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垣初有點好奇:
“在哪兒找到的?”
“雲姒姑娘的床底下。”許順福訕笑,他的確將養心殿翻了個遍,隻是為了好交差,實際上,他的搜查重點就是雲姒姑娘的廂房。
雲姒姑娘整日都在養心殿內,很少出宮,要麼就是跟著聖駕。
她沒機會將玉簪遺漏到其他地方,而許順福也相信養心殿沒這種傻子,會去偷禦賜之物。
被逮到,丟了性命都是輕的。
雲姒姑娘的廂房遍尋不到,許順福猶豫了一下,讓人掀開了雲姒姑娘的床榻,果然,在床榻內角找到了玉簪。
雖然不知道是怎麼跑到那去的,但起碼有了玉簪,他就能交差了。
說著,許順福將玉簪交了上去。
談垣初接過,玉簪被許順福找到後擦拭過,乾乾淨淨得沒有一點灰塵。
這事本應該作罷,但許順福欲言又止,似乎有點糾結。
談垣初覷了他一眼,淡淡道:
“想說什麼。”
殿內點著熏香,是安神香,談垣初見女子熟睡,特意讓人點上的,嫋嫋熏香給殿內染上幾分靜謐。
許順福在這種靜謐中低下頭:
“奴才在常德義的房間找到了一點東西。”
他吞吞吐吐,有點難以啟齒,偷覷了一眼談垣初的臉色,談垣初見狀,挑眉“哦”了一聲,讓他繼續說。
許順福卻是沒說下去,他讓人將東西呈了上來。
一個托盤,被黑布蓋著,看不見裡麵有什麼,神神秘秘的,談垣初眯了眯眼眸,讓人掀開了黑布。
等看清托盤上是什麼東西,談垣初眼底的神情一點點冷涼下來,殿內氣壓倏然低下來,充斥著讓人惴惴不安的氣氛,許順福和宮人砰得一聲都跪了下來。
托盤上零零碎碎擺著幾樣東西,有玉狀的物件,不堪入目,讓談垣初注意的東西是托盤上的一張肖像。
簡單幾筆勾勒出的輪廓,沒有體現出女子的風情,但從畫像眉眼間,談垣初還是認出了肖像是誰的,畫像上濺到幾滴水漬,注意到這一點,談垣初徹底冷下臉。
許順福額頭溢出點冷汗,在常德義房間發現這些時,許順福也覺得常德義瘋了。
誰都敢碰?誰都敢肖想?
他是舒坦日子過得久了,皇上的人也敢想,怕是不知道死字該怎麼寫了!
色字頭上一把刀,也就他斷了根還一股腦地想這事。
許順福和常德義的矛盾不大,但到底是覬覦他位置的人,拿捏到常德義的把柄,許順福不介意送上去,給自己剔除一個麻煩。
想到這點,許順福還得謝謝雲姒姑娘。
要不是她,恐怕還沒那麼容易解決常德義。
殿內陷入一片死寂,不知過了多久,談垣初徹涼的聲音響徹在殿內:
“不要聲張,朕不想在宮中聽見半點風聲。”
許順福呼吸緊了一瞬,他瞬間領悟皇上的意思。
宮中怎麼才能聽不見半點風聲?當然要除掉常德義這個人,隻有他死了,才沒有後患。
談垣初在看見托盤的一瞬間想到了很多,這是第一次?
不可能。
如果是第一次,常德義根本沒這個膽子。
除非他私底下早做過什麼膽大妄為的事,卻沒被揭發,日積月累,才會將膽子養得越來越大,以至於連他的人都敢想。
為什麼沒人揭發?
談垣初不是不諳世事的人,他眸色淡了許多,究根追底,是受製於人,不敢罷了。
而常德義有能耐犯下惡行,仗的還是他的勢。
談垣初沒懷疑這是一場陷害,畢竟他親眼撞見常德義的不軌心思,談垣初倏然冷笑一聲,他越是怒,情緒越是淡,眸底泛著薄涼的冷意。
許順福埋下頭,和殿內宮人一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托盤上的東西被燒毀。
在雲姒熟睡時,養心殿悄無聲息地發生了一場變故。
養心殿北側,住著在殿內伺候的小太監,常德義獨居一間廂房,平日中還能有兩個奴才替他忙前忙後,做奴才做到他這個位上,其實沒什麼好求的了。
但今日,常德義正躺在床榻上,要是平時,他早讓秋媛來伺候他了,但他最近膝蓋疼,這點心思也難得消了去。
他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忽然房門被撞破,常德義睡得迷瞪,還沒睜眼就要發怒。
一盞燈籠驀然抵在他眼前,把他嚇得一跳,立即清醒了過來,然後他就看見許順福麵無表情地站在那裡。
常德義一驚,要坐起來:
“公公這是要做什麼?!”
沒人回答他,許順福朝宮人使了個眼色,很快,有宮人上前按住常德義,常德義被一驚,有人要來捂他嘴,他意識到什麼,驚駭出聲:
“許順福你做什麼!我告訴你,我伺候皇上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我要找皇上!”
他驚恐地叫囂,許順福被逗笑了,他不緊不慢道:
“怕是你見不到皇上了。”
常德義見他沒有一點遲疑動容,終於知道害怕了,他掙紮著不斷問:“為什麼!?我犯了什麼錯?為什麼——”
但不等他把話說完,就有人捂住了他的口鼻,常德義感到一陣窒息,臉色漸青,他手腳並用地拚命掙紮著,他抬頭,隱約看見凶狠捂住他嘴的人正是今日被他踹的那個奴才。
常德義目眥欲裂,眼神仿佛淬了毒,恨不得殺了他。
小太監不為所動,隻是手中力道越來越狠。
常德義這些年來養尊處優,撲騰兩下,漸漸沒了力道,他意識恍惚間聽見了許順福狀似惋惜地說:
“再有來世,你可得擦亮眼睛,看清哪些人能碰,哪些人不能碰。”
常德義呼吸越來越困難,他臉色漲紅鐵青,唇上卻逐漸慘白,他看見了滿殿的人,有人驚恐,有人被嚇到,但最多的卻是一臉冷意,麵無表情,他還看見了一直被他玩弄的秋媛。
秋媛站在許順福身後,麵無表情地抬頭看他。
見他看來,她張嘴說了三個字,沒有出聲,但常德義卻是驟然瞪大了眼睛。
她說——去死吧!
呼吸將停時,常德義想起許順福的那句話,再想起今日許順福招人離開的身影,陡然間,他意識到了什麼。
他艱難地去看牆角,那處原本有一些藏得隱晦的東西,如今卻是消失不見。
那些東西,那張肖像,隻有秋媛知道。
她背叛了他。
是她故意設計害他。
她要他死!
常德義掙紮,卻擋不住那麼多人,他死死地看向許順福的方向,伸手向前掙紮,似乎要拉住誰,他艱難地吐出幾個字:
“……賤……人……”
轟——
他無力地倒在地上,宮人狠狠地捂住了好一會,確認他真的沒了呼吸後,才徹底鬆開手。
許順福見他伸手的方向,他沒注意身後的秋媛,隻當常德義最後還在記恨他,許順福冷哼一聲:
“死不悔改!”
許久,等殿內人平複情緒,許順福才冷聲道:“拖走。”
常德義的屍體像一條死狗一樣,被人拖走,經過秋媛時,她情緒沒有任何變化,她隻是冷眼看著常德義的下場。
入宮五年,她第一次覺得能喘過氣來。
許順福掃了一圈殿內的人,警告道:
“都給我記住了,常德義是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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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太累,又許是安神香的作用,雲姒在養心殿內一覺睡到天明,晨醒時,她下意識地輕蹭錦被,卻倏然意識到不對。
她身邊有人,有人摟住了她的腰,讓她翻身都艱難。
身下的錦被過於柔軟,和她廂房中被褥的觸感截然不同,每一處異樣都在說明,她不在她自己的廂房。
雲姒不著痕跡地咽了咽口水。
她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眼,頭頂忽然響起一道挺冷淡的聲音:
“你在看什麼?”
雲姒渾身一僵,她否認:“……沒、沒什麼。”
有人掐了一下她的腰,有點疼,雲姒輕嘶了一聲,那個人又冷嗬了聲,雲姒覺得他情緒有點不對,這一大早地怎麼這麼大脾氣?
雲姒一點點扭過頭,杏眸不解地看向他:
“皇上在生奴婢氣?”
談垣初半躺在她外側,隻穿了一件褻衣,他有點不著調,也沒有顧忌,胸膛的衣襟懶散地敞開,露出內裡冷白的肌膚,他身姿頎長,身材也很好,精瘦卻不單薄,許是被她動作吵醒,他一手撐著半邊身子,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聞言,談垣初輕扯了下唇。
是冷笑,也沒否認。
雲姒眨了眨眼,視線從他敞開的衣襟處移開,她有點茫然,她怎麼招惹他了?
雲姒被他摟著,坐不起身,隻能仰著臉,小心翼翼地問:
“是因奴婢昨日沒回去,占了皇上的床?”
不然她想不到彆的答案了,她確認,她昨日睡前,沒做什麼招惹他的事情。
她問得可憐兮兮,杏眸低落地垂下,似乎遲疑地想要起身,從他手臂下鑽出去。
談垣初被她氣到,也有點堵得慌。
他不是不清楚,常德義的事情怪不到她身上,但她居然愚笨到連彆人不懷好意都看不出來?
是把所有心眼都用他身上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