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得好, 這個問題殷羅也想知道,於是他仰頭看向男人。
幾個死裡求生的玩家緊張得屏住呼吸,第一次在副本中露出了想要吃瓜的表情。
男人似乎也有些疑惑, 畢竟紙老人說的話句句在理, 沒有找到辯駁的空間。
但大概是認為殷羅是他親兒子念頭實在根深蒂固,即使是麵對這種情況,他依然信誓旦旦:“不,珠珠就是我的兒子, 看到他的第一眼我知道他肯定是我兒子!”
“生不出怎麼了……這說明我天賦異稟!生死不是界限, 性彆也不成問題!”
殷羅:“……”
紙老人張了張嘴, 最後還是閉上了嘴。
也是,正常人怎麼能夠和腦疾患者溝通呢?
這個話題不能再繼續糾纏下去了,萬一逼急了這人又爆出什麼驚世駭俗的言論,等對方清醒後回想起來, 倒黴的還是他。
於是, 紙老人將視線鎖到殷羅身上:“你來這裡的目的什麼?”
老人皮膚就好像是一層皺巴巴的紙糊上去的一般,麵部枯瘦得嚇人。
他的聲音嘶啞難聽, 當那雙幽深的眼睛隻盯著一個人的時候, 就仿佛把人從這個世界裡割裂出來,心神中隻有剩下這個腐朽的老人。
這個紙老人很強,雖然看上去像是一塊從土裡挖出來的陰沉木, 但在殷羅的感知中他卻像是不存在一樣沒有任何氣息, 不愧是那些玩家都萬般提防的副本關鍵人物。
而且老人對他還有有若有若無的敵意。
這要是在副本任務中, 或許是需要慎重考慮斟酌的一個難題,稍有不慎就可能導致死亡。
隻可惜,殷羅不是。
他直接往男人身後一躲,然後先看了紙老人一眼, 又怯怯地看了男人一眼,最後微微低下了頭看著鞋尖。
“老家夥,你這是什麼意思?!”
男人立馬接收倒信號,一把擠開他,氣衝衝拉著殷羅就要往屋內走:“嚇到我兒子了!”
“……”
紙老人心中一梗。
他狠狠地剜了那兩人一眼,氣得眼睛都紅了,覺得自己完全是自找麻煩。
算了,反正天塌下來都有殷行止他自己頂著,他一個快要油枯燈滅的人何必多管閒事。
看紙老人視其他人於無物,都要關門了,鄭青連忙擋住他:“那個老先生,我們可否耽誤您一點時間?”
他使了個眼色,蘇雅連忙又拿出幾枚金色的刀幣和一個散發的血腥味的木盒。
紙老人打斷了他們無用的廢話開場白,問道:“他和你們一起的?”
鄭青電光火石之間明白了對方的意思,搖頭:“不是,那位公子是和殷先生一塊來的,我們也不認識他。”
老人幾乎看不見眼白的黑色眼珠轉了轉,看也不看刀幣,蘇雅端在手上的木盒自行打開,露出裡麵妥善保存在一個個瓷瓶裡的粉末。
“朱砂、雌黃、大青……”他哼了一聲,“投機取巧,但也算有心了。”
在殷先生的刺激下,紙老人現在看什麼都覺得有心。
玩家們鬆了口氣,知道是投其所好了。
這老人身為紮紙匠,繪製紙人的時候肯定是需要顏料這類繪材的,瞧他稍微有點軟化的態度,也不枉他們幾個人千辛萬苦費大代價才找來的玩意兒。
反正他們這個隊伍理念一向是麵對任務對象要笑臉相迎,麵對難纏人物賄賂先行。
能不打架絕不打架!能苟一定要苟!
紙老人這才願意施舍他們一個眼神:“誰讓你們來的?”
蘇雅誠實地道:“我們是接到何家委托,應何家家主的要求,來向您拜訪。”
“家主的原話是:‘執老先生,您已壽元無多,紙人點睛之術與白骨佛國一同陪葬豈不是辜負了您一輩子的心血,不如,就便宜了這些好學的年輕人吧’。”
“阿雅——”
一個玩家有點錯愕她怎麼直接實話實說了,萬一這紙老人與何家家主關係不合,豈不是不僅任務完不成,還要平白樹敵?
老頭冷哼了一聲:“何家家主?叫什麼名字?”
這次是鄭青恭敬地道:“何白鷺。”
“何白鷺?當年那小丫頭也成家主了?”
老人語氣怪異:“不愧是生在銜山何氏,不管年輕時什麼性子,一成為家主一生就隻向著家族了。”
“哈,她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知道我要死了,也要派你們這些人追到這裡來,空手套我這一番技藝。”
六個玩家眼觀鼻鼻觀心,全當自己是老實的木頭人。
紙老人說的他們自然清楚,但又有什麼辦法呢?
要是有的選,他們才不想冒著生死危險來到這白骨邪佛的領域中。
那何白鷺就算是個十世大善人,不打算利用他們,以無罪深淵的性子也會讓這些倒黴玩家們走上九死一生的道路。
換句話說,隻要遊戲有任務,那個何白鷺再手眼通天無所不能,這些玩家都會不顧一切都要把她弄死。
這就是玩家。
老人砸了砸嘴,最後還是讓開了身軀,放他們進來了。
玩家們對視一眼,連忙跟上,走在最後的還默默帶上了門。
“銜山何氏怎麼了?”一個聲音問。
紙老人嚇了一大跳,發現先進去的男人和白發少年並沒有走遠,反而就站在門後光明正大的偷聽著。
殷羅又扯了扯男人的袖子。
殷先生立馬又問:“我兒子問你,何家是什麼意思?”
紙老人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
什麼兒子兒子的,你這是多了個兒子嗎,你這分明是認了個爹。
但殷行止的話他又不能當耳邊風,當下非常不情願地道:“銜山何氏,勢力分布在大庸王朝南部群山,和那些妖鬼來往最是密切。大人,這些事情您不是最清楚不過了嗎?”
男人摸了摸腦袋,理直氣壯:“哦,我忘了。”
“阿夏,帶這些人去主屋!”老頭喊了聲,立馬頭也不回地走了,急的一拐一瘸的兩條腿都要走出殘影,生怕還要再被迫回答問題。
玩家突然有些可憐他,多大了年紀,還要被這般折騰。
“幾位跟我來。”阿夏僵硬呆板的聲音響起。
這個“阿夏”是個紙人,年輕女性的外表,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一瞬間就走到了眾人麵前。
它看上去並沒有殯葬用紙人的那麼色彩鮮豔,甚至還可以還稱得上樸素,白衣黑褲,紮著馬尾,除了嘴唇那一點紅色便隻剩下黑白。
和想象中栩栩如生的紙人並不同,它是肉眼可見的粗糙,唯有那雙畫出來的眼睛,還有幾分靈動。
“玩家……”蘇雅的聲音輕得仿佛一陣風都能刮過去。
這樣的裝束,這樣的氣質,哪怕隻是個粗製濫造的紙人,也能感受到它並不屬於這個時代。
原本因為紙老人的態度還算和善鬆了口氣的玩家,心又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