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
“遙,不要連你都說這麼幼稚的話啊。”夏油傑摸出打火機,點燃照片,嶄新的相紙迅速萎縮、坍塌成黑色的紙蝶,在狂風中散落開。“隻是緬懷而已,我始終認為咒術師無法和普通人類行走在同一條道路上,這一點,即使是朋友也無法改變。”
“那你想要做什麼?”
“彆緊張,你當初費了那麼大力氣才帶走他們。我也不是殘忍到一定要抹殺朋友努力的人。在世界上隻剩下咒術師之前,他們也可以像其餘人那樣生活下去。”
夏油傑的身後憑空出現了一個身著“十二單”的女人身影,她黑色的長發自然垂落在地板上,塗抹了明亮的蔻丹的白皙手指從寬大的袖袍中伸出,交錯搭在胸前。白色的麵具遮蓋了她的容貌,可那雙金色瞳孔中帶著微微的笑意以及足以“傾國”的威嚴和嫵媚。
特級假象怨靈·化身玉藻前。
“當年佐野理惠憑術式召喚出了傳說中三大怨靈之一的玉藻前的部分身體,在她死後,這隻咒靈變成了無主之物被我吸收。雖然遠遠比不上傳說中大妖怪以血淹沒那須野的威能,可‘化身玉藻前’仍然持有影響普通人心的能力,刪改記憶這種對於人類極為困難的事,憑借她的術式輕而易舉。”夏油傑笑了笑,“遙,這樣的回答你滿意嗎?剛剛看到你和他們關係還不錯,順勢擁有真正的父母怎麼樣?”
春日遙下意識地按住自己腰間門的長刀。
“遙,你是想在這裡和我動手嗎?我以為我提出來的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方案,”夏油傑歎了口氣。“你很清楚吧?哪怕是再血腥的技巧,也有其局限;何況村雨斬切之力的輻射範圍是有限製的,和超大型咒靈的戰鬥對你很不利。在這裡動手,除了你自己受傷外不會有任何效果。”
這是一個哪怕連咒術師高層來了都能欣然接受的方案。
隻是刪去兩個普通人關於他們的兒子為數不多的記憶而已,連一點普通人的血都不用沾,豈不是皆大歡喜?
沒人會死,沒人會輸,隻是那個說自己隻是苦夏的少年和普通人社會的最後一點聯係就會在這裡被一刀斬斷,從此之後他就隻能一個人在無望的暴風雨裡跋涉,再無一絲回頭的可能。
春日遙一言不發,她緊咬著牙關,在柔和的兩頰邊拉出一絲堪稱鋒利的弧度。顯然是在進行十分激烈的心理鬥爭。
可她沒有拔出她的刀來。
夏油傑輕笑了一聲,笑意未至眼底,他們畢竟是多年的朋友,他很清楚,春日遙可不是什麼憑著一腔熱血就上頭的笨蛋。在絕對無望的事上,她是不會做無謂的努力的。
他最後一次地環顧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院落,在心底淺淺地喟歎。
凡此過往,都會在今天終結,從此之後,他和普通人的最後一絲聯係就會被切斷。他們不會再記得他,他也不必再顧忌他們。
夏油傑的手腕被一把握住了,修長的十指像是藤蘿一般箍緊了手腕處的皮膚。
他錯愕地回頭,女孩仍然低著頭,因為太用力,她的脖頸上的筋脈像小小的竹子那樣浮凸在素白的皮膚上。
“傑,”她的聲音帶著細細的、不易察覺的顫抖,但調子卻是穩定而清晰的,“求你,不要過去。”
夏油傑沉默了幾秒,他甚至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春日遙是個多麼死犟的姑娘啊,哪怕被踩到泥地裡,哪怕血絲濺到眼睛裡,她也從未對人低頭過。
但今天,她卻為了一段沒人會在意的回憶懇切而卑微地說出了自己的請求。
“為了普通人可以做到這個地步麼?”
“不是為了普通人,是為了我重要的朋友。”春日遙低低地說,“如果說隻是請求還不夠有分量的話,可以用我能做到的事情來做交換,什麼都可以。”
風乍起,那朵早開的海棠花還是在凜冽的溫度中緩緩墜落下來,在春日遙紅色的長發上點開幾瓣殘雪一樣的白,有那麼一瞬間門,夏油傑想要為她摘下頭發上零落的花瓣。
可在快要觸碰到她的頭發時,他又像被那灼熱的發色燙到了一樣挪開了手指。
夏油傑遙遙地凝視虛空中燃燒的一點,收束和發散的咒力讓某人能在空間的兩點之間瞬移。窮儘如今整個咒術界,能做到這點的也隻有一個人。
“悟,好久不見了。”
“傑。”五條悟的目光靜靜落在兩人交疊的手上,蒼藍色眼睛如同不見底的寒潭般深沉。
“這次來得很及時嘛,悟。”夏油傑失笑,他轉而拍了拍春日遙的手臂,“那就這樣說定了,遙,等我想好了再告訴你我提的要求是什麼。你剛剛是說了‘什麼都可以’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