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最輕微的懲罰，還有吊銷人間行走資格證、遣返回老家、蹲大牢……諸如此類好幾種懲罰。”
應玲瓏悄悄打聽：“我師父沒有犯事進去了吧？我都三年多沒見他了。”
楊主任哈哈大笑：“應掌門真幽默。”
應玲瓏是真的有這種擔憂。不過看楊主任的反應，她師父八成還好好的。
她放下心來，開始為重明的考試操心。
“重明上次考試答了多少分來著？”她佯裝不經意地問重明。
重明眼神飄忽：“21分。”
楊主任監考過多場考試，一看這個分數就知道問題出在哪裡，反而鼓勵起他：“你不是負分，看來隻做錯了一道大題，這次肯定能考過！”
整張試卷隻有兩道題是必須要做對的，一個是吃不吃人的問題，答對+10分，答錯扣100分，還有一道分值是50分的題目，這兩道做對了，其他題目全錯，資格證也能考下來。
應玲瓏旁敲側擊：“什麼大題這麼難？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對。”
楊主任立刻翻出了重明上次考試的卷子，念到：“走在馬路上，因為闖紅燈被卡車撞飛，你毫發無損地爬起來，圍觀的人大喊：‘妖怪，肯定是妖怪！’此時你的反應是？”
應玲瓏：“嗯……我就說這是一種新型的碰瓷技術。但是我剛才良心發現，不打算訛人了。”
楊主任：“五十分到手。”
金烏說：“我也做過差不多的題，我的回答是‘直接走掉’。”
重明叫屈：“為什麼他這種敷衍的答案都能得分，我那麼誠懇地答了一大段！”
重明在答案中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大堆，先去找卡車司機說“是我不懂人類的交通規則才被撞的，和你沒關係，不要害怕”，又和周圍路人挨個解釋“不是所有的妖怪都會害人。”最後還不忘加上一句，要看看卡車有沒有被撞壞，最好幫司機修好，要是貨物散落一地的話，可以幫忙撿起來。
楊主任道：“遇到這種事，隻有一點最要緊，無論如何都不要承認自己非人的身份。應掌門和金烏的做法都算答對。”
重明：“可是金烏直接走了，那剩下的爛攤子怎麼辦？”
楊主任一臉的習以為常：“你覺得妖管局的全稱是什麼？”
“妖怪管理局？”
“嗐，妖怪怎麼可能管的住？妖管局的全稱是妖怪突發事件應急管理局。”
楊主任高深莫測道：“簡而言之，就是給闖了禍的妖怪收拾爛攤子的。”
應玲瓏頗為同情地看向他，還以為楊主任乾著一個輕鬆的閒職，沒想到壓力這麼大。
楊主任這時扭頭看向門外：“看，我們另一位監考到了。”
說著，走進來一位身材高挑的女人，她有著鴉青色的波浪卷發，發尾微微透著暗紅色，身穿緊身黑色背心和牛仔褲，肩背和胳膊上露出的大塊皮膚紋著大團的花紋。
楊主任開口：“簫韶大人，這幾位是……”
女人已經一把攬住了應玲瓏的肩膀，明豔一笑：“玲瓏你下山怎麼不告訴我？”
應玲瓏先是驚訝，又埋怨道：“你連手機都沒有，我也聯係不上你。”
簫韶是隻鳳凰，曾經在黎丘山上長住過一段時間，和應玲瓏很是熟稔。宗門廚房灶台裡那簇從不熄滅的灶火就是簫韶給的。
簫韶：“手機還要隨身帶著，麻煩死了。我現在在古得金典商務俱樂部做調酒師，有事你可以打前台的電話找我。”
應玲瓏欲言又止：“這個金什麼得的俱樂部是乾什麼的？”她好像對這個名字有點眼熟，是在哪見過呢？
簫韶：“是夜總會。人類男女喜歡到我們那裡抱在一起扭動，還要點毫無靈氣還貴的要死的酒喝。”
應玲瓏：“也挺、挺好的。”
寒暄過後，楊主任才插上話：“簫韶大人，原來你們都認識啊。”金烏和重明也和簫韶搭了幾句話，幾個人竟然都相熟。
簫韶用習以為常的語氣道：“小楊，你還年輕，等你活到我這個歲數，圈子裡的人和妖就沒有不認識的了。”
外表看起來近五十歲的楊主任像個鵪鶉似的點頭：“您說的是。”
簫韶又問：“你們三個誰是考生？”
重明：“是我。”
“那開始吧。”
簫韶揮手布了個結界。
————
結界外，應玲瓏和金烏在製作和包裝客人訂購的小零食。
就在昨天，應玲瓏的店鋪正式在山海商城開通上線，到現在為止，已經接到了兩單生意。
加上胥青那一大筆訂單，把這些零食做好，應玲瓏至少能賺到五千塊。也不枉她一開始就投入了不少成本，訂做了包裝袋，還買了專用的封口機。
金烏看看楊主任，又看看應玲瓏，壓低了聲音道：“你不擔心楊主任看到罰你的錢？你這是三無產品。”
金烏可是悄悄查過的，製作和售賣這種包裝食品，要申請一大堆的證明，像什麼食品生產許可證，食品流通許可證，預包裝許可證，應玲瓏可什麼都沒有！
應玲瓏一點都不慌張，她難道就沒查過嗎？餐廳是餐廳，網店是網店，山海食堂各項許可都是楊主任幫著辦的，手續齊全，誰也挑不出毛病。至於山海商城裡的網店，根本就不要許可證。
她一語道破其中的關鍵：“怕什麼，妖怪又不受食品安全法保護。”
金烏愣了愣：“也是。”
而且大部分零食真空包裝，標注的保質期都很清楚，食物裡飽含靈氣，本身也沒那麼容易壞掉。
應玲瓏把烤好的餅乾擺在金烏麵前，又遞給他一張配貨單，示意他快點打包：“這是最後一爐餅乾了，都包裝好以後叫帝江來取件就行，記得看客人的備注，我記得有個說把東西放在門口，不要敲門的。妖怪裡也有社恐嗎……”
她嘀嘀咕咕的進了廚房。
不到半個小時，重明就交卷了。
結界撤掉的那一瞬間，一股酸辣鮮香的氣息席卷而來，簫韶怔了怔：“玲瓏做的菜什麼時候這麼香了？”
簫韶住在黎丘山時，沒少見應玲瓏做飯。
每一餐在簫韶眼裡就和紙上的畫似的，漂亮誘人，一口咬下去，和吃紙沒多大區彆。可是今天的菜香味簡直蓬勃到爆炸，她下意識地喉頭滾動，追逐這這股香味。
楊主任抬腳又頓住，感覺這香味好像化作了一條實質的繩子把他拴住了：“這味道……”
重明興衝衝越過他們，跑進廚房：“老板，我考完了！雕棠酒！雕棠酒！”
應玲瓏探出頭來：“楊主任，簫韶，留下來吃頓飯吧，我特意買了文鰩魚。”
楊主任和簫韶本來就挪不動腳步了，這下順理成章地坐了下來。
楊主任還略微矜持：“那就叨擾了，應掌門。”
簫韶大咧咧道：“要我來幫你烤魚嗎？”
應玲瓏：“馬上就出鍋了，你坐著等就行。”
沒過多久，重明端著一個巨大的砂鍋從後廚走了出來，那股酸爽開胃的鮮香，正是從這個砂鍋裡源源不斷的冒出來。
簫韶好奇地去看砂鍋，金黃色的湯汁裡碼著一排排整齊雪白的魚片，大小幾乎一致，魚刺全被細致的剃了出去，上麵零星地點綴著幾個鮮紅的辣椒。
透過魚片的縫隙，隱約還能看到嫩生生的豆芽、邊緣煮到微微透明的紅薯寬粉、深綠色的爽口酸菜……
重明分發餐具，眼睛卻一直往應玲瓏手裡的酒壇上瞥，應玲瓏取出一套瓷杯，酒壇一抬，一汪石榴紅的酒液傾注下來，淡淡的酒香逸散出來。
在簫韶看來，眼前的食物除了色香味俱全以外，還縈繞著淡淡的靈氣，有靈氣的食材對靈力低微的小妖有著十足的誘惑，不過簫韶可是活了上千年的鳳凰，按理來說，就算是一噸靈果靈草擺在麵前，她也能視若無睹。
可放在桌上的這一大鍋冒著熱氣，湯汁還咕嘟嘟的翻滾著的酸湯魚片，怎麼會這麼勾人？
應玲瓏招呼大家開飯：“剛送來現殺的文鰩魚，好大一隻，幸好找到了最大號的砂鍋，正好放得下。”
文鰩魚生於觀水，形似鯉魚，長著魚的身子，鳥的翅膀，應玲瓏此前沒吃過文鰩魚肉，先剁了魚翅膀下來，仿照雞翅的做法一隻紅燒，一隻醬燜，魚翅膀吃起來的感受十分獨特，既有魚肉的滑嫩，還有雞肉的油脂和飽滿。
這文鰩魚的肉味自帶酸甜，應玲瓏在糖醋魚和酸湯魚片中猶豫了一下，選了魚片已經片好，吃起來更方便的酸湯魚片。
最重要的是酸湯魚片裡可以加配菜，就不怕大家吃不飽了！
簫韶早已迫不及待，夾了好幾個魚片，又用湯勺盛了清湯和寬粉到碗裡。煮過的魚片厚薄均勻，掛上湯汁甚至有一種晶瑩剔透的感覺。魚肉邊緣微卷，薄如蟬翼。
整個魚片直接丟進嘴裡，口感特彆緊致，一絲腥味都沒有，那種魚肉的嫩滑Q彈一品嘗到就忍不住讓人瞪大眼睛。
“文鰩魚原來是這麼好吃的嗎？”簫韶已經記不清自己有沒有吃過文鰩魚，但這種吸飽了酸菜和泡蘿卜的酸爽，又有酥酥麻麻的辣意做點綴的魚肉，她絕對是第一次吃！
楊主任把魚片盛到碗裡以後就去瞧應玲瓏的動作，見她先喝了一口湯，自己也連忙舀起一勺澄淨的清湯。
舌尖先有一點麻，然後是恰到好處又刺激味蕾的辣，最後濃鬱的酸鮮爽辣像一陣風一樣瞬間席卷了整個口腔。楊主任的眼睛都瞪大了，咕嚕一聲咽下去。
好鮮呐！
文鰩魚肉本身就帶著特有的鮮甜，再加上濃濃的湯汁熬煮，簡直吸收了整鍋的精華，應玲瓏清楚的看到在場的幾位去夾魚片的手臂真真切切地揮出了殘影，恨不得屁股都離開椅子，免得影響自己的發揮。
其中最忙的還要數重明，他又想吃魚片，又想喝雕棠酒，酒喝下肚還要稍稍回味一番，這麼一耽誤，至少比他身邊的簫韶少吃了二十塊魚片，簡直急的不行。
應玲瓏吃過了魚片，不急著和他們爭搶，自顧自的盛了寬粉和配菜，紅薯寬粉晶瑩剔透，微微彈牙，被酸湯汁包裹入味，滋味一點也不遜於文鰩魚片。
再吃一口泡蘿卜，應玲瓏滿意地點頭，這次的蘿卜泡得很完美，是以前沒嘗試過的新配方，用了米湯和冰糖來發酵，即使是放在湯水裡煮，也沒有完全丟掉爽脆的口感。
碩大的砂鍋裡的食物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少，很快連配菜都被瓜分乾淨，最後的湯汁也盛出來，人手一碗，砂鍋裡乾淨地好像沒盛過東西一樣。
簫韶喝著最後一口湯，對這麼完美的食物居然裝在如此簡陋的陶土鍋裡表示不能理解：
“這鍋可以做的再大些，用的材料不要吝嗇了，否則怎麼配得上這種美味？不如鑄一口金鍋怎麼樣？我親自來給你熔鑄！”
應玲瓏：“……你看我像不像金鍋？”
簫韶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恍然大悟：“黎丘山不產金子，難怪你過得這麼拮據。我的丹穴山上遍地都是金玉，等我什麼時候回去，給你挖上一擔。還有這個杯子，瓷杯怎麼配得上這麼香醇的雕棠酒？我送你一套玉杯。”
應玲瓏的眼睛都亮了：“真的嗎？”到時候金鍋送來，她就是從鍋底刮點金子下來，欠的債也該還清了，剩下的大金鍋也賣出去，這輩子吃喝都不愁，還開什麼店啊。
楊主任在一旁小聲潑冷水：“應掌門，金鍋和玉杯可以自用，可千萬不能賣出去啊。”
“怎麼還有這種規定？”最先著急的居然是金烏，應玲瓏有了金鍋，還開什麼餐廳，直接退休養老去了，那他不就自由了嗎？
區區二十萬而已，金鍋都有了，免去這點債務，還不是應玲瓏一揮手的事。
楊主任分辯道：“幾位可知道‘通貨膨脹’這個詞？山海界中上百座靈山，其中有一多半都盛產金玉，要是都流入人間，那還不亂套了？所以妖管法有規定，貴重礦物如黃金、赤金、白金、水玉、白玉、荼琈玉等，皆不允許出售，隻有赤雘、青雘、朱砂、砆石、博石等，每月可以在規定數量內出售。”
應玲瓏低頭歎氣：“妖怪真是好難啊！”家裡沒礦的就算了，家裡有礦還不讓賣，非逼著人家出門打工。
楊主任一臉自豪：“都是為了兩界的安定啊！”他還參與修正了妖管法的一些條文，為此還去修了江餘大學的法律碩士學位。
應玲瓏隻能一臉遺憾的對簫韶說：“金鍋就算了吧，我慢慢攢錢，總有一天能回山上養老的。”
這時楊主任想到什麼，有些羞赧道：“應掌門，我能再訂一份文鰩魚酸湯魚片嗎？嘿嘿，這種美味不和親朋好友分享，簡直心中有愧啊！”
應玲瓏：“可以倒是可以，我想想定價多少合適。”
她盤算道：“文鰩魚一斤要一百五十塊，至少得買五斤以上的大魚，酸湯裡的湯是用母雞和豬骨熬的高湯，酸菜隻取了菜心，紅薯寬粉是手工自製的，豆芽倒是不值什麼錢……”
想著想著，應玲瓏抬頭，對著滿眼期待的楊主任說道：“好像暫時賣不了。”
楊主任：“？”怎麼突然變卦了？
“我想起來賣文鰩魚的店主說，文鰩魚是純野生的，生長緩慢，按照妖管法的規定，每個月隻能捕撈二十條上架銷售，這個月的額度都用完了，我這條是最後一條。”
應玲瓏憤憤不平：“這規定也太不近人情了，二十條怎麼夠分？我自己一個月就能吃二十條。楊主任，要委屈你等一等了。要是下個月我沒搶到魚，就委屈你再等一等。 ”
親自撰寫了此條規定的楊主任：“……”
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內心十分苦澀，麵上依然要保持微笑的楊主任心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