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衛一一奇怪地看他,“這也能不小心啊?”
賀止休唔了聲,沒接話。
他嘴角一如既往掛著淺笑,但與上次初遇稍顯不同,大概是為了不影響攝影,原先末端可以覆住頸椎骨的黑發被他隨意紮起,額前兩端垂著兩撮零落的劉海。
車流從街邊擦身穿過,帶起的風將發梢卷起。
盈盈燈光下,那雙本就深邃的桃花眼盛著一絲捉摸不透的笑意。
隻見他朝前邁了兩步,在距離路煬咫尺處停下,旋即伸出空著的那隻手,懸在二人之中,聲音清亮,卻帶著絲絲意味深長道:
“——那認識下,我叫賀止休,是個攝影。”
四麵八方人潮湧動,雜吵動蕩。
路煬帽簷下的瞳孔是一如既往的漆黑冷淡,所有情緒都像麵龐一般,一同被口罩密不透風的遮住。
直至身側一道鳴笛劃破天際,路煬才終於伸出手,蜻蜓點水地一碰:
“路煬,滑手。”
·
按照來前周姨的說法,這場直播充其量半小時就能結束,路煬隻需要配合完成幾個動作,露出板底貼著周姨店鋪logo的貼紙,就算宣傳到位。
因此出門前,路煬沒怎麼猶豫就答應了小姑九點前一定回家的要求。
——鬼知道主播上來就先遲到半個小時,而眼下,手機左上角的時間已然跨過八點大關,他們卻連直播的場地都還沒抵達。
路煬彆無他法,隻得提前給小姑發了條微信,把時間往後挪了一小時。
-小姑:注意安全,太晚給我打電話,我去接你。
路煬指尖在屏幕上停留片刻,才緩緩回了個“好”。
摁滅手機後,路煬剛丟回兜裡,就聽身邊傳來一句:“報備完了?”
路煬登時眉頭一皺:“你看我手機?”
“……”賀止休頓時哭笑不得,他用空著的那根手指向自己,匪夷所思地問:“我看起來有這麼沒素質麼?”
路煬帽簷下的眉峰向上微微挑了下,毫不客氣道:“自信點,去掉看。”
賀止休:“……”
毗鄰馬路口,對岸綠燈頻頻閃爍,停滯不前的機動車大燈亮起,將斑馬線照的幽幽發亮。
路煬托著滑板停在石墩子旁側,偏頭時恰好與一同停下的賀止休對上視線。
隻見後者眯著眼板著臉與他對視半晌,忽然牛頭不對馬嘴地問:“你總這麼板著臉,不累麼?”
“……”路煬木著臉:“關你什麼事?”
賀止休也一本正經地回視:“那我看了沒有關你什麼事?”
路煬:“?”
夜色凜然,側方不遠處迎麵而來一對小情侶,十月初的滾滾熱風也無法將他們黏死在彼此身上的肌膚分開半寸。
路煬就這麼木著臉與賀止休對視了足足好片刻,直至瀝青路上的機動車都馳完了一波,賀止休像是終於繃不住一般,單手握拳抵在唇邊,彆開目光悶笑出聲。
“開個玩笑,真沒看。”
賀止休笑道:“我還不至於沒品到那種程度。”
路煬滿眼不信地睨他。
賀止休斂了幾分笑意,隻留嘴角依舊微挑,說:
“現在才剛過八點,從公園離開後你就一直盯著手機到現在,而你看上去也不像是什麼會沉迷網聊的網癮分子,所以我猜,要麼是跟家裡報備,要麼……”
他頓了頓,不知想到什麼,望向路煬的眼神多了幾分意味深長,旋即才在對方的視線下緩緩補充道:
“……要麼就是跟女朋友報備。”
路煬眉梢微挑。
但緊接著賀止休又說:“但你上次不是說對談戀愛沒興趣麼,所以我本來是傾向於前者的。”
“本來?”
“是啊,本來,”
賀止休手指在紅黑相交的掛帶上無聲纏繞了兩圈,裝著長焦距的鏡頭被他隨意向上托住,鏡頭照向頭頂高懸的明月,在玻璃弧麵上反射出一道淺淺的光,又由下至上地映向清晰分明的下頷線,流暢的喉結被鍍了層薄薄的邊。
隻見他饒有興致地看著路煬,輕聲道:
“就像你上次明明說不喜歡拍照,但還是來直播這樣——所以對談戀愛沒興趣,是不是也是騙人的呢?”
“噠、噠——”
對岸綠燈驟亮,發出低昂的提示聲。
路煬沒說話,帽簷下的目光冷淡如水。
賀止休本來也是隨口調侃,並不真覺得路煬會回答他,見狀隻是收回目光,握著相機便準備踏上斑馬線。
未料前腳剛邁出,身旁突然傳來“咚!”的一聲悶響,頃刻間一道身影驟然從靜待綠燈的轎車燈光前飛馳而過。
等賀止休再回神時,路煬已然閃現於數米外的紅綠燈牌下。
少年單腳踩刹,滑板翹起一道非常帥氣的角度,不遠處地路燈由上而下灑落,將身前的影子拉的極長。
以至於賀止休跨步走來時,間隔還有一米多遠的距離,便輕鬆踩到了對方幾乎與滑板融為一體的深色黑影。
“隨口問問,跑這麼快。”賀止休隨口說了句:“也不等等我。”
誰知路煬突然道:“等你乾什麼,搭訕我?”
賀止休一頓。
他前腳踩上人行道,小腿高的圓墩子立在腳邊,另一側則站著路煬。
少年不知何時將口罩拉至下巴,露出挺拔的鼻梁與生來便是淺色的薄唇。
柏油路上汽車長鳴著喇叭疾馳而過,毗鄰郊區的街口人流稀疏,安靜的連不遠處景觀叢枝葉沙響動靜都變得尤為清晰。
風聲中,隻見路煬薄唇微動,橙色燈光在他臉上明滅掃過,將那張素日來冰冷的麵孔照出一絲不易覺察的玩味,低而輕地把數日前那句拒絕一字不落的歸還。
“——不好意思,我也不接受搭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