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類型的案發現場, 是之前代理過的案子嗎?”
蘭雅茹女士問。
蘭青青從她的腿上爬起來,搖了搖頭:“不是,是一個沒見過的現場。”
夢中的記憶正在快速流逝, 她努力抓住最後一點細節:“我夢見, 自己是一個很喜歡唱歌的人,生活在一個很大的族群裡。有一天,一個恐怖的存在屠殺了我的族群, 我唱了很悲傷的歌, 眼淚變成了珍珠。”
每說一句,夢中的記憶就消散一分。
整段話說完,關於那個夢境,她已經什麼都不記得了。
明明隻是一個天馬行空的夢而已,蘭青青卻莫名其妙地,十分重視它。
總覺得這不僅僅是一個夢,而是一個曾經在世界上的某個角落裡發生過的真實案件。
因為那悲傷的眼淚化作珍珠的感覺, 是那樣的痛徹心扉。
“是鮫人。”
坐在她對麵的鳳君忽然開口。
蘭青青抬頭向他望去。
蘭雅茹女士的越野車後座有兩排互相正對著的座位,她自己、蘭雅茹女士和塗靡坐在正向的位置,鳳君、安全總監和另一個她有些麵生的保鏢坐在對麵。
她感覺到鳳君有些不自在,因為坐在他身邊的安全總監雖然沒有正眼看他, 但卻以一種防備、懷疑、忌憚的態度對待他。
仿佛隻要他有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不對,就會立刻將武器架上他的喉嚨。
他感受到了來自凡人的極大的壓力。
蘭青青十分理解他的壓力,因為這位安全總監季微之,不是一般人。
季微之是國際傭兵出身, 當年在道上的名號響當當的, 是傭兵界的無冕之王,還曾經以十億美金的價格接下了暗殺蘭雅茹女士的委托。
後來不知怎麼的,兩人化敵為友, 季微之金盆洗手,在蘭雅茹女士手底下找了個五險一金、旱澇保收的工作——帶小孩。
作為被帶的那個小孩,蘭青青隻能說,在段時間裡,她的防身術和反綁架技術得到了質的提升。
兩三年後,她在綁匪麵前有了自保能力,蘭雅茹女士也把海市黑白兩道整治服帖,沒人再敢對她下手。
季微之也終於從帶小孩的工作中解脫,開始負責管理蘭氏集團安全部。
畢竟是帶過她幾年,因此季微之對莫名其妙地出現在她身邊的男男女女都抱有天然的敵意。
對鳳君這個非人類,則更是如此。
蘭青青一邊給他遞了個“你自求多福”的眼神,一邊問他:“我聽說過鮫人的傳說。原來他們也是真實存在的嗎?”
鳳君點了點頭:“沒錯。鮫人世居東海,以紡織為業,男女皆貌美能歌,眼淚能化為珍珠。”
“但鮫人秉性柔弱,不擅長戰鬥,經常遭受強敵的侵擾。”
鮫人渾身都是寶。
眼淚能化作珍珠,血肉能熬成萬年不滅的燈油,貌美能歌,還能織就珍貴的鮫綃。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鮫人這懷的不是玉璧,而是一整條玉礦啊。
難怪引來了諸多覬覦。
“過去的幾千年中,鮫人族群沒少遭受過幾乎滅族的災難,因此鮫人的數量也日漸稀少了。我墮凡之前,曾聽說人間隻剩十幾個鮫人。不知現在還剩多少。”
應該是比十幾個更少了。
蘭青青想。
“你所夢見的,應該是那無數場令鮫人滅族的災難之一。”
蘭青青揉了揉額頭。
她夢裡的鮫人們,是被天敵殺上門來,當作食物一口吞掉的。
可憐的鮫人,不僅被懷璧其罪,甚至還要遵守食物鏈法則,給天敵當食糧。
忒慘。
“都說日有所思,也有所夢。”
她問道:“我之前從未聽說過有關鮫人的事情,也不會想到他們,為什麼會夢見他們?”
“夢境的來源並非這麼簡單。”
鳳君說:“可能是遭遇了什麼精怪,衝撞了魂魄,也可能是有人托夢。”
蘭青青點了點頭。
她以凡人之身闖入蜘蛛精的巢穴,產生點後遺症也是正常的。
橫豎也不記得夢境的具體內容了,她就把這個夢拋在腦後,不再考慮了。
上了蘭雅茹女士的車,自然要回蘭雅茹女士的家。
回到家後,蘭青青又覺得有些困倦,但還是打起精神,對鳳君說:“我房間隔壁有間空置的客房,時候不早了,來不及收拾其他房間,你就委屈一下……”
蘭雅茹女士的家地上一共七層樓,她自己占著六樓,房間在東翼,西翼一直空置。
“不必了。”
蘭雅茹女士插進他們兩人之間,語氣淡淡地說:“我已經叫人替鳳君準備好二樓的客房。”
她看向身後的季微之:“微之,你先領小姐回房間休息。”
季微之走上前來,向蘭青青伸出手。
蘭青青握住季微之的手,轉頭向鳳君揮手作彆。
回到自己房間後,她眼也不睜地撲向柔軟的床鋪:“今天真是累死我了,我要一口氣睡到下午,誰都不要叫我。”
她感到身邊床鋪一沉,季微之爬上床,躺在她身邊:“好好睡吧,我在守著你。”
蘭青青點了點頭,閉著眼往裡挪了挪,給對方騰出地方。
她小時候被季微之帶著的那幾年,為了安全,一直和對方睡一張床,已經習慣了。
一開始她還很不適應,抓著被子扭扭捏捏地說能不能兩個人輪流打地鋪,被季微之嗤笑一聲,一把拽進懷裡抱著睡。
對方的理由讓她無法反駁:大家都是女人,你有的我都有,害羞什麼?
蘭青青覺得很有道理,於是乖乖地給季微之當人形抱枕。
現在想想,若非季微之是個女人,蘭雅茹女士當初也不會起了招攬她,讓她給自己女兒當貼身保鏢的心。
畢竟蘭青青那時候還是個小孩子,讓一個成年男人給她當保鏢,實在有些危險。
季微之躺在她身邊,小聲地說:“那個男人,和塗靡一樣。”
嗯?
“他們都很好看,都是妖怪。”
季微之戳了戳她腰上的軟肉:“也都非常危險。”
你也知道塗靡是妖怪?
蘭青青睜開眼睛,在被子裡翻了個身,麵對著她:“你是什麼時候知道他是妖怪的?”
蘭雅茹女士知道也就算了,畢竟她和塗靡是夫妻。
怎麼連你也知道?
怎麼就我不知道?
合起夥來瞞著我一個人是吧?
“他出現在董事長身邊的兩小時後。”
季微之很認真地說:“畢竟我是安全總監嘛,我需要第一時間掌握出現在董事長身邊的人的全部資料。”
“塗靡出現兩小時後,我連他三百歲時換了幾顆牙都查出來了。”
蘭青青:……
她有些生氣地去撓季微之的癢癢肉:“你們光瞞著我一個人!”
季微之一邊奪,一邊笑:“是我的錯,是我不讓他們告訴你的。我怕嚇著你。”
“我是那麼容易被嚇到的人嗎?”
“你不是,但我還是擔心你。”
季微之認真地說:“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才隻有那麼小一丁點。所以在我眼裡,你永遠都是那麼小一丁點。”
蘭青青無奈:“連蘭雅茹女士都對我沒有那麼嚴重的濾鏡。”
季微之聳聳肩:“我可不是她,我的心腸比她軟。”
“所以,青青。”
季微之伏在她耳邊說:“你不要和那隻鳳凰走得太近。把他當作拉業績的工具人就好,不要對他產生其他的感情。”
蘭青青更無奈了。
怎麼你們一個兩個的,都這麼擔心我會和鳳君發展出超越友誼的情感?
她拽過季微之的胳膊,強勢地枕在自己頭下:“不說了,睡覺!”
季微之歎了口氣,伸手摟住了她,用下巴抵住她的頭頂。
她漫不經心地看著虛空中的一點,心想,如果那個鳳凰,和塗靡一樣安分守己,隻想當個豪門小嬌夫,平時無傷大雅地耍耍小性子,那也就罷了。
如果他帶來的危險,真正地威脅到了小姐的安全,那麼……
那麼,即使是神仙,我也殺給你看。
蘭青青果然一口氣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睡醒之後,她隻覺得神清氣爽。
她不記得自己後來又做沒做過夢,隻記得自己在睡夢中覺得很溫暖,很安全。
季微之早就醒了,坐在她身邊擺弄電腦,見她睜眼,把電腦合上:“你終於醒了,我叫廚房給你準備午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