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好不好?”許秀芳說完,無論是表情,還是語氣,都是平靜的,她還含著笑問許誌軍。
許誌軍沉默了。
許秀芳又道:“哥哥,好不好啊?”
其他的辦法,她實在是想不出來了,在鎮上,人生地不熟,舉目無親,真的是找不著人了。
許誌軍沉默了好一會兒,說:“秀芳,夜裡趕路的話,很危險。”黑山不是指一座山,是指一群綿延的山,這一帶是有狼的,野狼成群結隊,冬季了也不會貓冬……
許秀芳笑著說:“沒事,我膽子大,不怕。”
許誌軍道:“你白天再回去,行不行?大不了,我明天晚上在醫院的走廊裡將就一晚。”
見許秀芳不讚同的神色,許誌軍揉揉略有些酸澀的眼睛,說:“算哥求你了,夜裡不要趕路,好不好?”
許秀芳抿抿嘴。
許誌軍道:“如果我的身體,要用我妹妹的安全來換,那我情願不要這條腿。”
許秀芳趕緊道:“哥,你說什麼傻話呢?我又不會一定遇到危險,再說了,那條山路,我也不是第一次走,我來的時候就是自己一個人走過來的。”
許誌軍道:“那不一樣。”
兄妹倆難得僵持起來。
就在這時,病房外忽然傳來略有些急促的敲門聲。
“咚~”
“咚~”
“咚~”
許秀芳與許誌軍兄妹倆同時轉過頭,許秀芳站起來,說:“應該是護士姐姐,我去問問啥事情。”
許誌軍偏過頭。
他還在生不聽話的妹妹的氣。
……
許秀芳拉開門,就撞入了謝溧的眼裡,謝溧一身風塵仆仆,肩膀、衣襟、帽子……上麵都還沾著雪,他清雋的臉龐上,此時都飄著一抹紅,連原本漂亮的眼睛,都染了一點紅絲。
顯然,這是緊急趕路,趕出來的。
謝溧看到許秀芳的一瞬間,那纖長濃密的睫毛,都在這一刻輕微的顫了顫,他的眼裡,也驟然有了光。
“許秀芳。”
他說,聲音裡,似有一股難掩的情緒在翻湧。
許秀芳:“啊???”
聽到許秀芳的聲音,以及對上她那黑白分明的清亮眼睛後,謝溧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那宛如海浪一樣激烈洶湧的情緒,竟在瞬息之間,就被他收攏起來。
謝溧的聲音,重新恢複平靜,他的眼裡,也恢複成一貫的寧靜和熙,說:“我過來,是想告訴你一點事情。”
許秀芳笑道:“你說呀。”
謝溧輕聲道:“我昨晚安頓好我姐姐跟我娘他們後,就緊急回了一趟家裡。”
許秀芳一愣,眉心就蹙起,說:“你真的回去了啊?昨夜可是下了一夜的雪呢,還是大雪。”
“嗯。”
“回去了。”
“有些東西,是給我姐姐與外甥用的,鎮上找不到,我必須回去一趟,好在都順利帶過來了。”
回答時,謝溧的語氣輕描淡寫的,似乎無意將談話往路途的艱辛上聯係,他輕輕轉移話題,說:“我去了一趟你家。”
“啊?”許秀芳一聽,頓時眼睛都亮了,“你還去了我家啊?見到我爹了嗎?有沒有跟他說一聲我哥哥現在的情況?”
許秀芳跟許強換班,已經過去了十多天,原本說要早點過來跟許秀芳調換的許強,也好長一段時間沒過來,搞得許秀芳與許誌軍兄妹倆都有點擔心,就怕是因為娘的病情惡化導致的……
許秀芳問話,都不等謝溧回答,立馬劈裡啪啦又問道:“見到我娘了嗎?我娘的身體怎麼樣?”
謝溧見她急切,也不賣關子,笑著說:“都見到了。”
許秀芳張嘴:“那我娘……”
謝溧笑道:“都好。”
許秀芳聽完,繃緊的心弦,一下子就鬆了下來,她更是當著謝溧的麵,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那可是太好了。”
“我就知道沒啥問題的。”
“哎!搞得我跟我哥都怪擔心的呢。”
謝溧看她開心,笑:“嗯。”
病房內,許誌軍探出脖子,問:“秀芳,外麵的是誰啊?怎麼不進來呢?”
“是我同學謝溧。”
許秀芳大聲回了一句,緊接著這才意識到自己跟謝溧竟然就站著說了好一會兒的話,一個站門內,一個站門外。
這……
沒禮貌啊。
許秀芳趕緊說:“謝溧,你進來說話吧,外麵太冷了。”
謝溧想了想,說:“好。”
進門後,謝溧笑著跟許誌軍打招呼,接著就驚訝的發現許誌軍的腿,眼睛一亮,便笑道:“誌軍哥,你的石膏板拆掉了嗎?醫生怎麼說?”
許誌軍看到謝溧,也很開心,忙努力支撐起身體,靠在床沿上,說:“醫生說恢複情況出乎意料,打的鋼針估摸著也能早點拆卸。”
謝溧聽了,笑了,說:“那就說明誌軍哥的腿,肯定沒問題了。”
許誌軍很開心:“我也是這麼認為的。”
接著,人互相寒暄著。
許秀芳問:“謝溧,你見到我爹,有沒有聽他說什麼時候過來啊?”
謝溧道:“他說明天一早跟生產隊拉糧食的隊伍一起出發,他拉著板車過來的,要跟你替換,讓我來醫院跟你說一聲,讓你彆著急,在醫院耐心等著他。”
謝溧之所以要去許秀芳家,也是因為知道許秀芳兄妹倆往家裡傳話一趟非常難,就想著上許家一趟,告訴一下她父母醫院這邊的情況。以免許家父母擔憂。
恰好,就碰見了正在收拾行李,準備去鎮上跟許秀芳調換的許強。
許強見到謝溧,也是很開心的,尤其是聽說兒子女兒都很好,醫生那邊也沒有說腿腳惡化的情況。
許強、何翠霞夫妻,要留飯。
謝溧拒絕了,就很快剛回家,匆匆收拾了東西,根本來不及停頓,就連夜又往鎮上趕。
謝溧帶過來的信息,讓正因為落腳點而一籌莫展的許秀芳與許誌軍兄妹倆,可謂是大喜過望。
許誌軍立馬就拍手,道:“謝溧,真的太感謝你了,要不然,我這糟心的妹妹就要連夜趕回家了。”
許秀芳:“哥……”
謝溧一愣:“怎麼?”
許誌軍嘿嘿一笑,說:“我剛才還在跟她僵持呢,這糟心丫頭,膽子肥得很,她竟然要現在就回家。”
現在已經是中午,一點多鐘,回壩子村,肯定要摸黑了,大雪封山,山路難行,至少也要到明天一早才能回到家裡。
許誌軍簡直不敢想……
想想就糟心。
所以,糟心妹妹,這詞他肯定沒用錯。
許誌軍道:“謝溧,你說我沒講錯吧?”
許秀芳以為謝溧會給自己留麵子,稍微客氣一下,哪想謝溧竟然認真的點點頭,說:“確實沒錯。”
許誌軍哈哈大笑,還很嘚瑟的回過頭瞅一眼許秀芳,說:“看吧,謝溧也說沒錯。”
許秀芳:“……”
麵對滿臉鬱悶的許秀芳,謝溧笑著說:“彆生氣了,誌軍哥說的很對,你確實不應該有這種打算的。”
許秀芳有點不服氣,說:“我要是不回去,我哥明天辦了出院手續,就要露宿街頭了。我能看著他這樣嗎?剛好的腿,萬一又搞壞了呢?”
簡單了解了下情況的謝溧,語氣輕輕的,道:“還有很多方法可以解決的,誌軍哥的情況特殊,是可以找醫院商量,騰挪一個床位出來,哪怕不行,在密封性好點的走廊臨時加一個位置也是可以的。還有,你在周邊的人家問問,應該也可以找到借宿的人家。”
許秀芳抿著嘴。
謝溧笑道:“紡織廠那邊,我聽你說過你好像還有一個同族的姐姐吧?其實也可以拜托她幫忙找人安排一下落腳的地方。”
許秀芳一拍腦袋:“我……”
她當時真是被這個問題,給搞得腦袋都糊住了。
謝溧卻沒有任何的數落與責備,隻是輕笑了下,說:“人多力量大,以後遇到問題不要隻想著自己去扛,要找人幫忙,知道嗎?”
見許秀芳還在懊惱,謝溧又輕聲問了一句:“知道嗎?”
許秀芳:“知道了。”
謝溧笑了,立馬轉向許誌軍,說:“誌軍哥,許秀芳知道了,你彆罵她了啊,她真要不高興了,你看她的臉,我感覺寫了好些個‘不高興’個字。”
許秀芳:“……”
許誌軍笑道:“彆說,還真是。”
許秀芳:“……”
所以,謝溧現在跟哥哥是一邊的了?
……
謝溧的到來,不僅讓氣氛緩和,他帶來的消息,也讓兩人原本焦灼的心,徹底放下來,放平靜了。
閒聊一會兒後,謝溧就要告辭,他忽然說:“許秀芳,我能單獨跟你說幾句話嗎?”
許秀芳一愣。
謝溧抿抿嘴,道:“有件事,想要單獨告訴你。”
許秀芳問:“什麼事情啊?”
謝溧:“……”
單獨?許誌軍耳朵尖一抖,作為在場的第個人,也是唯一的閒雜人等,許誌軍剛將端起的搪瓷缸,立馬放下來,接著,白了一眼妹妹,說:“你跟謝溧去外麵說吧,趕緊的去。”
許秀芳臉有點紅:“哦,哦,我們去門外吧。”
說完。
她抬腳就走。
當著許誌軍的麵,說要跟許秀芳單獨說話,謝溧內心其實也是有點不自在的,不過,他站起身後,依舊禮貌跟許誌軍打了一聲招呼,“誌軍哥,我先出去了,等下我就不過來了。”
許誌軍笑道:“行,快去吧。”
謝溧跟著走出門。
醫院的走廊上,許秀芳單薄、纖細的身影,已經停在拐角、安靜的位置,等待著謝溧。
謝溧腳步微微一頓,那張清雋的臉上,有片刻的局促,接著,他邁步,向許秀芳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