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她壓根沒有同對方提過毛筆的情況下,他就無師自通,完成了這個任務?
簡直太可怕了。
但由此之後,夏安夷對他的好奇心越重了,更想扒一扒他的馬甲。
【宿主沒有異議的話,那客小服先下線了哦~】
對方說完,還不忘紮兩下心【對啦,給宿主加加油,預祝早日考第一喲】
夏安夷:“……”
這種被卷王卷飛的感覺,真是太可怕了。
嬴政見她將疑問解決了,放下手中的筆,狀似不經意地提起:“對了,之前講秦……陵時,你們的課上有配圖。”
“怎麼不見阿房宮的圖片?”
PPT上隻有課文的第一段,嬴政粗略地瀏覽了下,內容皆是在講其宮殿之精絕。
【廊腰縵回,簷牙高啄……歌台暖響,春光融融。舞殿冷袖,風雨淒淒。】
文字經過巧妙的筆法表現,在曆經不同的時間段後,依然能通過寥寥幾筆,表現出攝人心魄的美感。
如此描述,聽上去比起那陵園及兵馬俑坑,絲毫不遜色。
夏安夷感到詫異:“阿房宮被項羽一把火燒了啊,我上哪去給你找圖呀?”
嬴政:“……”
她為了使對方看得更清楚些,特地將課件翻到後幾頁。
【戍卒叫,函穀舉;楚人一炬,可憐焦土。】
屏幕上的Q版小人,看上去像受了打擊。
雖還是那張撲克臉,但在係統的整活下,他頭頂不斷浮現了問號、歎號和省略號,交替進行著。
嬴政好一會兒才回神:“阿房宮……全燒沒了?”
夏安夷頓了下:“也不能這麼說吧。”
與此同時,老師提示的聲音響起【大家注意一下,杜牧所處的時代是中晚唐,當時的時局動蕩,由盛轉衰。】
【而實際史書裡記載過,阿房宮被燒時,其實隻建了地基。因此文中對阿房宮的描述,其實皆來自虛構。】
她補充的話語一並落下:“其實壓根就沒建起來。”
嬴政:“……”
嬴政看著眼前打翻的墨硯,濺在了雪白的絹布上。他沒什麼神情地收了起來,然後盯住屏幕上的文字。
語氣冰冷如六月雪:“既然阿房宮未保存下來,為何要虛構它如此華麗?”
方才後世老師的話語中,提到了《阿房宮賦》的作者,所處時代也較遠。
那麼占用如此之重的筆墨,畫大量篇幅去描寫,根本不存在的奢華的阿房宮。總不可能是在替秦人惋惜、譴責項羽吧?
夏安夷雖平時遲鈍,但聽到他的提問,還是從他的字裡行間,品出不淺的殺氣。
還沒來得及回答,老師解讀課文的聲音,已經再度響起。
【那麼有了這些認識,大家再去研讀通篇的文字和手法,是否有新的認識呢?】
【大家關注最後一段。前麵鋪陳了那麼多有關阿房宮的浮誇描寫,作者在最後一段才真正點題,可謂是圖窮匕方見。】
嬴政:“……”
他真的很不喜歡這個比喻,倍感冒犯。
【秦人不暇自哀,而後人哀之;後人哀之而不鑒之,亦使後人而複哀後人也。】
這段話浮現在了屏幕上。大抵的意思便是,教訓他人不要乾像秦一樣的事,最終自取滅亡。
【這才是本文的中心思想,作者從頭到尾批判的,都不是暴秦和大興土木的阿房宮。】
【隻是虛空打靶,意在映射當時的朝廷荒唐。】
嬴政:“……”
這唐朝之人,是不能自己獨立行走嗎?非要捆綁進行拉踩?
夏安夷眼睜睜地看著,屏幕上的團子小人,雖是麵無表情,依舊神色鎮定。
但頭頂的火苗形象地竄起,比先前她嘲諷對方時更盛。漆黑的眼眸直視前方,像要把她的電腦盯出一個窟窿般。
怕對方真動手,她輕咳了聲:“我知道,身為秦人,你聽到這個肯定不好受。”
頓了頓,委婉安慰對方:“但你換個角度想,說明你們的宮殿確實出名啊,所以才會被拉來對比。”
【那麼吃透中心思想後,我們再來賞析文中的句子,就能更好地理解用意和手法了。】
隻見課件翻到了《阿房宮賦》的中間段落,用於重點賞析的句子標黃了出來。
嬴政掀眸,幾乎是一目多行的速度,大致看了眼。
他原本是想再瞧瞧,對方還能寫出什麼諷刺之言來。結果看了兩三眼後,神情不由微頓。
【明星熒熒,開妝鏡也;綠雲擾擾,梳曉鬟也……轆轆遠聽,杳不知其所之也。】
堆砌的辭藻華美,一眼掠過去不知所雲,他又放慢速度回看了遍。
語氣帶點不滿:“就算是虛構之言,不好好寫阿房宮的氣勢,寫這些不相乾的做什麼?”
居然還是標黃的賞析重點。
夏安夷還在按老師給的標準翻譯,修改自己先前的答案。
漫不經心地看了眼屏幕,輕哦了聲:“在寫一群漂亮的小姐姐啊。她們每天在阿房宮裡梳妝打扮、翹首相望帝王的到來……”
不得不說,杜牧的文筆是真的一絕。
她托著下巴,語調帶上明顯的調侃:“真是好福氣啊。”
嬴政:“??”
他看著屏幕上“棄脂水”“焚椒蘭”的字眼,微微蹙眉:“與其充盈後宮,不如將這些錢財省下來,用於攻打其餘六國。”
話語還挺道貌岸然的。
她挑了下眉,拿指尖戳戳對方在APP裡的包子臉:“沒關係。”
“你還小嘛,這種事以後就懂了。”
嬴政:“……”
屏幕上的包子臉小人轉了個身,不想同她探討如此無聊的問題。
夏安夷繼續糾正他:“而且六國早打完了啊,這是把六國好看的小姐姐們,都搶來秦國了呀。”
【妃嬪媵嬙,王子皇孫,辭樓下殿,輦來於秦,朝歌夜弦,為秦宮人。】
嬴政對她的用詞很不悅:“搶?”
天天被挑刺和抬杠,她已經習慣而佛係了:“可能也有自願的?但她們都是其餘六國之人,亡國公主哎。”
夏安夷想了想,眼中儘是八卦的神色:“我們這兒的電視劇啊小說的,都是跟一個亡國公主虐戀情深。”
“阿房宮裡可是有一群亡國公主耶。”
她輕嘖:“加強版的,可真刺激。”
嬴政原本聽著這語文課,一口一個賞析和修辭,皆是些奇怪的用詞。
他對文學的措辭也不感興趣,有些昏昏欲睡。原本正考慮著不聽課了,先臥榻入睡。
冷不丁地,聽到對方這麼來了一句。
語氣難掩地興奮,跟之前八卦他,是不是呂不韋的兒子這種無稽之談,真是如出一轍。
所以即便不懂什麼是虐戀情深,嬴政也深知,對方那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的口中,說出的絕對不會是什麼好話。
嬴政冷淡地問:“皆是亡國公主,又能如何?”
如果他最終能像後世所記載的那樣,橫掃六合。那何止區區一座不存在的阿房宮,整片土地不都不乏亡國之人?
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因為是公主,就能區彆待遇了?
夏安夷訝異對方,竟然一點都沒有八卦的天性。始終不為所動般,似笑非笑帶點嘲意,就她一人唱著戲。
她想了想千年來,大家關於秦始皇的精彩二創文學。
由於祖龍的人氣太高,而大家太過熱情。作為史圈頂流,他的二創文學可謂是堆山積海、層出疊見。
隨便摘編一段出來,一定能震驚到古人!
她不相信不能震驚到對方:“你知道嗎,傳聞政哥曾經在趙國為質時,曾受儘了苦楚。還好有個白月光,一直陪伴他在身邊。”
嬴政:“……”
他困意消散了,繼續開始了抬杠模式:“就算為質……那也是秦國的公子,受儘苦楚談不上。”
頓了頓:“白月光是何物?”
明知肯定不是什麼好話,但嬴政就是按捺不住、他這該死的勝負欲。
哦,也有可能是好奇心。
夏安夷見他被吸引了,繼續著道:“白月光就是很美好的人和物,遠在天邊,試圖觸手可及。”
“後來他回了秦國,不得不出手滅了六國,也包括白月光的家……嗯,我知道你肯定要吐槽,這劇情離譜至極。政哥能乾掉彆的國家,肯定不是戀愛腦。”
她眨眨眼:“但是好磕啊。”
“大家就喜歡這種,冷情冷心的人突然畫地為牢、追悔莫及的套路。”
嬴政:“……”
他將手裡的筆翻來覆去著看,露出了前所未有的詫異神色:“你們後世之人,就是這麼、一直、編排他的?”
簡直太放肆了。
比說呂不韋才是他親爹的家夥,還要過分。
夏安夷掰了下手指:“不止啊,還有他滅了六國後,可能把白月光囚禁了。或者是春去秋來,他終於厭倦了。”
嬴政以為她要說,不再沉迷溫柔鄉而轉身搞事業的劇情。
夏安夷一拍手:“然後他搶了六國的美人,凡是長得像白月光的,全都收進阿房宮中。”
“有的眼睛像,有的嘴唇像。拚拚湊湊,總能變出第二張臉啊。”
嬴政:“……”
他不知該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
是那種想把對方,腰斬、車裂輪一遍的憤怒,但隔著光幕和千年的光陰,又不能把對方如何的憋屈感。
他放下筆,微笑了下。
若是日後能不斷地通過,完成那係統口中的“任務”,來升級其功能。
嬴政表示、他一定要選能互動的功能,把對麵的夏安夷給神不知鬼不覺地……
對方可能一開始在講哪裡的二創,後麵嗨了,就開始自我發揮:“說不定那白月光小名就叫
阿房呢。”
“某個替身姑娘為此鬱鬱寡歡,後麵他發現自己又移情彆戀了……”
越說越離譜。
嬴政看著手中,被自己掰斷的筆,隻想用任何的方式堵上她的嘴。
“你不僅不好好聽曆史課,連此……語文課,也不認真聽?”
嬴政眸色漆黑一片:“沒聽到你們夫子說的,阿房宮隻有地基嗎?那都是後人虛構的。”
“怎麼搶?用你那蒼白的眼力見嗎?”
夏安夷:“……”
她小聲道:“現在是小組討論呀,彆的組員都在摸魚。四舍五入的話,我跟你討論也算是討論了啊。”
嬴政以手支頤,淡淡道:“你們之前曆史課,不是上了他……那千古一帝的課嗎?”
她有些不明白他話題的轉變,眨眨眼:“所以?”
嬴政翻出了絹布的其中一頁:“背一下,相關的知識點。”
夏安夷:“??”
她遲疑著道:“不是,你還卷上癮了啊?現在是語文課時間啊。”
嬴政輕掀了下眼皮,見她不背,一字一頓地念出了聲:“他的功,在於統一六國,書同文車同軌,統一了文字和貨幣。”
夏安夷接話:“還有……建立了郡縣製、中央集權?北擊匈奴、南征百越?”
嬴政放下絹布,展示在APP裡的包子臉,沒什麼表情:“記性倒是不錯。”
她自豪道:“當然。”
下一秒,隻聽他話鋒一轉,語氣不明:“偉大嗎?”
夏安夷不明所以:“偉大啊,政哥可是乾了很多件大事啊,沒有他我們今天就……”
嬴政半邊臉隱在燭光裡,很輕地冷笑了下:“你也知道他很忙啊。那明知道對方是在忙著統一六國、對外討伐。”
“為你們後世作貢獻。”
“還編排這種事。”
“對你們的老祖宗,算恩將仇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