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煬第一次意識到這所學校——亦或者這個世界有所不同,是在轉來應中的路上。
初春天寒地凍,小學尚未開學,高中卻要率先報道。
周喬橋靠著渾身毅力,愣是大清早就爬起來;
美名其曰:想看看她哥的新學校長什麼麵貌。
結果上了車才發現,隨行的不止有池悅,還有當時正處在年假還沒回歸工作崗位的路苑柯。
霎時間,所有的精力充沛與興致盎然都被衝刷殆儘,從家到學校幾近兩個小時的車程,愣是安靜地像隻鴕鳥,窩在後排車座揣著手機一言不發。
直到臨近學校時,一段跌宕起伏的緩衝帶震掉了小學生的耳機,刹那間手機裡播放了一路的內容終於傾瀉而出。
——那是一段極其一言難儘、任誰聽了,都會當場愣怔在原地的內容。
尤其末尾音節處。
路煬即將俯身去幫忙撿起那顆跟隨行駛晃動、從而滾落至腳邊的耳機時,手機揚聲器陡然飄蕩而出六個發音——櫻花高級中學。
但未來得及確定,周喬橋已然從半夢半醒間猛然回神,漲紅著臉掐斷了聽書。
在確定前排的親媽和路苑柯似乎並沒有聽清楚手機裡念得是什麼後,才終於緩緩鬆了口氣,轉頭去拽路煬的衣擺,雙手合十地委托他彆說。
路煬向來對這種東西毫無興趣,儘管因為其內容之離奇、語言之詭譎,以及最後那串出乎意料與即將抵達的學校相似發音的名字,讓他短暫留下了深刻印象;
但那天他心情算不上明朗,因此當下麵對周喬橋小心翼翼地哀求,他隻是揚手拍了下對方的發頂,淡淡提醒了句沒營養的東西少看,便當翻了篇。
未成想前腳剛抵達學校,後腳就馬不停蹄地在前往教導處的路上,遇上了與那段意外傾瀉而出的內容相差無幾的一幕。
光線昏暗的寂靜中庭,高大挺拔的身影將另一道牢牢困頓在陰影間。
冬日寒梅迎風舞落,路煬站在景觀叢的另一側,尚未來得及拐身離開,就被迫聽見了一句低啞地台詞。
“——我愛你,我要在這裡標記你。而此時此刻,沒有人會過來,我知道的,”
陌生低沉且富含磁性的聲音悶啞響起,與半小時前的車廂中,從手機揚聲器裡流淌而出的聽書機械音毫無阻礙的重疊。
路煬聽見那個人說:“當然因為這裡櫻花高級中學了。”
時至今日,路煬已經記不起最後末尾那六個字的發音到底是櫻花、還是應華;但當下卻隻覺得荒謬異常。
且在這之後,他恍然意識到自己或許是誤入了什麼潘多拉魔盒,短短一學期的時間裡,他被無所不用其極各種方式被迫“偶遇”到無數類似的事情。
從廁所到體育館;從教室再到宿舍。
無論何處,仿佛隻要踏足之地,必然會有主角的身影。
事到如今,他已經數不清自己到底遇到過多少。
每一次對象都不儘相同,
但無一例外,
據路煬所知,每一組的最終走向都朝著亙古不變、傳統意義上的“好”而去。
譬如白棲與楚以維;
也譬如文錦之與季炎。
儘管過程裡與所謂的“劇情”多有不同,儘管他們的抉擇依然是建立在自我意識之上,但仿佛虛空之中有一隻無形的手,悄然地讓命運與既定事實不謀而合。
路煬並不清楚過往遇到的其他人如何,他原本先入為主地以為大抵都該是那樣——但此時此刻,江潯站在數步之外,腳邊是敞開的行李箱,身後是空曠的床位,他筆直杵立在原地,當初在病房痛苦掙紮的模樣已然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近乎堅決的平靜。
一門之隔的長廊空寂無聲,緊閉的玻璃被風吹得嘎啦作響。
獨衛中不知哪裡有水滴落,砸在瓷磚上,細微聲響透過門縫灌入寂靜。
“那也可以,”
許久之後,路煬緩緩開口,主動打破沉默,語調是一如既往的平直冷淡,聽不出絲毫波瀾,淡淡地說:“你覺得哪個更好,就選哪個,沒有什麼是絕對的。”
江潯一怔。
路煬卻不再多言,將椅子往桌下一推,抬步走至江潯身側,屈指輕輕一敲那張空曠的寢桌:“收什麼,我幫你。”
正如江潯自己所言,他的東西不多——甚至可以用少的可憐來形容,除卻櫃中上次回校時放入的幾件衣物之外,衛生間中的洗浴用品幾乎都是短期分裝。
他仿佛早就料到了自己遲早會離開般,從最開始踏回寢,就沒再遺留更多痕跡。
“不好意思啊,弄得有些亂了。寢室內我掃過了,衛生間裡的東西可能得麻煩你一會兒再收一下,我不知道你原來東西都放在哪。”
江潯啪嗒兩聲扣緊行李箱,帶來的半人高箱子最後隻裝滿了三分之二不到,抬起時幾乎能聽見裡頭東西在咣當碰撞。
路煬拉開陽台門,將掃把往屋外一擱。
一個小時的功夫,頭頂天氣又變了樣,高空不知何時悄然布滿烏雲,放眼望去灰沉一片,狂風肆意卷入寢室,將還沒來得及關上的櫃子當即吹得敞開。
緊接著就見一本輕薄的作業簿順風落下,路煬離得近,下意識伸手一撈,結果剛抓住邊緣,一樣銀灰色的東西陡然從本中落了下去。
啪嗒一聲細響,小東西在瓷磚上輕巧的滑出好寸許距離,直至打著旋磕在路煬腳邊,才終於停止。
路煬下意識俯身看去,發現這居然是個U盤。
“抱歉,”
路煬合上門,撿起腳邊的U盤:“沒注意,不知道摔壞了沒,不然我賠你一個。”
說著他掏出手機就準備給江潯轉賬,後者見狀連忙上前接過:“沒事沒事,沒這麼容易壞。再說了,我本來就打算丟了,真壞了也無所謂。”
高中生用得到U盤的人不多,畢竟手機就能存不少東西,更彆說還是把U盤隨身攜帶的。
路煬潛意識認為這玩意
兒應該對江潯挺重要,陡然聞言,眼中罕見露出幾分困惑。
大概是前段時間的接觸、以及期中前去醫院的那趟意外,江潯莫名對路煬生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信任感。
見狀他當即也沒怎麼隱瞞,坦然說:
“我之前說,我休學那陣子在醫院查了很多Beta分化成Omega、以及其中緣由資料的事,保存之後,為了防止被人發現,所以我把所有東西都單獨轉移了——就放在這個U盤裡。”
銀灰色的U盤拇指大小,是非常普通隨處可見的樣式,江潯休學也就前兩個月的事情,時間不算近,但也絕對不算遠。
但眼下,他手中U盤表麵的鍍銀層卻已經斑駁褪色。
路煬知道這是被人長時間用手摩挲剮蹭後,才能彌留下的痕跡。
江潯指腹無意識地在表麵輕輕擦過,垂眸道:
“我當時為了找解決辦法,試圖把所有類似的事情都總結下來,做一個統計,再找出共同點,試試看有沒有辦法,又或者找到什麼醫院之類的可以改變也好……但是根本無濟於事。”
“包括外網,案例少到連100M都存不到,除了失敗與再無後續之外,根本沒有第三種可能性。所有的一切都告訴我,想要避開這一切的發生,我除了離開韓佟之外,再無任何辦法。”
江潯手指穿過U盤上方的圓環,攤開手掌、U盤垂落時,邊緣褪色的鐵鏽色折射出很細微的光芒。
他很輕地眨了下眼,然後啞然道:
“而我選擇了這個辦法,那麼我也就不再需要它了。”
他要離開這個地方,離開他那個無法抉擇、注定會朝他所恐懼的發展走去的未來;
離開所有一切;
……離開韓佟。
江潯掌心翻轉,U盤在半空劃出弧線,輕巧地落入手中。
“我帶下去丟垃圾桶就行,”他頓了頓,故作輕鬆地半開玩笑:“這東西應該算有害垃圾吧?”
“學校垃圾還不分類。”路煬順口應道。
江潯恍然大悟,笑了出來:“那倒也是。”
他正欲揣入兜中,路煬出乎意料地說:“你不要的花,能先借給我麼?”
江潯一怔,恍然間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借你什麼?U盤嗎?”
路煬點了點頭:“我想看看。”
“可以是可以,”江潯攤開掌心,將那枚拇指大小的U盤遞給路煬。
遲疑片刻,他還是沒忍住問:“但是為什麼?”
路煬沒應答,而是抬手接過U盤後,忽地說:
“你之前不是問過我,如果是我會怎麼辦嗎?”
江潯沒料到路煬會突然問這個。
——他曾分彆在回校第一天與醫院的最後朝路煬問出這個問題,頭一次是身處迷茫混亂中困惑地求助。
而路煬給出了一個模棱兩可、說不清道不明的答案。
但那時候他心緒混亂,因此不曾放在心上
,甚至將其遺忘。
第二次他在醫院裡陷入痛苦抉擇。
與其說是詢問、征詢意見,不如說更多的是在為心中那個早已傾斜的天秤尋找認同感。
而那一次,路煬不知是看出這把答案早已注定的天秤,亦或者是出於其他原因,他並沒有作答。
一門之隔的走廊外似乎有腳步聲響起,由遠及近,沉悶而熟悉。
江潯停頓了好片刻,才聽見自己故作平靜道:“……怎麼辦?”
“這世上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但對每個人而言,魚與熊掌各自代表什麼都不儘相同,因此做出的選擇也會不一樣。”
路煬攥緊U盤,在耳邊的腳步聲愈發清晰的前一刻,他垂下眼皮,很輕地說:“假如注定要擇其一,那我會選擇至少未來十年都不會後悔的那一個。”
“……”
江潯不由自主屏住呼吸,艱澀地問:“哪怕成為一個Omega嗎?”
路煬沒有說話,因為下一秒門把嘎噠作響。
隻見宿管老師推門探頭而入,疑問道:“江潯,你收完了嗎?你爸媽在樓下等著呢。”
應中宿舍有規定,除了開學與放假離校倆天,平時是不允許家長隨意上樓的。
即便今天是周末,宿舍樓可以說是空蕩一片。
江潯回過神,連忙轉身點頭道:“好了,我現在就下去。”
宿管老師點點頭,但並沒有關門,而是就著姿勢轉頭看向旁側,忽地說:“你擱這兒乾啥,大冷天的在宿舍門口罰站啊?”
罰站?
路煬霎時一怔,當即跨步走到門口。
隻見丟了個垃圾後再也沒出現的賀止休不知何時杵在了門口,離開時還略微濡濕的黑發此刻顯然徹底乾透,被風吹得微微絮亂。
光線黯淡的長廊中,少年半側麵龐藏在陰影裡,中間又隔著個宿管老師,一時之間,路煬居然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
“沒罰,這不是正好過來想看看有什麼能幫得上忙的麼,
”賀止休抬起眼,露出點笑意,語調是一如既往的沒個正經:“助人為樂傳統美德,何況還是昔日同窗。”
宿管老師一愣,不由以一種恍然的目光上下打量起賀止休,頗為意外道:“沒想到你居然還這麼有愛心?”
“當然了,”
賀止休沒有半點謙虛立刻接住了這頂高帽:“不信你問路煬,他最清楚我的愛心有多熱忱真摯。”
路煬:“……”
然而宿管老師沒搭理這套,隻是哼哼兩聲,開始意味深長地翻舊賬:
“管你們怎麼熱忱真摯,下次再給我半夜偷偷夜不歸宿,就是拯救世界保護地球毆打小怪獸,也彆以為能再像上次一樣一份檢討書就可以算了的——懂了沒有?”
吹逼沒討到誇讚,還正好踩中地雷,賀止休終於不啃聲地。
等宿管老師走後,路煬才轉頭去看Alpha,不由問:“你剛去哪了?”
“唔?”賀止休回過神,晃了晃空空如也的手,揶揄道:“怎麼差遣完人乾活就把人忘了?路煬煬你沒有心啊。”
路煬沒搭理他地貧嘴:“丟個垃圾能丟一小時?”
腕上的表已然指向十一點,收垃圾的環衛車都拖腔拉調馳向了遙遠的大門口。
空曠安靜的樓宇之外,操場安靜地隻剩風聲擦過樹冠發出的沙沙響。
賀止休側身貼在牆邊,淺灰色的毛衣襯出一絲少見的沉靜。
他難得停頓了下,才壓著聲音道:“這不是為了避嫌麼。”
路煬微愣:“避什麼嫌?”
“雖然他現在還是Beta,但身上多少有點氣息;而我畢竟是個Alpha,還是個有男朋友的Alpha,”
賀止休抬手撥去路煬飄至前額的發梢,輕笑道:“貿然接近,我怕你吃醋。”
路煬:“…………”
見鬼的吃醋,他就不該多餘問這一嘴。
路煬凍著臉正欲抬手拍開,然而手指剛動,賀止休卻難得率先一步收回手。
他毫無異狀地揣入兜中,一轉話鋒:“不過你們都收完了麼?我剛從寢室出來想問你們,就碰上了老師。”
“……你之前在寢室?”路煬頓了下。
“是啊,總不能一直站這兒,”賀止休笑道:“今年冬天來的還挺早,才過了十一月沒多少天,就這麼凍了。”
路煬沒接話,餘光在賀止休臉上略一停留,終於轉回去回答賀止休之前的前半句:“基本收拾好了。”
話音剛落,後方江潯終於收拾完末尾,拖著行李箱拉開門板:
“我收完啦,上次的事真的謝謝你們,可惜最近沒什麼時間,等寒假你們要是有空,我請你們吃個飯吧。”
路煬轉過身,正要說話,身後的賀止休卻率先回答:“那可以,不介意的話加個微信?到時候好聯絡時間。”
一時間不止江潯,路煬都不由一頓,情不自禁回首望去。
“那也可以,”江潯掏出手機:“你掃我嗎?”
賀止休點開二維碼:“你掃我吧。”
嘀一聲輕響,添加發送。
還沒來得及看加沒加上,江潯手機陡然響徹,來電顯示是媽媽。
“我得下去了,”
江潯掛斷後,拽著行李箱往外走去。
然而箱中東西不多,卻依然沉得不行。
大約半月前那場發熱對他的影響依然尚未完全褪去,開始平地拽著還好,到了樓梯,需要提起行李箱,江潯動作立刻變得略顯吃力起來,整個人步伐都不太穩健。
中間有一階險些沒注意踩空,眼見就要腳滑栽落。
路煬原本就打算送到樓梯口,見狀當即要上前拽一把。
然而腳步尚未邁出,另一道陌生身影率先從身後俯衝而下,眼明手快地拉住了行李箱拉杆,硬是把江潯原地拉了回來。
熟悉的力道與氣息由後至前撲鼻而
下,江潯身體肉眼可見地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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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佟?”
周末休息,高一與高二宿舍樓中間還隔了一棟高三的,韓佟不應該出現在這裡才對。
然而他非但出現了,還是從樓上踏下。
沒人知道他是早有預料江潯會來,又或者是悄無聲息地潛藏等待。
直到此刻江潯險些跌滑,才終於忍無可忍,冒出了頭。
“你怎麼在這裡,”短暫錯愕後,江潯主動啞聲詢問:“沒回家麼?”
“期中考砸了,被老師勒令留校補課,”韓佟拽住行李箱握把,聲音無波無浪,旋即抬眼問道:“我能提麼?”
他用的是“我能”,而非“需要”。
江潯薄唇翕動,眼中潛意識顯出幾分遲疑。
——其實持續時間不長,幾乎轉瞬即逝,但韓佟卻像明白了什麼那般,鬆開握把,將手揣入校服衣兜。
樓梯昏暗光線也依然沒蓋住他相較前些日子而言,眼下略顯削瘦的臉龐、與充滿血絲的雙目;
但此刻,他並沒有像那天江潯發熱期那天那般怒不可遏地追問,隻是悄然後退一步,拉開距離,幾乎與路煬並肩。
“我知道了,那你慢點。”
韓佟半垂雙目,眼底的青黑讓他整個人都多了一絲憔悴,唯有肩背依然筆挺。
隻聽他出乎意料地平靜道:
“拽拉杆隻會更提不動,拉握把吧,提起一點,累了就放下,或者讓路煬幫你。”
路煬瞟他一眼,還沒開口,後邊落後一步地賀止休率先接話:“那不太成,路煬病也才好沒幾天,今天手還不舒服。不介意的話,我來吧。也不是多大點事。”
哪知江潯卻搖搖頭:“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說罷,不等其他仨人多言,他率先按下拉杆,一個用力原地拽起握把,碩大的行李箱立刻被拽立地足有三五公分。
少年兜帽遮擋住後腦勺,寬大的衛衣也依然無法遮掩其肩背的單薄。
但接下來的路途中,他拽著行李,挎著書包,每一步都走得很穩,沒有半絲搖晃,仿佛韓佟的出現無端成為了支起他身形的一柄竿。
不敢歪斜,也不想在此刻歪斜。
直至長風貫入拐角處,數米之外大敞著的宿舍門映進視野,江潯三下五除二地踏下樓梯,放下行李箱,喀拉一聲悶響中,滾輪落地。
他轉過身,仰頭望向跟著邁下的路煬與賀止休:
“送到這兒就好了,外頭風挺大的。路煬你不是也身體不舒服麼,彆到時候又吹感冒了。”
“聽到沒有,”賀止休跟著一本正經道:“彆又吹感冒了。”
“……”
路煬懶得搭理這人的馬後炮,但也確實沒打算再往前。
狂風凍得慌,他身上隻套了件單薄的針織衫,還沒口袋,這麼一段路走下來指尖早已凍得冰涼。
何況門外就杵著正等待的江潯父母。
此刻正雙雙跟宿管老師與不知什麼時候冒出的教導主任圍在一塊說話。
“有空聯係,”
路煬頓了頓,還是說:“東西謝了。”
賀止休不由轉頭,問道:“什麼東西?”
“一個我不要了的東西。”
江潯主動回答,他望著路煬欲言又止,似乎有話想問。
但最後還是沒能吐出。
因為目光不再為他所控,情不自禁地越過中間的兩道身影,望向了樓梯身後。
隻見韓佟杵立在樓梯拐角處,沒有下來,也沒有離開。
他就那麼一動不動地靜止在原地,身形筆直如鬆,三分之二的身體掩在陰影中,連同居高臨下投望而來的視線也藏在昏暗裡。
那樣平靜,那樣冷淡。
與記憶中永遠熾熱虔誠,蘊著無儘碎光的模樣判若兩人。
“你不下來了麼?”
賀止休側身回頭,主動開口:“一動不動杵彆人背後,你讓我們有點發毛。”
“……”路煬無語道:“自己發毛彆帶我。”
“那我一個人多寂寞,你得陪陪我。”賀止休握住路煬手腕,將他往邊上一拽,順便側身替他擋風:“來,正好陪我等個外賣。點了兩杯奶茶,省的一會兒上去再下來。”
他頓了頓,抬眸看向江潯:“本來也給你點了,不過騎手有點慢,趕不上了。”
江潯一愣,正要作聲回答。
緊接著就聽上方沉默了一路的韓佟陡然說:“他不喝奶茶。”
賀止休不由眉梢一揚,開玩笑道:“你們學霸飲食都還挺健康。”
“……”
江潯無聲握緊握把,頃刻後點了頭:“是不太喜歡喝,太膩了,我吃不了甜。”
賀止休熱情推薦:“我知道一款不太甜的,純茶調配,路班長也覺得不錯。”
路煬瞟了他一眼,順口報了個名字。
江潯笑了笑:“好,那下次有看見,我去嘗嘗。”
話音剛落,數米之外的聊天四人組終於注意到這邊動靜,宿管老師扯著嗓子喊了聲江潯,父母的詢問緊隨其後。
江潯回首拔聲拒絕了幫助,挎緊肩上的背包,摁下按鈕,拽上拉杆。
然後他微微側身,看向路煬與賀止休,聲音聽不出情緒道:“那我走啦。”
路煬點點頭。
他向來話少,也不知離彆該說什麼,於是短暫沉吟過後,悶出一句乍聽之下有些爛俗、卻涵蓋了世間一切最真實的祝福:
“以後平安順遂,心想事成。”
江潯愣了愣,頃刻後才扯著嘴角露出一絲笑。
但不知為何,這抹笑意顯得極為勉強,連帶聲音也變得有些沙啞,近乎低語道:“你也是。”
路煬沒說話,隻是不動聲色地輕輕眨了下眼。
門口的催促聲再次響起,江潯不再做停留,屈膝在
行李箱底部輕輕一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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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頭至尾,沒再看拐角處的韓佟半眼。
“東西都收完了?”宿舍老師貼心問道:“就這麼多嗎?”
江潯點點頭,沒有建築遮擋的大門口寒風肆虐,將他額發吹得朝兩側飛去,露出的臉龐格外蒼白,幾乎窺不見半絲血色。
江母立時滿臉擔憂:“怎麼了,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江潯搖搖頭:“沒有,可能就是有點累了……我們回家吧。”
應中麵積廣袤,宿舍樓與校正門好巧不巧,各自位於校區兩端;
徒步過去幾乎要穿過整片教學樓與行政樓,一個大操場與籃球場,乃至於半個小操場。
江潯家裡距離學校並不算遠,因此與路煬不同,過去一年多中,除非學校強製性不讓走,否則他沒有一次周末是留校的。
此刻拽著行李箱徒穿操場與教學樓,他才恍然發覺,原來沒人的學校可以這麼這麼安靜。
——安靜到他如何試圖轉移注意力,拚命壓製回憶,也依然無法阻止那些被他在來時路上全力封鎖進盒中的聲音衝破層層自以為堅固、實則脆弱不堪的枷鎖。
所有回憶循著僵硬的腳步,猶如走馬燈般,繚繞回蕩在耳中。
“——江潯,我考中了!”
Alpha咋咋呼呼的聲音穿過飄窗,惱人地劃破半年前暑假第一天的清晨。
江潯看見記憶中的自己從被中驚醒,明明是連滾帶爬地下床,卻依然故作朦朧地推開飄窗,支著下巴故意迷茫道:
“考中什麼啊?”
“應中啊!你看!”
Alpha嘩啦一聲敞開特意打印出的成績單,紙麵的熱度都還沒來得及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