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沉默在黎澈看來就是默認了。
原來閻琛並不相信他。
這也是當然的,畢竟他們早就不是當年的他們,十幾年的彼此消耗,還不夠說明問題嗎?
黎澈坐在靠牆的長凳上,一個人在漆黑的辦公室裡靜默許久,好像想了很多事,又好像什麼都沒想,最後腦子裡隻剩下一個念頭——
如果他能更小心一點,是不是今晚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閻琛打開麵具啟動器出了辦公室,過道裡全是趕過來的守衛軍,正在挨個檢查處理殺手的屍體,丁澤偽裝聲音後和幾個黑海成員正在和守衛軍解釋今晚的事。
有丁澤他們在,善後的工作輪不到他,閻琛隻淡淡掃了一眼,去對麵的測試室找出能用的醫療箱,原路返回。
打開門,裡麵沒有動靜,閻琛以為黎澈急著處理事情,已經走了。
走到小辦公室門前,隱約看到一個人影靠牆坐著,光線本就很暗加上對方微微低著頭,根本看不到表情,可閻琛的心卻抽了一下,沒有多疼,隻是指尖發麻,牽扯著五臟六腑隱隱作痛。
他略微調整了呼吸,若無其事地走進去。
聽到開門聲和腳步聲,黎澈回過神,以為是黑海那幫人過來彙報情況,抬頭就對上了一束閃瞎眼的燈光。
“彆對著我的眼睛,找死?!”黎澈擰著眉,用手擋住雙眼。
“自己拿著。”閻琛把自己的終端當成手電,塞到黎澈手裡,在他身旁坐下,打開醫療箱。
黎澈一頓,手電照過去,果不其然看到了閻琛的臉:“怎麼是你?”
“彆對著我的眼睛。”閻琛抓著他的手調整燈光的角度,從藥箱裡取出清創的工具。
燈光下,黎澈肩上的傷口清晰可見,大概五公分,很深,裂口的皮肉微微外翻,滲出的血染紅了半個袖子,特彆刺眼。
閻琛抬眸對上黎澈錯愕的眼神,低聲問:“你是木頭?感覺不到疼?”
黎澈沒回答,看著他問:“你不是氣跑了嗎?回來乾嘛?”
“你知道我生氣不能配合點?”閻琛說著,用消毒片給剪刀消毒,剪開傷口附近的衣服。
黎澈聲音悶悶的:“那我也很生氣,你怎麼不配合我?”
閻琛:“配合你?然後看著你一個人送死?”
黎澈嗤笑:“我有這麼弱?你是不是想挨揍?”
閻琛:“黑海那點工資,值得你這麼拚命?”
黎澈張了張嘴,輕哼一聲扭過頭。
看著眼前的傷口,閻琛眼前閃過黎澈跳出去踢震爆彈的畫麵,手上的剪刀一頓,又若無其事地繼續。
“我不是不相信你的實力,隻不過——”
見閻琛又提這話茬,黎澈轉回來看著他,等著聽下文。
有些布料黏在了傷口上,閻琛換了鑷子小心地夾下來,木著臉接著說:“給彼此當兒子是沒好結果的。”
黎澈:“……”
看著閻琛放下鑷子,拆開存放消毒棉球的封條,黎澈隨口問:“那當什麼?”
閻琛:“你自己想。”
黎澈:“…………”
閻琛剛取出一塊消毒棉球就被黎澈一把奪走。
“磨磨唧唧的,我自己來。”黎澈說著就往自己傷口上擦。
閻琛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把棉球奪回來:“老實點。”
黎澈:“那你快點。”
“外麵有他們處理,你急什麼?”閻琛左手輕輕搭在黎澈傷口附近,右手夾著棉球擦拭。
鎖骨被碰到,黎澈下意識地避開。
閻琛以為他疼,手往旁邊挪挪,結果手下的皮膚又是一顫。
還說不疼,一直在發抖。閻琛想了想,對著傷口吹吹,邊吹邊消毒。
這可要了黎澈的命了。
被碰到就已經讓他極度不自在,這下倒好,還往耳邊吹氣,半邊胳膊都麻了。
“你吹啥?”黎澈聲音發緊,“能不能認真點?”
閻琛不解:“你不是疼得發抖?”
黎澈:“誰說我疼得發抖了?”
閻琛:“那你抖什麼?”
黎澈一咬牙:“你快點。”
清完創口,閻琛夾起浸了麻藥的棉球擦拭創口周圍,準備縫合,手碰到皮膚時,黎澈又是一抖。
閻琛若有所思,忽然懂了。
這小子脖子這一帶都是“不能碰”的部位。
黎澈低聲問:“你會不會縫?”
閻琛擺弄著針線,自信道:“小學縫衣服比賽,我拿過一等獎。”
“……”黎澈生無可戀地扭過頭,“算了,趕緊。”
閻琛眼底閃過惡作劇的笑意,夾著縫合針熟練地縫合傷口。
不過片刻,安靜的空間裡傳來金屬碰撞的聲音,黎澈轉頭一看,閻琛已經放下工具,不解:“好了?”
這還不到兩分鐘吧?
閻琛摘下手套:“好了。”
黎澈不信邪,打開自己的終端攝像頭對著肩膀拍,沒想到針法意外工整,忍不住調侃:“你這小學縫衣服大賽的一等獎,含金量還挺高啊。”
閻琛一臉深沉道:“畢竟是皇家學院,教縫衣服的老師是國寶級服裝設計師,家裡幾代人都是專門給國王做禮服的。”
黎澈不禁側目:“……你小學都學的什麼東西?”
黎澈身上的衣服染了不少血,血腥味很重,閻琛幫他包好傷口後,索性沿著切口把衣服給撕了。
黎澈看看身上破布似的上衣,一臉懵逼:“你撕我衣服乾嘛?”
“氣味太重了。”閻琛把他衣服扯下來,脫下自己的外套給他,“穿我的。”
兩人身高體型很接近,黎澈穿上閻琛的外套非常合身,幾乎沒有違和感,倒是衣服上殘留的氣味讓他有些不自在。
“你的衣服氣味才重。”黎澈小聲嘀咕。
黎澈習慣性的把拉鏈拉到胸口,可裡麵沒穿衣服,鎖骨和胸肌半遮半掩,平白惹人遐想。
閻琛看不下去,將拉鏈拉到頂,順手將領口的金屬扣子也扣上:“晚上剛穿不過三小時,不會這麼快就發臭。”
不是臭不臭的問題,黎澈看著他的動作:“扣這麼緊乾什麼?”
閻琛:“怕你引來餓狼。”
黎澈:“……”
【66:和宿敵並肩作戰,積分+200】
【66:幫宿敵縫合傷口,積分+50】
【66:借宿敵衣服,積分+10】
閻琛耳邊忽然響起一連串66的提示音,加上之前的餘額,積分攢到了465,能打四架了。
【66:和宿敵並肩作戰,積分+200】
【66:讓宿敵縫合傷口,勇氣可嘉,積分+100】
同一時間,黎澈耳邊也響起了66的提示。
黎澈:“……”
第二條是什麼鬼?
還有上次那條撒嬌加積分,這畫風越來越奇怪。
難不成這係統嫌他太不積極,開始硬加了?這也太硬了。
兩人走出辦公室,濃重的血腥味撲鼻而來,走廊上的屍體已經被全部搬運走,黑海的人已經離開,隻剩丁澤坐在角落裡發信息。
聽到開門聲,丁澤急忙起身迎過去:“我們查了所有人,沒有找到你說的那個狙擊手。”
說著把屏幕轉過去,上麵是他們拍攝的所有殺手的照片。
閻琛快速翻閱下去,確定沒有那個狙擊手。
“那個人應該還在校內。”
黎澈擰眉:“狙擊手跑了?”
閻琛:“我當時想活捉他,沒有擊中要害,不過他的左肩被子彈擊穿,短期內沒辦法痊愈。”
黎澈懂他的意思,將狙擊手的情況發給黑海老大,讓對方跟校方交涉,在全校範圍內進行地毯式搜查。
走廊上的燈光忽然亮起,看樣子已經有工作人員恢複了場館內的電源。
守衛軍封鎖了整個場館,正在搜查每一個角落,閻琛三人去五樓的控製中心,這邊已經有工作人員在處理監控係統的問題。
看到他們進來,戴著麵具的紅豆走到黎澈麵前,低聲彙報:“監控被乾擾,什麼都沒拍到。”
說著,他從口袋裡摸出兩塊芯片遞過去:“這是我從第三應急出口附近找到的,應該就是他們用的乾擾芯片。”
芯片不過指甲蓋大小,通過特殊的發射槍投放到特定的位置,啟動後可以乾擾一定範圍內的監控設備。
不過一般乾擾器繞不開小呂布的追蹤,一旦發現就會警報,自動聯係技術部值班人員和校方高層。
從守衛軍趕來的時間推算,顯然小呂布沒有及時發出警報,可能性隻有兩種,這種乾擾器可以繞開小呂布的追蹤,或者有人刻意關閉了小呂布的警報。
閻琛正想說讓他帶回去研究研究,黎澈就把其中一塊芯片拋了過來。
黎澈拖著散漫的嗓音,在閻琛的眼神注視下悠悠道:“我也不是那麼不近人情的。”
閻琛接過來揣進口袋,語調平板道:“有進步,值得表揚。”
黎澈:“……”
一點誠意都沒有。
丁澤看看閻琛,又看看黎澈身上的衣服,若有所思。
感覺兩個大哥之間的氣氛怪怪的,但又說不上來。
除了場館內,場館附近一些監控也被乾擾,目前還在調查,有黑海的人在,黎澈先帶著閻琛回了宿舍。
回到宿舍,黎澈坐在吧台前辦公,先把黑海群裡所有情報瀏覽了一遍,再根據目前的情況下達指示。
到夜裡十點半,終端忽然震動,黎澈本以為是黑海的消息,沒想到發件人是閻琛。
閻琛:【早點睡,彆忘了吃藥。】
黎澈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盯著這行字又看了好幾遍。
閻琛竟然會發這種信息給他?
“丁澤。”黎澈拍拍對麵的丁澤,把虛擬屏轉過去,托著下巴琢磨,“你看閻琛是不是不太對勁?”
丁澤看了一眼:“關心生病受傷的鄰居,這不是很正常嗎?”
黎澈:“是嗎?”
丁澤打量黎澈的神色:“哥,你是不是很高興?”
黎澈壓著嘴角哼哼:“還行吧。”
丁澤搖頭:“我看你才不對勁。”
黎澈:“我哪裡不對勁?”
丁澤:“哪哪都不對勁。”
黎澈眼神睨過去:“你是不是皮癢了?”
丁澤默默坐回去繼續辦公:“對不起,打擾了。”
盯著虛擬屏上的信息,黎澈手指在桌麵輕叩,片刻後回複過去。
【你也早點睡吧,門窗鎖好。】
宿舍的窗戶用的都是高級彆防彈玻璃,抵擋一般的狙|擊問題不大。
發過去後他本以為閻琛不會回了,沒想到那邊幾乎秒回。
閻琛:【記得把衣服還給我。】
黎澈:“……”
就這破外套,他還能給私吞了不成?
黎澈:【明天洗了給你,彆老惦記。】
零點前,黎澈回臥室洗澡,在傷口上貼一層隔水的保護膜防止傷口被打濕。
外套脫下來,黎澈正要扔臟衣簍,呼吸間忽然聞到一股似有若無的酒味,混雜在沐浴露的氣味中,讓人難以察覺。
黎澈猶豫了一瞬,舉到鼻子前聞聞,是他喜歡的氣味,但身體本能地做出了戒備和排斥的反應,有點煩,想打人。
看來沒錯了,是閻琛信息素的氣味。
聞另一個alpha的信息素真不是件多愉快的事情,加上今天剛被葉飛刺激過,正是對同性的氣息最排斥的時候,黎澈煩躁地一把將衣服扔簍子裡,轉身進淋浴房。
十秒鐘後,他從淋浴房出來,抓起衣服又聞了聞,若有所思地回淋浴房,十秒鐘後濕漉漉地出來,低頭湊近衣服聞聞。
反複十多次後,黎澈確定了一件事——他的行為可能不太正常。
溫水衝下來,黎澈還沉浸在閻琛的信息素中,嘴邊喃喃自語:“排斥歸排斥,聞多了還挺上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