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太子府的馬車上,安連奚剛坐好就開始問:“父皇是什麼意思啊。”
問他願不願意當皇後……
但明康帝並未等安連奚回答,而後便朝兩人揮了揮手,“朕累了,辛苦你們跑一趟,回去吧。”
安連奚心裡有些不安。
“明日我會帶段神醫入宮。”薛時野安撫地拍拍他脊背,平靜道。
與此同時,另一邊。
明康帝抹掉唇邊的血漬,神情陡然一變,冷肅又威儀,“去,把皇後給朕叫進來。”
薛時野和安連奚離開,那些嬪妃卻還跪著,畢竟皇後都未先動,誰都不敢先有動作。
高公公從寢殿內走出來,目光在烏泱泱跪著的眾人身上掃過,最後看向蕭皇後,“皇後娘娘,陛下要見您,跟咱家來吧。”
此話一出,其餘人全都麵麵相覷,心說高公公的態度有異,語氣較之平常顯得冷淡許多。
像高公公這樣的老人,深知做事留一線的道理,即便沒落的貴人,也不會落井下石,態度縱然不會過多恭敬也會在麵子上照顧到。
但如今日這般倒是少見。
難道……
陛下厭棄了皇後?
蕭皇後被叫到的一瞬間心中亦‘咯噔’了一下,但她很快就平複好了心緒,步態依舊端莊優雅。
所有的一切都在按照計劃進行。
在進入殿內看到麵容略帶幾分憔悴的明康帝時,便愈發安定起來。
“臣妾見過陛下。”
蕭皇後福了福身子,望向明康帝關切道:“陛下的身體……如何了?”
明康帝定定看他,神色淡淡,不辨喜怒。
蕭皇後心中不由忐忑起來。
就在蕭皇後心下愈發不寧之際,隻聽明康帝緩緩開口道:“瑾兒一直是你在教導,朕對他的期望很大,這一次讓他待在府中反省,是為了好好磨礪他,你可知道?”
聞言,蕭皇後表情一怔,笑著應和下來,“當然,陛下的良苦用心,臣妾自是知曉。”
明康帝頷首,又說了幾句,“將外麵的人遣散吧,朕乏了。身為國母,你日後行事應再沉穩些才是。”
最後這句算是不輕不重的敲打了,蕭皇後卻總算放下心來,微微露出個溫順的笑,道:“臣妾知曉。”
高公公送她出去,走進來時,就見帝王神情有些莫測,他略一斂目,也不敢妄自揣測聖意。
隻聽明康帝率先出聲:“想問什麼直說便是。”
高公公略微正色,恭敬垂首,“恕奴才愚鈍,不知陛下為何……”
明明陛下心裡清楚,這次蕭皇後在陛下的飲食上動了手腳,卻為什麼隱而不發。
明康帝卻是淡聲笑了下,他從床榻上起身,明皇色的身影比不得當年時的高大威武,卻又有著多年沉澱下來的濃厚威壓,帝王之風儘顯。
高公公一個恍惚,隻覺好似看見了那年初登大寶時
的明康帝,和現在的身影重疊。
明康帝站起來,走向殿中的禦桌,道:“在你眼中,蕭氏比之當年的沈氏如何?”
高公公的身形陡然一顫。
沈氏……
這麼多年來,沈氏在明康帝這裡向來是禁詞,即便是他也不敢多提。
當年的定國公府可謂是真正的權勢顯赫,沈國公更是當得起那句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蕭氏不說比較,就是連那時的沈氏旁支都比不上。
見他久久不語,明康帝又說了一句,口吻聽起來還算平淡,“答不出來嗎?”
高公公垂首,如實回答:“比不得。”
明康帝默了一瞬,旋即仰頭笑了一聲。高公公心頭一驚,竟從帝王的笑聲中聽出幾分自嘲。
“是啊,比不得……”明康帝喃喃自語。
但就是這樣的比不得,才導致他過於疏忽了。
高公公何等人精,轉瞬間好像明白了什麼。
比不得,也便不起眼。
當年的定國公府顯赫一時,可最後……定國公府一係不是獲罪就是身死,就連沈皇後也受到牽連。
反觀現在的蕭氏,依然安穩,即使出了一個皇後,亦是聲名不顯。它也仍是百年望族,甚至曆經了朝廷的更迭也依舊穩固。
高公公越想越心驚,越想心跳便越快。
明康帝想到太子交過來的東西,心底冷笑,笑那些人不知天高,更笑自己,過於自大。
“化心散……”說到這裡,明康帝猛地一拍桌子。
高公公低下頭。
那日朝中大臣參了六皇子一本,前天晚上,太子曾入禦書房,交給了陛下一樣東西。
明康帝先是詫異,而後震怒,他看著神色漠然的薛時野,一時又變得苦澀,“你什麼時候查出來的?”
薛時野看他,淡淡說出了一個日期。
明康帝身形一頓,隻覺得心臟緊縮。
“倘若不是這次,你是不是……不打算跟朕說?”明康帝怔怔望著兒子。
禦書房內安靜了許久,到最後,他才聽見一句,“是。”
想到那日場景,明康帝望著桌麵,有些目無焦距,“朕是不是,做錯了?”
不是兒子不理解他,一切的錯誤根源其實都在他……
高公公屏息凝神,不敢答話。
明康帝也不需要他的回答,他想要的答案,早就浮現在他心底。
如果不是父子兩之間的關係轉變,想來也不會像現在這樣。
時野亦不會直接把東西交給他。
思及此,明康帝搖了搖頭,“朕就再為時野做這最後一件事吧。”
皇後宮中。
蕭皇後端坐主位,殿內一個伺候的宮人都沒有。半晌,她驀然看向一處屏風後,“都準備好了嗎?”
“隻要姐姐一聲令下,弟弟這邊隨時可以。”
蕭皇後眉頭動了動,終是按
捺下來,“瑾兒那邊你安撫一下。”
“這個……怕是不行。”
“什麼意思?”
“孩子大了,不聽我的啊。”
蕭皇後沉默下來,對於這個兒子,她也是沒有辦法。
六皇子府,薛雲欽驟然推翻矮幾,“什麼?她竟打算逼宮?”
瘋了嗎?
主子鮮少有這般情緒外露的時刻,暗衛低頭,不敢言,“如今征北大將軍已率軍前往北域,京城兵力減少,所以……”
薛雲欽冷笑,“所以就想趁此機會逼宮?”
就算他一開始覺得薛時野此人沒有腦子,莽夫一個。可至如今,他淪為了階下囚,薛時野卻已是太子。
薛雲欽並不自大,薛時野能穩坐太子之位,想來也不單單是因為明康帝的寵愛,更多的,則是這人的心機手段。
思及安連華曾提到過的,薛時野才是他登上皇位的最大威脅,薛雲欽便知道這人不簡單。
“簡直愚蠢。”他淡聲說了一句。
薛雲欽看著夜色。
逼宮,代表著名不正言不順。
一旦行動,便隻許成功不許失敗,這是下下策。
蕭皇後也是被逼急了,兒子失寵讓她失了分寸。
不止如此,也是因薛雲欽的不受控,他那點心思在蕭皇後看來更是大忌。
比起奪兄之妻這樣的罵名,她寧願替他出手,既不用讓兒子背負弑父的罪名,還可保他早登大寶。就算最後有人說他得位不正,那也無所謂,這世間梟雄身上總是不缺少眾人的議論。
隻要結果能夠令人滿意,蕭皇後願意為此付出任何代價。
“瑾兒既然不同意,那你就看好他,計劃不變。”蕭皇後沉聲開口。
男子帶著些詭異的笑聲在殿內響起,“那便聽姐姐的了。”
蕭皇後蹙眉,“下去吧,你自己小心點。”
黑色的人影閃出殿外。
遠處,皇家暗衛將這一幕儘收眼底,不多時,明康帝案前就出現一疊文書。
同一時間,薛時野抱著熟睡的安連奚回了西苑,將人安置好後,他起身,朝書房走去。
薛時野看向早已等候在內的人,語氣淡然,“說吧。”
影鋒:“回太子,陛下那邊好像自有安排,蕭皇後那邊……”
皇城內一片暗潮洶湧,一連幾日,明康帝都罷朝,朝堂上下都在猜測陛下的身體情況。
段旭正懶洋洋坐在西苑院子中的石凳上,“陛下身體是有虧損,經年暗疾,怕是……”
他把自己給明康帝診的脈說了,後續的話停了下來,末了又道一句:“對了,陛下還讓老夫給他製了一顆假死藥。”
薛時野摩挲著水杯,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撫著安連奚發絲。聽到這話,他還尚未開口,身前的人便先驚訝了起來。
安連奚並未聽出段旭話中後續的意思,注意力全被他最後的那句話吸引,“什麼?假死藥?
”
段旭點點頭,“太子妃要不要幫老夫一起製藥?”
他指的是配藥的時候讓對方打下手,學習學習。
薛時野卻道:“不可。”
安連奚張了張嘴巴,“那,神醫您還是自己來吧。”
正打算解釋一句的段旭驀地一頓,看了眼眸色幽深,滿含占有欲的太子,隻得悻悻閉嘴,“便當老夫沒說過吧。”
安連奚朝他彎了彎唇,笑得乖巧,好奇問:“父皇要假死藥做什麼?”
段旭:“這老夫就不知道了,不過也並非真的假死藥,隻是吃了能夠讓身體短暫性地失去一切體征,意識還是清醒的。”
“好厲害!”安連奚拍了下手。
但是他還是不知道明康帝要假死藥做什麼。
等段旭一走,他便看向了身後坐著的人,“父皇要做什麼?”
薛時野沉吟,“應該是想一網打儘。”
安連奚默了默。
薛時野低眼看著他,指尖撫了撫他唇瓣,“怎麼了?”
安連奚抬起眸子,眼底一片澄澈,清淩淩地凝視過來。薛時野心念微動,隻聽他道:“沒懂。”
一網打儘這個詞他是知道的。
但明康帝是要做什麼他還是不清楚,更加不明白假死藥有什麼用了。
薛時野手指頓了下,輕笑,把人抱起往房間走去,外麵太冷了。
他說:“小乖不需要懂。”
安連奚‘哦’了一聲,也就不說了,“我覺得我現在反應好慢。”還特彆懶,他懶得繼續追問了。
薛時野卻道:“小乖的反應不慢。”
安連奚:“哪裡不慢?”他覺得可能是懷孕的原因。
不是有一句話叫做,一孕傻二年的嗎。
想到這裡,安連奚就有點不高興,他才不想變傻。
薛時野:“小乖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