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仔細感應著紙條上遺留的神識信息, 一幕幕畫麵在她腦海裡閃過。
問緣在紙條上寫下解簽的答案,將之裝入信封之中。
小沙彌小心翼翼捧著信封,來到公主府外。
那時正是午後, 烈陽下, 駙馬身著的銀甲熠熠發亮。
他正巧也準備回府,撞見了小沙彌。
駙馬將手中銀槍收起, 勒馬問那小沙彌道:“小師父,你是來替問緣師父送解簽結果的?”
小沙彌認得駙馬, 行了禮之後,便乖巧點頭。
“給我吧。”駙馬朝他伸出手, 聲線威嚴。
小沙彌想, 反正這簽文是給大公主和駙馬爺這對夫妻的, 送到駙馬手上, 也是一樣的。
他將信封遞給了駙馬,而後便點了點頭,離開了,午後陽光下, 他的光頭還有些發亮。
駙馬從馬上一躍而下,他低頭, 在公主府外就將這信封打開了。
一陣風吹來, 路邊的杏花簌簌落下,潔白的花瓣落在紙條那明晃晃的解簽結果之上。
“斷。”如此乾淨利落、不留餘地的一個字。
駙馬低頭看了這個字許久, 他拈著紙條的手指一鬆,這紙條便翩翩飛去,落在迷離的杏花之中。
他裝得若無其事,仿佛根本沒有收到這封信,平靜地走進了公主府之中。
烏素的思緒拉回, 她沒想到這紙條居然是駙馬大人丟的。
或許是問緣的能量太強,所以這紙條也有了靈性。
它謹遵問緣的吩咐,一定要將自己送到大公主麵前。
烏素不會放過這麼一個獲取陰陽能量的機會。
她抬眸,對裴九枝說:“可能是送信來的小和尚粗心,將紙條弄丟了。”
“我們拿著,去給大公主看吧。”烏素柔聲說道。
裴九枝視線落在那乾脆利落的“斷”字之上。
“他們當真要分開?”他說。
“這不是要看大公主的意思嗎?”烏素歪著頭看他。
“好。”裴九枝應道。
他從袖中取出一枚鑲著黃金花枝的玉鐲,放在烏素掌心裡。
“皇姐贈給你的東西,今日去她府上,你就戴著吧。”裴九枝道。
“嗯。”烏素點了點頭。
裴九枝替她將玉鐲戴上了,翠綠的鐲子落在烏素伶仃的腕間,顯得她的膚色更加白皙。
她像是透明的精靈,似乎隨時可能化作氣流,被風吹散。
裴九枝牽起了她的手,不讓她飛走。
入了公主府,宴會上很熱鬨,烏素與裴九枝就坐在主位之下。
旁餘的人不敢找裴九枝搭話,便尋著個話題,過來與烏素說著話兒。
他們想借機靠近裴九枝,看一看他的模樣。
烏素脾氣好,誰與她說話,她都輕輕柔柔地應。
直到裴九枝輕咳一聲,才將那些朝中的大臣與貴族嚇退。
烏素抿著唇,看了裴九枝一眼。
“小殿下怎麼了?”烏素問。
她今晨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裹了大半張被子,小殿下身上沒蓋什麼東西。
他這麼咳嗽,不會是著涼了吧?
“和我說話。”裴九枝的手藏在桌下,捏了捏她的手背。
烏素仔細瞧著他,她點了點頭,問:“小殿下今日查案的進度如何?”
她還真找到了話題。
“觀瀾閣那日的製香師還未尋到,但雲都之內,這幾日還算太平。”裴九枝答道。
“雲都裡有很厲害,很可怕的妖怪。”烏素小聲提醒他。
“嗯。”裴九枝凝眸看著她,點了點頭。
此時,殿外傳來腳步聲,是駙馬回來了。
他徑直走到大公主身邊,沉默地在她身側坐了下來。
大公主托著腮,看了他一眼。
“珩煜,方玄寺送來的信,你拿到了嗎?”大公主開口,低聲問道。
駙馬正待回答,烏素已拿著那張紙條起了身。
“大公主殿下,老師給您的解簽紙條落在了外邊,或許是送信的小沙彌粗心大意,我替您,撿回來了。”烏素戴著玉鐲的手上拿著駙馬丟棄的紙條,遞到公主麵前。
駙馬:“……”
他的眸光微閃,在這一瞬,烏素覺得自己腕上的玉鐲有些發燙。
被有些驚慌,想要收回手,但大公主已牽住了她的手指。
“給我吧。”大公主沉聲道。
她將紙條從烏素手裡接了過來。
烏素將手收了回來,背在身後,她覺得那玉鐲有些異樣。
“小殿下,疼。”烏素將自己戴著玉鐲的手伸到裴九枝麵前。
裴九枝有些疑惑,他的手指按著玉鐲,並未發現異樣。
此時,大公主已將紙條上的內容看完了,她抬眸,瞥了一眼坐在她身邊的駙馬。
宴會持續了很久,現在已經入夜,大公主麵前的桌案上點了一盞燈。
她將這張紙條投到燈火之上,紙條被燒為灰燼,其上附著的神念也徹底消失。
紙條上的神念算是死去,烏素接收到了一點陰陽能量。
裴九枝在一旁,將她腕上的玉鐲取了下來,既然烏素說疼,可能是玉鐲上哪裡的裝飾將她刮到了。
烏素自己也感覺不出玉鐲具體有什麼問題,但她感覺到駙馬爺冷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駙馬似乎有些生氣——因為她將紙條撿了回來。
駙馬爺瞥了她一眼,裴九枝很快察覺到他略有些不善的目光。
他將烏素護在身後,眉頭微蹙,隻凝眸望向駙馬。
裴九枝隻需一眼,便將這統率著千軍萬馬、少年時率領八百鐵騎將清河攻下的雲朝大將軍氣勢壓了下去。
縱然他身著銀甲,也抵不過凜冽的風霜雨雪,裴九枝眸中含著的冷意沉沉地壓下來,似乎要將他壓得喘不過氣。
“九枝。”大公主喚了一聲裴九枝。
“嗯。”裴九枝應。
“是我送的玉鐲不合心意嗎,你怎麼給烏姑娘取了下來?”大公主問。
“皇姐禮重,她平時沒戴什麼首飾,現在戴著,感覺有些累。”裴九枝平靜答道。
“多戴戴就習慣了,以後她與你出去,總不能一直這般樸素。”大公主笑,“我特意在方外仙山裡求了驅邪的符咒,封在玉鐲裡,近日雲都有些亂,希望這玉鐲能護著她。”
裴九枝:“……”
烏素有些心虛地眨了眨眼,她算是明白她戴著這手鐲難受的原因了。
裴九枝將玉鐲納入自己袖中,夾了一筷子菜,放到烏素碗裡。
烏素為了不暴露身份,想著自己忍一忍也沒有關係。
於是她拽了拽裴九枝的袖子道:“小殿下,要不我還是戴上?”
“不。”裴九枝冷硬地回答。
烏素垂下手,在桌下,他微涼的手卻死死握住了她的手腕。
“難受的話,就不要勉強自己。”他說。
“好。”烏素低眸應道。
回了日月閣之後,裴九枝將大公主送來的玉鐲封入錦盒之中,直接丟到了庫房。
這幾日裴九枝都與烏素睡在一塊,上次突然出現的可怕邪魔,也沒有再出現了。
很快,婚期即將來臨,烏素與裴九枝一連跑了好幾趟司衣署,定下婚服的尺寸。
日月閣也布置了起來,大量的鮮花裝飾在這出塵建築的各處角落,一呼一吸間皆是甜甜的馥鬱芬芳。
最開始的日月閣像空中瓊樓,總與人隔著一段距離,但現在,它似乎有了些人氣兒。
依照烏素與裴九枝的計劃,他們要在婚禮上邀請薑然姐妹,請她們幫忙辨認那售賣藥水的貴族。
薑然妹妹不能行走,但婚禮上要靠她認人,裴九枝便取了一枚自己從山門裡帶回的符咒。
“它隻能讓你行走一日。”裴九枝手裡拿著的是神行符,他對薑然妹妹說道。
“真……真的可以嗎?”薑然妹妹坐在輪椅裡,麵上出現期待的光芒。
“嗯。”裴九枝將符咒遞給她。
這兩姐妹提前來到了日月閣,在婚禮上,她們要給烏素捧花。
薑然妹妹沒想到自己還能有行走的機會,她對著烏素連聲道謝。
“我……我犯了那樣的錯,姑娘都願意原諒我。”薑然妹妹抱著烏素的手,感激說道。
“沒事。”烏素摸了一下她的腦袋,她很願意維護脆弱的人類。
但她摸彆人的腦袋,裴九枝就有些不願意了,他將烏素的手拉了回來。
薑然湊在她妹妹耳邊嘻嘻笑著說道:“這個我知道,是大哥哥吃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