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給她開的藥裡有止痛鎮定作用,吃完後本就昏昏欲睡,上車之前我還調控了一下她體內的相關激素濃度,她是絕不會在下車前醒來的。”春日遙說,“普通人的確很難看到咒靈相關的東西,但我們這鬨得地動山搖,解釋起來會很麻煩。小女孩子的心思是敏感稚嫩的,要是嚇到晚上做噩夢可是太糟糕了。”
當年他們還在咒術高專讀書時,就有傳說某位前輩回到家中度假,半夜醒來時發現床頭盤踞著一隻咒靈,他想都沒想立刻暴起抓著床頭的咒具球棒一下下把那咒靈化作齏粉。
事發突然又是在家中他也沒想起放帳這回事,但他年事已高的奶奶起夜喝水聽到孫子房中有動靜。悄悄推門一看,自家寶貝大孫子手持鋥亮的球棒,麵目猙獰咬牙切齒對著虛空中胡亂揮舞,好似夢遊又好似傑克·托蘭斯(注1)附體,大驚之下奶奶後退半步,殺紅了眼的前輩聽到隱約動靜以為還有咒靈同黨在此造次,一個健步就殺向門口……老人家哪裡受得住這樣的驚嚇,當即就暈了過去。好在送醫及時,沒有造成什麼不可挽回的慘劇。
夜蛾正道以此實例來教育同年級的四人在攻擊咒靈時一定要放帳,要知道你們這幾個人殺紅眼時可比那位前輩瘋多了。
五條悟不以為然,說要是真的有東西出現在我床頭我都懶得動彈,夏油傑笑眯眯地說我對咒靈可沒這麼粗暴,家入硝子翻了個白眼說遇到咒靈我大概會跑得比咒靈還快,春日遙倒是微妙地因為某個半夜被人抓住腳脖子扔出去的畫麵打了個寒顫,接下來的話也沒聽進去……班主任苦口婆心的勸說就這樣付之東流,不記得放帳的人依舊不記得放帳,不出任務的人再也沒出過第二個任務。
直到那個悶熱而苦澀的夏天。
“我明白了。”乙骨憂太堅定地點頭,對守護這位青梅竹馬的女孩這件事,這個瘦弱又蒼白的男孩子胸中已有決意。
春日遙不再多說什麼,她從反光鏡中看了一眼撚著子彈猶在沉思的伏黑惠:
“惠還有些什麼疑問麼?”
“剛剛就一直在盯著這個看,好像要把它盯出花來。”釘崎野薔薇撇撇嘴。
“本不該攻擊我們的咒靈群攻擊了我們,而這樣普通的實彈對咒靈無效,但對人是有效的……”
釘崎野薔薇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剛剛是有人在操控這群咒靈攻擊我們麼?”
“……是啊。”春日遙輕聲說。夜梟這種咒靈,在戰火連天的戰國時代幾乎隨處可見,但在和平時代它們幾乎已經難以尋覓。這樣操縱咒靈的手段,除了夏油傑,她也隻聽說過一次,而持有那個術式的家族在六年前已經慘遭滅門——他們正是死於大群咒靈的圍攻之下。
佐野家的“拾夜描鬼”就是這樣創造並驅策原本不存在咒靈的術式。
“我看看。”妹妹頭、裹著黑色袈裟的白發少年說,他臉蛋生得很漂亮,有些雌雄莫辨的味道。他個子比佐野玲奈矮不少,要這樣捏著佐野玲奈的下巴觀察她的傷口甚至還要踮起腳。“可惜還是偏了一點,要是再往右幾公分你的腦袋都要被打爆。如果整個頭都爛掉了,即使你體內有部分‘玉藻前’的力量,也死得透透的了。”
“不是打偏了。”佐野玲奈撫過自己的側臉,那一處傷口正在高速止血、愈合、結痂,長出新的肌肉和皮膚。“除了要打斷施術,這更多的大概是個警告。意思是她已經猜到我是誰了。”
她拾起地上的彈殼:
“7.62×55mm的M118鉛芯銅被甲彈。”佐野玲奈說,“我在東京曾對著她的後背開*槍,在領域的必中效果下,那枚子彈擦傷了五條悟的左臉後嵌入牆中。若不是那位大人早有安排,提前刻下了傳送的術式,我當時恐怕就已經死掉了。春日遙用的是和我同樣的子彈型號,不同的是我那時用了浸潤術式刻印的咒具子彈,這隻是普通實彈而已。”
“怎麼不能是打偏呢?”妹妹頭少年眼睛裡似乎有些不滿,“隻是個人類而已吧。”
佐野玲奈歎氣。
“即使我不想承認,春日遙在有些事上的天賦實在超出我太多。我師傅那樣行事放誕的人,都會為了她的天賦,眼巴巴地跑到他絕不想去的禦三家當她的老師 。”
“算了。”妹妹頭少年忽然想到了什麼,“玉藻前還給了你領域?”
“殘缺的領域,沒什麼特殊效果,隻比簡易領域強那麼一點。但和我原本的術式融合,發動瞬間無聲無息,連‘六眼’都未提前察覺。我原本想著實驗靠這個領域的必中效果能不能傷害到五條悟,但比起四年前,他已經又要強上太多,即使天與暴君複生持天逆鉾出手,也不再能討得了好了。”
“解釋的太仔細了,像你這樣的人,總是很早就死了。”少年掃了佐野玲奈一眼,“不過強行把這麼多不屬於自己的術式融合進體內,沒有立刻死掉也是稀奇事。”
“我早就是個應該死掉的人了啊。”佐野玲奈說,她仍然保持著半麵濃妝半麵素顏的模樣,看不清她在想什麼。“但即使是我這樣卑微的人,也和您一樣有著自己的心願,我們不就是這樣聚在大人的麾下的麼。”
妹妹頭少年擺擺手,不知道是“我沒有”還是“不必再說”的意思,他隨意地從高聳的山峰往下跳躍,隱約的冰棱在他足下延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