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緒章卻笑道:“我高興行吧,你天天氣我,我也高興。”
孟硯青便哼了聲,瞧著甜言蜜語,簡直能把人齁死。
不過她還是喜歡的。
她笑道:“我怕又把你氣成精神病!”
陸緒章:“你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孟硯青越發笑了。
她看著窗外,香港的街頭熙熙攘攘,花花綠綠的廣告招牌看得人眼花繚亂,不過她心裡卻是靜謐安逸。
這種感覺真好。
她活著,他也活著,無論兩個人怎麼瘋狂怎麼撕扯,他們之間依然有著對彼此的吸引力,就如同磁鐵的南極和北極,最後兩個人依然會走在一起,依然能平心靜氣地就這麼談天說地。
兩個人就這麼說話間,因說起那邊的住房條件,陸緒章顯然很關心。
孟硯青:“嗯,挺好的,條件不錯,房子特彆大!”
陸緒章笑道:“那邊條件都那樣,這間我特意讓呂先生幫你挑的,算是不錯的了,委屈你了。”
孟硯青:“還好,呂先生說了,那是大房子了,而且陽光充足。”
陸緒章:“能勉強住下,彆太委屈就行了。”
孟硯青輕聲問:“你自己出錢的?”
陸緒章:“嗯,我來付這個費用。”
孟硯青:“你何必呢!也不便宜了吧!”
陸緒章笑道:“也沒什麼,作為單位公寓,員工家屬租賃的話是有優惠價,相對來說比外麵劃算,關鍵是安全,那邊有幾位熟悉的同事,萬一遇到什麼事,也好有個照應。”
孟硯青:“好吧,那我就不給你錢了。”
陸緒章:“你要給我錢,那我直接被你重新氣到醫院去了。”
孟硯青便咬唇笑:“那我也不能白沾你便宜,回去送你一份禮物吧。”
陸緒章聽著:“嗯?送我什麼?”
孟硯青:“隨便吧,其實我想著,我來香港了,那就是劉姥姥進了大觀園,入寶山我豈能空手而回?”
陸緒章明白了:“你想倒騰點珠寶掙錢?”
孟硯青:“兩個月呢,夠我折騰一把了。”
雖然她現在並不缺錢,但誰嫌錢紮手呢,當然是多多益善。
所以這段時間,她可以多了解香港珠寶行情,再順便搞一把,這邊如果掙錢那就是港幣了呢。
電話那頭,陸緒章卻不說話了。
孟硯青:“怎麼了?”
陸緒章:“我在想——”
孟硯青擰眉:“你想什麼?你有什麼好想的?”
陸緒章輕歎:“你要送給我一份禮物,我可就不客氣了,是不是可以隨便挑?”
孟硯青:“……”
陸緒章:“我好像缺一個錢包,你給我買一個吧。”
孟硯青:“你還真不見外。”
陸緒章:“你都說了要送我,我為什麼要見外,我要錢包!”
孟硯青聽他那語氣,簡直和陸亭笈差不多了,真是沒眼看。
她無奈:“行了行了,等我多賺點港幣,先給兒子買禮物,萬一有餘頭,再給你隨便買個便宜錢包,不要指望太多!”
陸緒章笑道:“兒子剩下的,你還能想著我,我就知足了。”
孟硯青:“知道啦知道啦!”
一時掛了電話,陸緒章想著剛才孟硯青那無奈的樣子,便忍不住笑。
事實上,自從送孟硯青上了飛機後,他心情一直不錯,唇角一直是翹起的。
這時候,他的電話卻再次響起來了。
陸緒章接過來:“喂,你好。”
他說這話的時候,唇角的笑意還未曾收斂。
電話那邊聽到這話,卻是意外了下:“緒章?”
陸緒章一聽聲音,便認出是胡醫生的聲音,收斂了情緒:“胡叔叔。”
胡醫生狐疑:“聽起來,你最近狀態很不錯?”
陸緒章:“是,還好。”
胡醫生:“你這次還真談戀愛了?”
陸緒章:“這倒沒有。”
胡醫生:“我剛才聽著你的聲音,精神狀態非常好,你已經很久沒這麼輕鬆過了。”
陸緒章怔了下,之後問:“是嗎?”
胡醫生笑道:“一般人聽不出來,但我能聽出來,你平時就算談笑風生,但那個笑和現在不一樣,你現在——”
他想了想措辭:“處於一種非常放鬆愉悅的狀態,就好像徹底痊愈了。”
陸緒章:“嗯,最近狀態是不錯。”
胡醫生:“我給你開的藥,你沒吃是吧?”
陸緒章:“覺得最近還好,不太想吃了。”
胡醫生歎了聲:“看來你真的走出來了,緒章,你徹底走出來了。”
掛了電話後,陸緒章握著手中的筆,想著剛才胡醫生的話。
胡醫生顯然誤會了。
不過有些事沒辦法向人解釋,陸緒章也就不想解釋。
他在良久沉默後,想起孟硯青剛才和自己說話的語氣,心裡都是愉悅的滿足。
也不知道她會給自己買個什麼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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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硯青打完電話後,心情便格外悠閒自在。
她想起陸緒章的話,其實還是很受用的。
她想,這種話換一個人說,她都會鄙薄對方,覺得太過輕浮。
可他說就是不一樣。
所以在她心裡,他和彆人就是不同。
為什麼不同呢?
孟硯青一時想不起來,當下也就不想了,她乘坐巴士車到了荷裡活道。
這香港古玩街就在荷裡活道,就著山勢,大大小小上百間古董店,大到中式酸枝家具和石雕,小到珠寶玉器,應有儘有。
走進這裡的店鋪,可以看到博古架上擺滿了各樣物件,銅錢古幣,玉扳指鼻煙壺等,挨挨擠擠的,把這裡每一處角落都塞得滿滿當當。
孟硯青這麼隨意看著,也沒什麼太有興趣下手的物件。
她是想來到這錦繡繁華地,資本主義紙醉金迷的地方,好歹撿個漏,狠狠撈一筆錢,這樣回去後,也能伸展手腳做一番事。
不過這裡物件太多,琳琅滿目,看得眼花,也沒見什麼能撿的漏,不免有些失望。
想著這香港古玩街徒有虛名罷了,其實一個個都是人精,也有不少以次充好的,正經古玩好物還是在大陸潘家園那種舊貨市場上。
她這麼胡亂看著,倒是看到路邊一處字畫店時,竟看到旁邊角落烏糟糟放了一些舊年畫以及明星掛曆等,本來這些並不稀奇,不過其中有一幅老畫倒是引起她興趣。
那是一幅破爛不堪的山水畫,大概兩尺寬,三尺多長,那畫麵已經被煤煙熏黑,且下麵還有折損剝落,畫麵模糊不堪,這樣的一幅畫,顯然是無人問津。
不過孟硯青卻看到了上麵的落款,卻是“王翬之印”。
這王翬是清朝中期知名畫家,有“清初畫聖”之稱,他功底深厚,擅長摹古,幾乎亂真,康熙年間還曾經奉詔繪製《康熙南巡圖》,被康熙皇帝禦賜了“山水清暉”四個字。
孟硯青仔細看這幅畫,卻見那萬木叢中,山水相依,蒼茫渾厚,曠遠幽深,仔細看時,從構圖和用筆看,這分明臨摹了北宋江貫道的《寒山萬木》圖。
那江貫道傳世作品罕見,如今少有的幾幅也流落海外,這王翬臨摹江貫道,神完氣足,筆墨勢不可掩,比起原作來有過之而無不及。
不過卻用了自己的落款,倒也不算是偽作。
這樣的一幅畫,自然很有些價值。
隻可惜,不知道是什麼人,竟然保存不當,把這幅畫禍害成這樣。
孟硯青這麼看著時,那老板過來,掃了一眼,笑道:“這可是名家之作,清初畫聖之一的作品,他的摹古作品,可是連康熙皇帝都大為褒獎,宮裡頭也收藏了一些。”
孟硯青:“這幅山水作於康熙三十五年,那就是王石穀六十六歲的作品,可以說是集晚年之大成了。”
那老板一聽這話,便明白,這是遇到行家了。
王翬,字王石穀,雖說是清朝知名畫家,但是一般人無非聽過這個名號,不至於連王翬生卒年月都知道隨口道來。
他當下對孟硯青也高看幾分,笑道:“小姐廣見洽聞,在下佩服,這位先生畫的《秋樹昏鴉圖》,去年蘇富比在紐約拍賣他的《仿董源夏山圖》手卷,拍出來五萬三千美金的高價呢!如今這一件,雖然比不得那一幅,但總歸不會差了。”
孟硯青一聽便笑了:“老板,《仿董源夏山圖》論尺寸,比這個要大,論材質,那是淺設色絹本,保存完好,如果這件也能保存得當,不折損這麼厲害,去美國大拍賣會走一遭,我估計運氣好的話,興許能有兩三萬?”
她笑望向眼前這幅畫,指著上麵那彆煤煙熏黑的山水畫麵,還有下麵的折損道:“可惜了,可惜了,這樣破爛不堪,隻怕是無人問津。”
老板聽此,打量著孟硯青:“小姐如此眼力,當知道這幅畫猶如珍珠蒙塵,實在是可惜可歎,小姐既對這幅畫心存憐惜,可是想收了這幅畫?”
他慢聲細語地勸道:“其實三分畫,七分裱,如果揭裱手藝好,重新修複了,還是一幅好畫!”
孟硯青:“我倒是有心,但是一則這幅畫模糊不清,已是回天無力,二則我囊中羞澀,這價格便是再低,我也買不起。”
然而,那老板是成精的人,他自然知道,孟硯青在這幅畫上竟然花費這麼大口舌,還是有興趣的,當下便不著痕跡地勸說,也表示可以低價出售。
孟硯青這才試探著問了問價格,對方要五千港幣。
孟硯青頓時不感興趣了,淡聲道:“就這麼一破爛不堪的畫,買回去不過圖個念想罷了,兩千港幣,我買回去看著都糟心。”
說完她就要走。
對方一聽,忙叫住她,問她想出多錢,孟硯青隻出三百塊,對方一聽差點氣死,就算賣垃圾也不是這個價,於是雙方討價還價,最後終於一千六百塊成交。
其實孟硯青手頭不缺錢,她在首都飯店櫃台賺的也是美金,但是國家對外彙管製嚴格,她在首都飯店的美金都會經由首都飯店,通過銀行兌換為人民幣來使用,所以她自己是沒辦法碰到外彙的。
這次出來,按照國家規定,申請兌換了港幣,兌換的港幣在不需要其它大額支出的情況下,日常花銷足足夠用了,但是如果要買些物件來倒騰一些錢,那顯然遠遠不夠。
現在這一千六百多花出去,她口袋也沒多少港幣了,後麵隻能悠著點。
她交了錢後,顯然這字畫店老板也高興,笑著道:“雖然破舊,但是放在家裡欣賞臨摹,也是極好的,你買了這個,自不會虧。”
等到孟硯青走出店門,老板便高興得很:“這烏糟糟的畫,當時也就是五百塊收來的,放了一年了都賣不出去,現在可算來了一個冤大頭,一千六百塊,好歹也賺了一千一百!”
旁邊夥計看著剛才那一幕,本來也捏了一把汗,現在見成功賣出去了,自然高興:“這是大陸妹吧?我聽著那口音像,大陸妹,竟然還挺舍得出錢,就是眼力太差了!”
老板卻搖頭:“這大陸妹的眼力好著呢,她什麼都懂,她就是虧在太自以為是了,她以為可以找人修複好吧。”
他歎了聲:“要是能修複,我哪裡至於放了一年呢,這是神仙也難救的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