字似的,肩背挺直。手指在青瓷上襯著,甚至不遜色勻亮的釉色,根根蔥白似的,指節淡淡的粉紅因此更鮮明,是一雙修長又秀氣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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