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如何拖延, 沒有特殊原因的話,每天上午的群議都得參與。
喬瑜草草喝光瓷碗裡稀薄的米粥,帶著詭異的心情起身趕往主帳。
他雙手攏在寬大的袖裡, 暗中緊緊互握著文人特有的纖細手腕, 聊作安慰地有了些直麵主公的勇氣。
一路上, 青年形色匆忙, 沒注意經過自己的兵士們紛紛佇足僵立當場。
這些訓練有素的百戰之兵們像是被人揚了一臉的麻沸散,堅毅的臉上空白一片, 隻剩瞳孔緊縮, 眼都不眨, 似是震驚到了極點。
直到那披著黑兔披風的白衣美人飄然遠去, 他們依舊沒能回過神來,心裡一半酥軟一半渴盼, 擒著兵器的手過於用力,青筋直跳。
“怎麼回事?”
晚了幾步的莫成帆也路過這裡。
他皺眉嗬斥著成片發呆的巡邏兵士們:“都在這站著乾什麼!就這模樣,敵軍入營都發現不了, 上趕著送死麼!”
“是是是, 莫先生教訓的是。”
“我等這就去領罰。”
“多謝莫先生提點。”
百夫長錢良和幾個機靈的兵士們渾身一激靈,訕笑著說道, 連忙整肅離開莫成帆的視野。
等他們巡邏結束,這些領了一軍棍的兵士們才有花花心腸來探究那剛剛偶遇的美人身份。
“錢百夫長,剛剛那位天仙是誰?”
一個齜牙咧嘴揉著後股的兵士憋不住問道, 剛剛真不是幻象麼?說書人口中的海市蜃樓之景。
“老子怎麼知道!”
自領了兩軍棍的錢良罵罵咧咧,想到那姿容絕代的美人時,他還是忍不住放柔了嗓門,眯著眼睛琢磨。
“應該是哪家公子哥兒,被送來下注的。”
如今天下四分, 崔氏和鄭氏都不足為據,明眼人都看出那是疥鮮之疾,隻有燕氏是難啃的骨頭。
等他們主公和燕軍勝負已分後,世家們再想來分杯羹,那是做夢才有的好事!不如現在兩頭壓注,提前掙些好感。
也不知,那容色驚人的青年所屬的是哪家勢力?
專出美人的有蘇氏?還是煙雨溫柔的江南白氏?又或者聯姻甚多的琅琊許氏?
以後我多掙些軍功,說不定能求娶到旁支的子女……
錢良還在浮想聯翩,一個兵士猛然拍手悟道:“我想起來了!那是喬公子!喜穿白衣,身子弱所以總是披著鬥篷。”
“他曾經獻計主公,不折損一人就拿下了阜城!”
“啊,不是傳聞說,這計策是喬錯先生獻的嗎?”
另一個人摸著腦袋,下意識說道。
“你懂個蛋!”
“主公怎可能坐視這等事發生?再說了……”
喬公子這麼好看的緊,像是天仙下凡,想來人也肯定聰穎至極,丁點不輸那些黑心腸的謀士!
眾人心裡的秤已然歪了大半,全然忘了喬瑜也是那些謀士的一員。
*
另一邊,主帳裡。
十幾個統領和軍師謀士共聚一堂,分列坐在兩邊的條凳上,喝茶潤喉。
坐在上首的陸銘瑄靜靜看著軍情急報,他那張俊美的臉龐覆著似有若無的暗影,像是隱沒在夜色裡的頂級捕手,沉冷低調,隻有那雙眼睛湛湛有神,對視時仿佛能看破人心。
此時,陽光從營帳敞開的門流淌進來,蒸騰出淡淡的泥腥味。
見這數日的好天氣,副將李猿忍不住站起來伸胳膊蹬腿,舒展筋骨,咯咯有聲令人側目。
“我看啊,軍師們就是平日裡用腦過度,這才總是起遲了,真不如按我說的,給軍師大人們配幾個叫起床的護衛!”
“不然哪天遲了一步,文人這脆弱的身子骨可吃不住軍棍的力道。”
他發著牢騷,雖然話裡說的是“軍師們”,實際上明眼人都知道他暗貶的是不在場的喬瑜。
這個富貴鄉裡浸潤長大的公子哥兒,身嬌肉貴的,天天議事都踩點到。
雖然方相士也如此,但人家有真本事啊,而且還不是來的最晚的那個。
“不狩,喝茶還堵不住你的嘴?人家的事兒你管不著。”
李猿的結拜兄弟張廣泰狠狠將人扯坐下,不知道這人發的什麼瘋。
沒發瘋。
李猿擠眉弄眼示意:就是看小白臉不順眼!
仇老認證的腦後有反骨,被他們俘虜後丁點都不掙紮不反抗,直接投入主公麾下效力……
這改弦更張的速度,實在叫人懷疑是另有所圖!
昨晚聽莫成帆提起這事,李猿麵上不說,心裡還是有個疙瘩。
這兩日他們將要吞下崔氏,而燕軍也吞了大半的鄭氏地盤——主公定鼎天下的敵人顯而易見,兩軍交鋒的日子近在咫尺。
這個時候,即使喬瑜已經歸降月餘,也實在是需要多加提防!
李猿抬頭望了一圈,軍師們不是笑嗬嗬就是麵無表情,心緒藏得比狐狸還深。
為首的方相士倒是多看了主公幾眼。
奇怪,難道主公和那喬瑜曾有什麼救命之恩?閒說兩句話都得掂量掂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