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還非常疑惑地重複了一聲,大有你一個成熟鬼怎麼會取這樣一個名字的含義。
殷羅表情扭曲。
在靜姨這種熟悉的女性長輩口中叫出“珠珠”,雖然說確實是有些幼稚的小名,但還能勉強說是親近溺愛。
可在這種完全不熟甚至還可能是敵人的男人嘴裡叫出來,殷羅隻想把他的嘴縫起來。
“咦,看你的表情難道是我猜得錯了?”
男人摩挲下巴:“不對啊,你應該就是叫這個名字的,不會有錯。”
他恍然大悟:“哦?莫非是你也覺得這名字太說不出口了?”
殷羅氣得臉都紅了,恨不得當場踹在他那張可惡的臉上:“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本來就是我說什麼就是什麼。”男人聳了聳肩,大有一副“你一個鬼崽子還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嗎”的架勢。
殷羅深吸一口氣,換了個話題:“那你跟著我乾什麼?”
“即將複蘇的白骨佛寺中,突然出現一個不屬於這個世界的生物,這不應該值得我懷疑嗎?”男人反問。
“你是這個世界的守護者?”
“守護者?這是什麼奇怪的描述?”男人哈哈大笑,“白骨佛這種級彆的鬼物複蘇在我們世界也不是第一次了,自然有那些大人物應該考慮頭疼,我隻是一個出來散散心養養病的閒人罷了。 ”
“再說了。白骨佛的佛國之中隻有死物,沒有活人,你一個突然出現的外來者,自然引起了我的興趣。”
養病?
殷羅沒信他的鬼話,非常狐疑,也沒看出他哪裡有病,莫不是不足為外人道也的男科疑難雜症?
“你養病會養到這裡來?”殷羅說,“你不是說這裡沒有活人嗎?那為什麼還…”
他頓了頓,瞳孔不自覺地張大:“你也?!”
男人並沒有覺得冒犯,反而哈哈大笑:“怎麼,是不是覺得我帥氣一如當年活著的時候?”
殷羅毛骨悚然。
血肉也好,穩定跳動的心臟也罷。
他是真的,一點都沒有察覺到這個男人,不是活人。
那短暫的袖藏金光的術法,完全不像是鬼怪的能力。
這個世界的水著實比想象中還要深,有機會找張恒衡打探一下吧。
“生與死隻是一種狀態罷了,施主你著相了。”男人雙掌合十,不倫不類地做了個佛禮。
殷羅無話可說。
越是交流,他的疑問就越多。可這個男人很明顯不是好相與的,說一部分,藏一大半,是真是假更不好說。
他便重新找了個話題:“剛剛的那些牲畜怪物是怎麼回事?還有那些關在籠子裡被宰殺的‘人’……”
“哦,你說那個啊。”男人滿不在乎地道,“關在籠子裡的是‘人畜’,是被那些畜生頭怪物圈養的。”
“圈養?”
“就是先是抓來一些成年男女,迫使他們一次又一次在豬圈地產子。”
“生下來的孩子無論有沒有血緣關係,都會接著配種,由此循環,一代一代的育種養殖。”
“這些“人畜”從生下來就沒有人教,所以他們自然不會說話,又因為飼料加了料,他們身體成熟得非常快,基本兩三年就能成年,然後被宰殺。”
“就和人類馴養牲畜一樣,將它們從野外抓回來,圈養,育種,直到狼變成狗,從鳧變成鴨。”
他說起這些的時候,像是在聊一個杜撰出來的故事,而不是陳述一個事實,一個就發生在眼皮底子下的殘忍事實。
到這種時候,這男人才表現出明顯的非人的冷漠和俯視。
殷羅頭腦空空,好一會兒才說道:“……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
“我是說,那些牲畜……為什麼會有這麼高的智慧,為什麼會進化成那樣的怪物?”
“因為這裡是白骨佛的領域。”男人攤了攤手,“一切的皆有可能,萬物都在異化。”
“人類和牲畜的地位可以倒轉過來,生與死之間沒有界限,前世的恩怨與今生的因果相連,一切可以存在又無物存在。”
殷羅:“……說點我能聽懂的。”
男人沉默。
他掀開眼皮打量了白發少年好幾眼,才道:“你知道三千佛國嗎?”
“正佛有佛國三千,說不定這邪佛也有三千祭壇。”
“剛才的牲食屠宰場是其中之一。”
牲食,之一?
那溫泉酒店其餘的那些房間豈不是也……
殷羅像是隔著一層窗戶紙,模模糊糊都能看見影子了,接下來隻差輕輕一捅,就能得到答案。
“那附近還有其他的祭壇嗎?”白發少年問。
“鬼崽子,我看你還沒有搞清楚狀況。”男人臉色瞬間就沉了下來,“你真當我是私塾裡有問必答的夫子了?”
“我……”
“自顧不暇了還想去彆的佛國?”
男人冷笑一聲,剛要說話,突然就麵色一變:“該死的,怎麼這個時候……”
殷羅茫然,然後就看到這高深莫測的男人臉上突然露出一個近乎燦爛的笑容:“放心吧,爹爹一定會照顧好你的!”
殷羅:???
發……發病了?
白發少年咽了咽口水,默默地退後了一步。
誰知男人突然一把衝過來,長臂一伸將他抱在懷裡:“啊果然是珠珠,嗚嗚爹爹真的好想你!”
“不就是白骨佛的佛國嗎,你想去哪爹爹都帶你去!”
這堪稱風光霽月的男人臉上露出了類似於憨厚、和藹的表情,沒有覺得有多麼親和,隻覺得倍感驚悚。
白發少年那張向來冷淡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明顯的驚恐,渾身抗拒,瘋狂掙紮,看他的表情像是在看精神病。
“珠珠,是不是剛才被爹爹嚇到了,都怪爹爹,剛才太凶了。”
男人唉聲歎氣:“其實爹爹第一眼看見珠珠就知道是你來了,這才一直跟著你的,生怕珠珠受了一點欺負。”
殷羅:???
神經病啊?!救命!救命!
這像是突然傻了,或者說人格分裂的男人卻不管殷羅心裡在咆哮什麼,仗著自己身強體壯實力強大,一把撈起殷羅。
“走,珠珠,爹爹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
他全然不顧白發少年的掙紮,像是抱小孩一樣,緊緊禁錮在懷裡:“彆怕,有爹爹在,就算身處在這白骨邪佛的佛國裡,也不會讓你掉半根頭發!”
“……”
殷羅一臉生無可戀。
就,想逃,卻沒能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