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蓉對這個不惜賣身為奴都要千裡迢迢從淮南道去瓊州找救世明君的徐姐姐很是敬佩。
“徐姐姐放心, 在你離開之前,我一定去祖母那裡把你的賣身契拿來。”
徐苗苗卻不在意這一紙賣身契,她不是這個時代的人, 早晚是要回去的。
那一紙賣身契, 不過是為了讓賀家祖母放心, 不然她怎麼能跟著賀家的車隊從淮南道一路平安抵達雷州。
“姑娘不必麻煩了, 拿回賣身契固然好,可萬一因為賣身契讓老太太和夫人警覺就不好了,還是先去瓊州找到王爺要緊, 日後我總會回來聯係姑娘的。”
她是二十天前突然來到這個世界的, 沒有任何征兆。
那天她頂著化好的妝,剛推開休息室的門, 眨眼的功夫周圍就全變了,從最熟悉不過的學校教室變成古風古色的街道, 倒正好與她臉上的妝和身上的衣服相得益彰, 那天本來是話劇社的表演, 她要扮演的是一個梳著雙髻的丫鬟。
也幸好她扮上了古裝, 幸好話劇社裡負責化妝的學姐給她畫的是特彆濃的舞台妝,粉打的特彆厚,這才讓她不至於一來就暴露身份。
誰讓這個世界的人都看過她的直播,而且不止一次,這裡的人把直播叫做是——天幕。
借著看古裝劇的經驗和在話劇社練出來的膽子, 她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天,就打聽到了諸多這個世界的不同之處。
和曆史上的大魏不同, 她穿來的這個大魏是被直播改變過的大魏,據她那天打聽到的消息,天幕總共出現了十次, 除了‘愛吃地瓜的喵’外,餘下的人全都隻出現了一次,隻有‘愛吃地瓜的喵’出現了四次,而且透露了諸多宮廷內幕,比如皇上後宮裡的個真愛和兩個真性情。
作為永豐皇帝和文皇後的事業粉兼CP粉,她曾經跟粉絲們直播講解過幾次九龍奪嫡,而且是自以為彆出心裁的以女性視角解讀,慶德帝後宮裡的個真愛兩個真性情也是她曆史資料是總結的。
是的,她就是在這個世界天幕上露臉最多的主播——愛吃地瓜的喵。
‘穿越’這個詞在後世已經爛大街了,沒穿越過不要緊,但總看過幾部穿越類小說和影視劇作品。
按照一般的穿越規律,穿了的人也不是不能穿回來,去掉求死、特殊天象這些看起來就不靠譜的,再結合這個世界和她本人的聯係,徐苗苗認為她穿回去的契機就在於把曆史重新掰回去,或者是重還這個世界太平。
畢竟直播給這個世界帶來了相當沉重的災難,永豐帝被貶瓊州也就算了,雖然她是永豐帝的事業粉,但是也不得不承認,大魏建國隻有幾十年,就算下一任皇帝就算不是永豐帝,換個心態穩定不亂作妖的普通皇帝來,也不會讓大魏滅國的。
直播帶給這個世界最沉重的災難不是永豐帝的被貶,而是漲漲漲的糧價和所有人的惶恐不安。
拿淮南道舉例,她初到這個世界就是在淮南道,都不用打聽消息,到處都是埋怨糧價高的人,甚至有一些城裡的商戶打算賣了鋪子去鄉下置地種糧。
沒有地的普通城裡人不好過,農人的生活也不見得就好,不然牙行的牙婆怎麼會忙得腳不沾地,去賀家賣身為奴的競爭怎麼會那麼激烈。
她為了去賀家做丫頭,可是用手腕上廉價的玻璃鐲子賄賂了牙婆才得到機會。
也幸好她搭上了賀家,跟著賀家的車隊來雷州,而不是自己趕路,這一路上……唉,隻能說賣身契簽得不虧,換做是她自己上路,不說把小命交代進去,苦肯定不少吃不了,也不可能這麼快到雷州。
如今這樣的世道,或許就是她被迫穿越的原因,冤是冤了點,但如果最終能回家的話,現在的生活於她也不失為一段奇遇。
網上粉永豐皇帝和文皇後的人那麼多,華國每個人心中大概都有一兩個自己喜歡的曆史人物,但有幾個人能像她一樣親眼見到。
當然,一切的前提是她最終能回家,進入賀家做丫鬟也好,給賀家小姑娘畫大餅也好,預備偷跑奔向瓊州的原因也罷,都說了回家。
賀蓉蓉突然跑進內間,不多時,捧著一個小木匣子蹬蹬蹬跑來,用鑰匙將木匣子上的鎖打開,裡麵裝了半匣子的金瓜子、銀花生、碎銀子。
“這些是我攢下的銀錢,徐姐姐拿去做路費吧。路上不太平,徐姐姐要去瓊州最好花錢雇幾個鏢師,瓊州和雷州還隔著海,去瓊州的話,還要雇船,不能沒有銀錢。”
看著小姑娘認真的臉,徐苗苗彎了彎眉眼。
有小姑娘幫忙打掩護,她要離開這座城池不難,雖然不認路,可一路打聽著去離瓊州最近的海聞縣應當也不難,難的是坐船。
這幾日她已經打聽過了,從海聞縣到瓊州並沒有固定時間往返的船隻,甚至按照本地的說法,幾乎都沒什麼商隊去瓊州,想搭順路船不太可能,她若要坐船去瓊州,恐怕真的要用銀子來開路了。
徐苗苗鄭重把木匣子接過:“這些錢我收下了,多謝姑娘,將來我十倍還回。”
賀蓉蓉一點兒也不懷疑徐姐姐的還錢能力,徐姐姐雖然賣身做了她的丫鬟,可並不是因為活不下去,而是因為徐姐姐要去瓊州找天幕所說的永豐皇帝和文皇後,徐姐姐心有溝壑,有些話甚至說的比爹爹還要有道理。
她雖然與徐姐姐相處的時間不長,但徐姐姐一直在鼓勵她,讓她知道這世上女子與男子也沒有什麼不同,男子可以建功立業,女子同樣也能,她是女兒身也能成為母親的驕傲,能在將來奉養母親,而不是讓母親將來跟著非親生的庶子過活。
女子不能科舉,如今朝堂上的人也沒有願意用女子做官的,但瓊王不同,就像徐姐姐說的那樣,瓊王手下缺人,而且依照天幕所言,瓊王對女子是極為友善且尊重的。
她若要以女子之身建功立業,如今隻能去找瓊王。
“麻煩徐姐姐見到王爺後告訴他,我認得許多字,能吃苦肯乾活,而且絕對忠心不二,請王爺將來一定要用我做事。”
徐苗苗這二十天裡除了給小姑娘畫大餅,還沒少講勵誌故事。
小姑娘雖是賀刺史唯一的嫡女,但亦有煩心之事,小姑娘的母親隻生了這麼一個女兒,沒有兒子,但賀刺史是有庶子的,這些年小姑娘陪同賀家老太太住在淮南道老家,庶子卻一直跟在賀刺史身邊教養。
雷州的生活條件遠不及淮南道,賀刺史讓嫡女陪著老太太,或許有心疼女兒的緣故在,但小姑娘心裡是委屈的,為自個兒委屈,也為賀夫人委屈。
“我一定把姑娘的話轉達給王爺。但姑娘若隻會這些還不夠,姑娘從前在老家學的是如何賢良淑德,那是後宅女子要學的東西。姑娘既想出門做一番大事業,想和賀大人一樣頂門立戶,那不妨趁此機會多向賀大人學習,學習賀大人是如何處理政務的,學習賀大人的接人待物,讀賀大人少年時讀的書,若是可以,姑娘也學騎馬射箭,學打拳練劍,這世上男子能學的東西女子都能學。”
徐苗苗挺喜歡小姑娘的,雖然隻有短短二十天的相處,但小姑娘是她來到這個世界後的第一個朋友,不隻是朋友,小姑娘就像是她的一個小妹妹,十二歲的小妹妹,正處在觀初步形成的時間段裡。
這個世界因為有天幕,連她這個後世之人都摸不清楚未來的走向了,但有一個道是在現代和古代都不變的——爹有兄弟有都不如自己有。
賀蓉蓉此時的眼睛裡仿佛有光:“我聽徐姐姐的,我……我現在就去找爹爹,弟弟們學什麼我便要學什麼,我要比他們學的都好,若是爹爹不同意,我再去求祖母和母親。”
隻要她比那些姨娘生的弟弟們強,母親將來就用不著旁人養老,她才是母親生的孩子。
十二歲的賀蓉蓉說完,自己給自己鼓勁,跑去官舍前麵的衙門,這還是她第一次來官衙。
“大姑娘,大人讓您進去。”
賀蓉蓉深吸了一口氣,才攥緊裙子提著裙角進門。
“女兒見過爹爹。”
賀刺史實在是拿這個女兒沒法子,蓉娘是他的嫡長女,是夫人唯一的孩子,還是母親的心肝,怎麼疼寵都不為過,他若是懲罰蓉娘,母親和夫人都會不高興的,他自己也舍不得罰這個沒有養在他身邊的女兒,他的第一個孩子。
但蓉娘太過相信天幕,站隊之事豈能聽一個小女娘的,更何況還是站隊已經毫無勝算的瓊王。
賀刺史打算好好和女兒談談,賀家是絕對不能和瓊王有聯係的。
“將繡凳給大姑娘搬來,再上杯茶和白水。”
賀蓉蓉規規矩矩的坐在繡凳上,手裡端著盛了白開水的茶盞,擔心父親會出言訓斥她貿然跑到官衙來,便搶先開了口。
“女兒不想學女四書了,也不想學彈琴女紅了,女兒想學父親曾經學過的四書五經,學騎馬射箭,想日後和弟弟們一樣可以跟爹爹請教功課,想有朝一日能幫上爹爹的忙。”
賀刺史第一反應不是欣慰於女兒有孝心,也不是認為女兒離經叛道沒有女子該有的嫻靜,而是鬆了口氣。
蓉娘總算是從死胡同裡走出來了,他先前還以為蓉娘來官衙見他是為了勸說他投靠瓊王呢,不是就好。
“雷州這邊不比淮南道,讀書人本就少,想找個能教四書五經的女先生很困難,一時半會兒怕是尋不到。這樣吧,爹爹親自教你讀書,至於騎馬射箭……”賀刺史用手搓了搓額頭,適合小孩教習的小馬就算在雷州找不到,他也可以派人去彆處買,但是請個女師傅……
“爹爹教你,不過要等一等,等爹爹給你找一匹溫順的小馬來。”
也等他再熟悉一下騎術,他少年時學過,隻是已經有多年沒上過馬背了,要教女兒得先溫習一番。
“女兒謝過爹爹。”賀蓉蓉歡快道,放下手中茶盞起身,“女兒給爹爹捶背,我之前跟祖母身邊的嬤嬤學過,爹爹試試舒不舒服。”
“先等等。”賀刺史伸手製止,“爹有話跟你說。”
今日如果蓉娘不來找他,等下了衙門,他也會把蓉娘叫去書房的。
“你這幾日一直跟我誇瓊王,看來是信了天幕所言,關於這一點,為父早就想跟你聊聊了。”
“天幕不是不能信,但不能全信,在天幕上出現的不是什麼神仙,隻是後世之人,他們知道的曆史都是從史書上看來的,史書上寫的就一定真實嗎?你也是大姑娘了,你學史的時候相信對前朝的史書完全相信嗎?”
賀蓉蓉打斷爹爹:“我沒學過史,但既然父親學過,那女兒也想學。”
“學學學,為父把這門課程給你加上。”
賀刺史不怕女兒學的多,就怕女兒過分單純,想一出是一出。
“史書不可儘信,瓊王未必像後世之人說的那樣英明神武。當然他是否英明神武與我們也無關,為父拿的是朝廷的俸祿,自當為朝廷鞠躬儘瘁,而不是背叛朝廷去投奔一個藩王,這是要誅九族的罪過。”
也就是在雷州這樣的偏遠之地,女兒跟他說幾句話不至於被傳出去,換做是在京師,女兒敢跟他說這樣的話,他都能動家法。
“為父不能拿著九族的性命去賭,你也不能。”賀刺史看著女兒的眼睛說道。
賀蓉蓉卻並沒有被說服:“爹爹這樣相信朝廷,那為什麼要把我和祖母從淮南道接來雷州。瓊王是天命之人,雷州又與瓊州相鄰,若瓊王起事,首當其衝的肯定是雷州,雷州擋得住瓊王嗎?”
那可是能開創大魏盛世的人,後世之人對瓊王的評價是高於當今陛下的。
賀刺史按了按自個兒的胸口,儘量心平氣和的問道:“你覺得雷州比起咱們老家楚州如何?”
“城池比楚州的小,街上的人也比楚州少的多,而且富人少窮人多。”
雷州刺史肯定了女兒的回答:“楚州在淮南道算得上富庶,但在整個大魏就排不上號了,十大望州裡並沒有楚州,但雷州的人口還不到楚州的五分之一,瓊州還不如雷州,雷州有四個縣,瓊州隻有兩個縣,而且都很小,人口還不到雷州的四分之一。”
“瓊王就算是□□在世又能如何,那麼點兒人能掀起什麼風浪來。”
為了證明自己的話,賀刺史還和女兒說起海聞縣知縣今日拜訪之事。
“瓊王府在瓊州都買不到下人,隻能乘船跨海到海聞縣去買,把海聞縣縣令煩得不行,今天一大早就跑到為父這裡來告狀,為父是管不到瓊王,但瓊王跨州買人這事兒,為父是肯定要上折子向朝廷告知此事的。”
若隻有幾十上百人也就算了,兩千人可不是個小數目。
賀蓉蓉心想,徐姐姐說的果然沒錯,瓊王殿下現在缺少人手,可惜她現在不能去。
“瓊王到底買了多少人,讓知縣都來向您告狀了?”賀蓉蓉打探道。
徐姐姐現在去海聞縣,不知道還能不能趕上瓊王府收人。
“從昨天到今天早上一共收了兩千多人,海聞縣縣令離開前,瓊王妃還帶著人在城門口沒離開呢,好在帶來的糧食已經散的差不多了。”
賀刺史歎氣,賀蓉蓉卻沒繃住表情,眉眼之間滿是喜悅。
瓊王殿下安排王妃到雷州采買下人,而不是安排男子出麵,可見不是一個迂腐之人,而是如徐姐姐說的那般——不拘一格降人才。
若不是趕時間,賀蓉蓉還真想和父親就這一點好好誇誇王爺,這才是有氣量有格局的明主。
不過,眼下她急著去找徐姐姐,勸說爹爹的事情來日方長。
計劃沒有變化快,徐苗苗本來還打算在刺史府多待幾日的,打聽好路線,準備好食物再啟程。
不過,既然知道了王妃在海聞縣采買下人的消息,徐苗苗也舍不得錯過這個機會。
“我去求祖母帶我出城散心,等出了城門,我再找機會把姐姐你支出去。”
“不,不必折騰老夫人了。”徐苗苗拒絕道。
甭管哪個年代,女生出門都不是說走就走,像她,以前出去玩兒就得洗頭換衣服化妝,至少得一個小時,古代的女子出門更折騰,除了梳妝打扮外,還要安排人手和馬車。
她現在隻想儘快趕往海聞縣。
“不如姑娘打發我外出買東西,等出了府,我去找找看能不能雇到鏢師或者跟著商隊一起走,姑娘之前給我的銀子正好派上用場。”
本來還想喬裝打扮成男乞丐走著去海聞縣的,免得太高調暴露了被刺史府抓回來,畢竟他不能保證到了海聞縣之後能立刻找到船去瓊州。
但現在不同了,文皇後在海聞縣,而且一下子招了兩千多人,以瓊州的貧困和這個年代船隻的載重量,兩千人怕是不好一趟就全都運回瓊州,所以現在立刻出發的話她應該還趕得及。
話不多說,徐苗苗也沒什麼好收拾的,把小姑娘給的金銀分幾個荷包放在身上不同的地方。
臉上的妝也不必改,為了避免被人發現她是曾經出現在天幕上的後世之人,所以她這些天一直給自己畫雀斑妝,除了臉頰和鼻翼的雀斑,原本的眉毛也被她修了,從前的平眉換成了如今畫出來的柳葉眉,穿越前每天必備的雙眼皮貼也被她揭了去,從雙眼皮變單眼皮,應該沒人認得出來她是愛吃地瓜的喵。
雖然她打算到王爺和王妃麵前自曝身份,但也不急在這一時,臉上的妝等到了瓊州再卸也不遲。
“姑娘多保重,我走了姑娘也不要忘記讀書學習,若有機會,我會讓人捎口信回來的。”
徐苗苗從荷包裡拿出一對耳墜,這對墜子是她穿越時帶過來的,由話劇社友情提供,上麵一顆小紅珠子下麵綴著玻璃材質的白色玉蘭花,看著還行,實際上卻很廉價,不過在這裡也算是超時代的工藝品,能拿得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