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所有人都低下頭,繼續開始做骨架。
他們六人是分工合作的,心靈手巧的編製,其餘人的劈竹條纏麻線,做得很快,好像任務過不久就能完成。
……
殷羅倒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麼生氣,他隻是借著個理由跑出來想要找到那個紙老人示範時製作的粗糙紙人。
紙老人一開始想在紙人臉上畫上他的臉,這一點真的讓殷羅很在意。
紙老人沒有對他們的進出做限製,好像真把他們當學徒,放心得很。
但直到殷羅一腳踏出門口的時候,他才知道為什麼。
——外麵空空如也,一個人都沒有。
與剛進來時熱鬨非凡門庭若市的場景不同,現在外麵小鎮還是那個小鎮,卻是一個紙人都沒有了。
這是為了防止他暗中下手?
殷羅不得不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
雖然他確實有這個想法就是了,但是紙老人怎麼可能提前做了呢?
殷羅惱羞成怒,當場掀了個房子。
白紙輕飄飄的,支撐的竹條斷裂之後,像個沒氣的氣球,輕飄飄地砸在地上。
這很奇怪,如果在現實世界,這麼大的紙房子隨便一陣風都能吹爛,在這裡卻像是石頭砌成的一般,始終屹立不倒。
唯有當支撐的骨架都斷裂的時候,那股維持它們穩定的力量才像是真正的消失,又回歸到了普通的紙人和竹子。
“裡麵的‘靈’死了。”一個木訥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殷羅轉過身,發現居然那個叫做“阿夏”的紙人。
它來得無聲無息,因為既沒有血肉,也沒有陰氣的存在,殷羅都沒有第一時間發現它。
“靈?”殷羅沒有對這個唯一的紙人出手。
“嗯。”阿夏看著那個沒了屋頂的房子,一股腦地說,“執老人本身就不是人類,而是一具殯葬的紙人。”
“機緣巧合之下,被人點了睛有了自己的意識,賜姓‘執’……直到被這座白骨‘噴泉’汙染。”
“他本質上就是紙人,不是人類,所以相比起活人來說自然更喜歡紙人。”
“紙緣小鎮就是他的家,他將所以製作點睛的紙人都放在這裡。”
“一點也看不出來。”殷羅仔細地回想,依然沒有想起紙老頭哪裡有破綻,他一舉一動分明和人類無異。
不過倒也理解,就像他怎麼也沒看出殷行止不是活人一樣。
“嗯。”阿夏說:“就像人們殉葬會用活人、陶俑或者紙人殉葬一樣,執老人喜歡喝紙人相處,但也會將活人製成紙人。”
“比如我。”
紙人和活人,這兩者的關係好像顛倒了過來。
就像是牲食屠宰場中,畜生和人類的的關係也顛倒了一樣。
模模糊糊中,殷羅似乎抓住了白骨佛國的這些共同點。
“怎麼做的呢?”殷羅問。
他就說這老頭哪有那麼厲害,說點睛,就讓一個紙人產生意識,果然是偷懶耍滑!
“我不記得了。”阿夏說。
它僵硬地抬起手臂,指著自己的腦袋說道:“這些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我都不記了。”
白發少年盯著她:“那你是什麼?或者說你曾經是什麼東西呢?”
“玩家。”阿夏的語氣沒有絲毫停頓,“變成紙人之前,我是一個玩家。”
“被紙老頭子殺死的?”
出乎意料的,阿夏搖了搖頭:“不是,是我死後才被執老人做成紙人的。它將用紙和竹條做成了我原本的樣子,然後讓我的靈魂住進這裡,用佛國的力量維持著我的存在。”
“哦?那想不到紙老頭子可真是大好人啊。”白發少年撫掌讚歎。
阿夏沉默不語。
殷羅接著問:“那你告訴我這些乾什麼?你可彆說這是紙老頭子讓你告訴我的。”
“沒有,是我找到他不在的機會偷偷告訴你的。”
似乎變成紙人後,阿夏的思維也變得平白僵直,說話沒有任何彎彎繞繞:“我想和你合作,你幫我一個忙,我就把所以我知道都告訴你。”
“合作啊。”白發少年既沒有同意也沒有拒絕,而是笑著問:“你這算是背叛嗎?”
阿夏搖了搖頭:“這不是背叛,我討厭背叛。”
“我早已陪紙老人死在了兩百多年前,現在的我大概隻能算是一段有著自己意識的投影而已,即使是將所有信息告訴你,也算不上背叛。”
“好吧,你能說服你自己就行。”
殷羅不置可否:“你先說你要我幫你什麼忙,我再考慮要不要答應你。”
“我想離開這裡。”阿夏沒有絲毫猶豫,“我想你離開的時候可以帶上我一起離開。”
“離開白骨佛國,回到現實世界。”
“為什麼?”殷羅有些驚訝她居然是這樣一個原因。
既然阿夏目前已經是紙人,據她所說,她的存在完全基於白骨佛國之上,一旦離開這裡,沒有力量的補充,那她最終還是會變成一個普通的紙人。
“為了報仇。”
這個外表並不出眾的女性紙人平靜的聲音第一次帶著濃鬱到幾乎要凝結成實質的怨恨:“我要離開這裡,我去找他報仇。”
“我要把他也做成紙人,永遠地停留在原地,不能說話不能動,讓他也體驗我這兩百年來沒有儘頭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