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成是幾個小時之前的殷羅, 大概會為他這段話動容,然後鼓個掌什麼的。
儘管不知大庸是一個如何浩瀚的世界,殷行止又有著怎樣波瀾壯闊的一生, 但光從靜姨的描述來看, 他的犧牲終究還是為這個世界爭取到三百年安寧。
“行吧。”殷羅沒有他這般的舍己為人的大義,敷衍點頭,“那祝你心想事成。”
殷行止說:“已經心想事成了。”
殷羅:“那總有還沒事成的。”
“……你真無趣。”男人說。
殷羅不甘落後:“嗬,你也是。”
白兔子玩偶也朝著殷行止揮了揮拳頭,顯然是站在小主人這一邊。
他們就這麼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都一副視他人為無物事不關己的模樣,就差沒蹲在地上抓把瓜子磕。
直到遠方的氣息愈加強烈,光越來越亮。
“那是什麼?”
殷羅微微睜大了眼。
隻見天光大開, 炫目的光芒幾乎能刺破陰影下的所有魑魅魍魎,照亮了這黑暗死寂太久的世界。
永遠隻有彎月的天空中驟然多了一個巨大的光球,仿佛是一個新生的太陽。
那“太陽”越來越大, 直到張狂地占據半邊天幕, 光暈才逐漸暗淡了下來。
和那樣奪目的萬丈光芒相比, 鄭青之前費力刻畫出來的山紋簡直如同螢火比之皓月。
殷行止漆黑的眼瞳中映照著一個白色的光點, 他看了看,得出結論:“是一麵鏡子。”
“鏡子?”
殷羅心裡又有麵對強大同類的忌憚, 又有想要去試探一把的衝動, 這種矛盾的情感讓他白皙的臉頰浮現出一抹紅暈。
“……居然是鏡子嗎?”
如同太陽一般耀眼的鏡子, 那究竟是得多麼大, 多麼明亮?
又究竟反射著誰的光輝呢?
殷羅算是知道誰來了。
“鬼鏡之靈——”
如同無數男女老少誦經的聲音響徹天地間, 不屬於任何一種人類的語言,好似來著夢中的呢喃。
殷羅依然聽懂了,光是聽著就覺得體內的骨頭似乎又開始蠢蠢欲動。
不過好在這種僅僅是溢散出來的汙染沒有辦法對現在的他做出更一步的傷害和同化, 尚且還能抵抗。
鬼鏡……這應該指的就是靜姨了,畢竟前麵的線索那麼多,溫泉酒店的大廳就大刺刺地掛著一麵古鏡呢。
隻是沒有想到靜姨居然這麼強,還真跨越世界來接他。
原本思維轉變的殷羅其實還有點想去探尋一下這三千佛國,想去看看大庸世界的,現在不得不壓下小心思,識相一點乖乖跟著家長回去了。
至於另一個聲音,很明顯,是白骨佛。
“你們是要與我等開戰嗎——”
天空中的彎月不甘落後,漸漸浮現出一個慈眉善目的佛陀形象。
那佛陀的虛影遮天蔽日,光是看著就有種足以讓人喘不過氣的壓迫感和心慌,和鬼鏡遙遙對峙。
這種級彆的存在完全不是普通人能夠參與的,就連那些玩家大半都暈了過去,或者屏住心神,不聽不看不聞不問。
殷羅又瞅了一會兒,一根細小的屍蠶絲彈出,輕輕地戳了戳旁邊男人的手臂:“喂。”
殷行止:?
殷羅努了努嘴:“你要準備上了哦。”
又一根屍蠶絲指了指天空的佛陀虛影,白發少年一臉單純地慫恿:“你不覺得它那麼大那麼張狂看著就很不爽很礙眼嗎?它可是你的仇敵誒。”
說到這個,男人可就不沉悶了:“還好,主要是在真實世界中它肯定已經被我壓製頭都不能冒了,如今區區一個投影,以我的心胸還是能寬容一二的。”
“而且,我真要是去了,不就沒人陪你聊天了。”他一副我這是為你好的模樣。
確實,他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是和這個世界同歸於儘的時候。
哪怕隻是過去的一道投影,哪怕是是分魂中的一縷,殷行止也終究會走向他既定的結局。
“行吧行吧。”殷羅偏過頭,沒再說話。
靜姨的到來對白骨佛國的衝擊很大,這對即將煉化三千佛國的白骨佛來說是不可容忍的,所以它寧願冒著風險提前複蘇,也要阻擋鬼鏡的入侵。
鬼鏡不言,可白骨肆掠瘋長。
大地上,虛空中,都有累累白骨生長而出,簡直就像是一堆擁擠的菌絲。
地麵上祭台一樣的佛國化作漫天光點,裡麵曾經所有的生物都變成存粹的能量,彙入佛陀虛影,為它的複蘇提供食糧。
唯獨殷行止所處的紙緣小鎮,還暫時維持著原本的的模樣。
但時間也差不多了,因為殷羅的意外到來,這個完全是過去記憶投影的世界也會馬上消失。
“既然你也要走了,相識一場,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男人突然道。
“你總不會大名就叫珠珠吧?”
白發少年沒有猶豫,很是大方的告訴了他:“我叫殷羅,你和我一個姓。”
“殷羅?”
殷行止先是一怔,隨後震驚爬上了整張臉:“你叫殷羅?”
“你是殷羅?!”
如果不算犯病的時候,殷行止的語氣中第一次有如此鮮活的情緒。
白發少年意識到不對:“你認識我?”
他又湊了一步:“你知道我?”
“還是你從哪裡聽過我?”
他一連串的反問反而換來了殷行止的沉默。
“很可疑。”白發少年背著手,煞有其事地點頭。
很可惜,哪怕如今這個狀態他還是打不過對方,不然以殷羅的性格早就動手逼問了,而不是在這裡陪著對方嘰嘰歪歪。
“並不可疑,知道得太多隻會活得很沉重。”殷行止說。
“就像你一樣?”白發少年嗤笑一聲,“但一無所知什麼都不懂,才會麵對一切都無能為力。”
他倆似乎皆意有所指,但兩個謎語人都說謎語換來的就是話題直接死機。
最後,竟然又是殷行止先打破了冷場:“走吧,錯過這個機會,就沒有第二次了。”
“你還是不說?”說話說到一半不說吊著胃口的感覺很不好,殷羅皺起了眉頭。
“不。”殷行止非常冷淡地說完就一拂袖,似乎想要朝那戰場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