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院直哉怎麼也沒想到,今天會在這裡見到春日遙。
春日遙坐在靠窗的地方,午後的陽光灑落在她的皮膚上,讓她原本素白的皮膚白得近乎透明。
春日遙今天顯然好好打扮過,無論是妝容還是衣著都一絲不苟。她一手支頤,眼中帶笑,比起以前在麵對他時那種假模假樣的、溫柔但是冷漠的笑容,要更真摯和放鬆得多了。
而她這含笑的態度、著意修飾的容貌,都是為了坐在她對麵的那個人,禪院直哉上前幾步,想要看清楚那個人的樣子。
不知是否錯覺,春日遙的目光似乎在窗外稍稍一頓,然後勾住了對麵那個男人的下巴,猛地一拉——他幾乎以為她是要親吻那個人,然後附在對方耳畔,似乎是在講一個好笑的笑話,眉眼彎彎,耳垂邊小巧的流蘇耳墜遊魚般搖曳晃動。
太好了,就當著她的男伴的麵,肆意羞辱她,這樣她就一定承受不住,說不定還會按捺不住地哭出來。懷著這樣的心思,禪院直哉拿出了他速度係咒術師的本事,快速奔上樓去。
等到了飲品店的二樓,卻發現春日遙的對麵是空著的,如果不是桌子另一邊杯盞留下來的細小水痕,他幾乎都要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禪院直哉陰著臉,走上前去,早已醞釀在心底幾年的惡毒詛咒就要脫口而出——
“啊呀,這不是直哉少爺麼?”
她熱情地衝他打招呼,這樣同從前截然不同的態度一下子打斷了他的施法。
春日遙站起身來,即使包裹在初春的厚外套下,她的身姿仍像初春的柳條一般嫋嫋婷婷。但手下的勁卻絲毫不像個女人該有的——不,直哉少爺才不會承認自己隨手被個女人按得坐了在了椅子上。
他揚起下巴,肆意又傲慢地打量著她。
總之,春日遙的態度和從前大不一樣,看來,並不是這個女人對原本坐她對麵那個男人與眾不同,而是在五條悟取消婚約、離開五條家這幾年,她過得不太如意,生活打平了她原本的棱角——
京都世家的貴公子,自然有一雙刁毒的眼睛,隻消一掃,就能看出她身上的衣服隻是東京年輕女孩子們的普通時裝,沒準還是打折品,和大家族慣用的名貴衣料,差的不是一星半點。
至於臉——最後一次遇到春日遙時她大概十五六歲,如今的容貌大抵和那時相同,隻是更長開了一些,使得那秀美的眉目間,除了清冷,也有了點隱約的女人味,雖然談不上格外類拔萃,但作為個側室放在身邊賞玩,也不算丟臉——他看著春日遙挺拔纖細的腰背,又想起她驚雷般淩厲的刀法,可惜,要不是身份太低微,又沒有生得術式,即使提拔為正室都夠格了。
即使以後生下了孩子,也不會是像甚一那樣的醜八怪。
何況,他的目光不動聲色地下移——剛剛她站起來的時候,他就注意到了,春日遙有雙和一般日本女孩不一樣的、格外漂亮修長的腿。
恰巧服務生送了龍井過來,春日遙隨手倒了一杯,推到對麵。
“看來五條悟把你踹了的這幾年,你過得不怎麼樣啊。”
禪院直哉隨手端起小瓷盞,這樣簡單的動作他做起來都帶了累世貴族的優雅洗煉。
看來,禪院家的少爺為了繼承禪院家主的位置,是真的做了不少功夫。她記得小時候五條悟也有人專門教導學習這些東西,但哪有人真的敢管到他頭上,那些灌輸過來的傳統禮儀,他最多也就學進去了三四分罷了。
出乎意料地,提起來被五條悟拋棄這件事,春日遙並沒有露出當年那樣在意的眼神。也是,已經過去四年了,再深的感情又還剩下幾分,她剛剛還和一個不知道哪裡來的男人在調情呢。
禪院直哉頓時又覺得惱怒起來,他語氣生硬地斥責道:
“女人就該有女人的樣子,你雖然沒有術式,臉也長得一般,但胸和腿還算不錯……”
“謝謝。”春日遙誠懇地道謝,誠摯地讚美,“直哉少爺的頭發是新染的麼,金發還蠻適合你的,耳飾也很時髦啊。”
本意是想灌輸一番女人就應該依附於男人的觀念,卻發現對方儼然是把這當成了女子高中生的妝發討論大會,禪院直哉頓時就講不下去了。於是他又換了個話題:
“聽說你收養了甚爾的兒子?”
“對哦。”春日遙自顧自地撚起一塊點心,卻還是被它過分的甜度膩到了。
“女人不是都像母豬一樣都爭著想給男人生下自己的孩子麼?誰還趕著去收養一個和自己沒有血緣關係的孩子?”禪院直哉流露出貨真價實的疑惑。“難道……你在五條悟之後,又去迷戀甚爾……甚至還願意撫養他的孩子?”
眼看禪院直哉已經要在腦海中構想出一個自己從五條悟的舔狗變成甚爾的舔狗的全須全尾的故事,春日遙終於有點不耐煩了,她輕聲細語地說:
“很遺憾,我從來沒有見過您的堂兄,惠的父親。”
“……那是為了什麼?”
“我還以為直哉少爺你在跟我開玩笑呢。”她隨手放下茶杯,“這件事是五條家和禪院家的默契……怎麼,身為繼承人的你,竟然不知道麼?”
這句話一出,禪院直哉的眼睛裡頓時流露出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光彩,就像是聞到了血腥氣的鬣狗,他稍稍彎下腰,原本高傲得不可一世的神情收斂了一些——春日遙心中哂笑,看啊,人的秉性是不會改變的。禪院直哉一生念茲在茲的無非就是這個家主之位,隻要把這兩個字拿出來當誘餌,他甚至願意在自己最看不起的女性麵前低頭。
“遙,如果你願意告訴我……等我當上家主,就讓你成為側室怎麼樣?”他稍稍思索了一番,“你要是做得夠好,甚至可以當上三位側室中地位最高的那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