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問題是哆少爺您才七歲!……
不對,您還不到七歲!
手肘撐著桌麵,手指撐著頭,沈卿看著哆哆筆直的腰板歎氣。
百忙之中的哆少爺仍注意到了他的反應,不禁抬頭:“怎麼?”
——那語氣,也快要跟他們舅舅一模一樣。
“沒怎麼,就是想有人陪我打雪仗。”沈卿無比悲傷及哀怨地說。
顧鐸:“?”
沈卿:“以後天氣越來越暖和,可能就打不了了。”
昨晚又下了一場雪,現在彆墅院子的雪已經被傭人們打掃乾淨了。
但沈卿剛才在顧淮遇辦公室拉窗簾的時候看到,彆墅側麵的雪還被留著,或許是平時沒人去那裡,也不走車的緣故,還沒有被人清理。
沈卿衝顧鐸一揚下巴:“哆哆和嗷仔要不要陪我去打雪仗?很好玩的哦。”
顧鐸:“……”
嗷仔:“嗷?”
嗷仔瞪大了眼睛,他天生對“玩”字很敏感,即使在專心地跟蛋糕戰鬥,也依舊聽見了沈卿的問話。
一邊辛苦挖蛋糕,他一邊問沈卿:“打,學長是什咩?”
“你跟舅媽出去就知道了。”沈卿直接去拉這孩子的手:“可好玩了!”
嗷仔:“嗷!”
眼睛直接亮了。
一般來說,隻要說動顧傲出動,顧鐸就也會跟上。
……雖然這源於一個悲傷的故事,就是哆哆的潛意識裡,還是覺得自己會偷偷欺負嗷仔或者把他賣掉。
不過管它是因為啥呢,隻要能為我所用就好。
沈卿現在的目的很明確……就是要打雪仗!
但是這次雖然沈卿成功地引起了嗷仔的興趣,顧鐸卻並不為所動。
他坐在餐桌前,也抱起了小胳膊,一臉深沉:“沒記錯的話,小舅舅的手下有好多保鏢,各個身強力壯,讓他們陪你打雪仗不是更好?”
顧鐸覺得,且不提為什麼小舅媽這麼大的人還迷戀打雪仗。
但既然要玩,自己跟嗷仔明顯都不是適合他發揮的人選。
沈卿:……
他想說我本意隻是讓你們多親近下自然,誰真想打雪仗了?!
而在稍微想象了下自己跟身強力壯的保鏢們打雪仗的場景後,沈卿猛地咳嗽了兩聲,然後搖頭道:“不行,讓他們陪我玩,那就是另一個故事了。”
顧鐸:“?”
什麼故事?
顧鐸表示自己沒懂。
他又問沈卿:“我們陪你打雪仗,有什麼好處嗎?”
沈卿:“……”
這問題就怪怪的、有點見外了啊。
沈卿想起來,應該是因為曾經的一些經曆,使得對於顧鐸來說一切都是交易。
……這其實也不能怪哆哆,小孩子的價值觀都是一步一步逐漸培養起來的。
遙想沈卿穿來之前,顧鐸還用他父親留下的玉佩從原主那兒換來了片刻安寧;而且以前在顧家的時候,更不知道他都經曆過什麼……
或許在顧鐸眼裡,所有的一切都是付出與回報的關係。
雖然從大人的角度看,一個小孩子心思這麼重,還要跟撫養他的大人講條件,可能會讓人覺得恐怖和寒心。
但偏偏沈卿卻很能理解這小孩兒的想法。
顧鐸沒有錯,他隻是受到的挫折太多了——隻有冷待,沒有愛。
所以一切都隻能是交易。
不過在他這兒就不一樣了。
理清了思路,沈卿覺得自己已經知道該怎麼改變他這個思維了。
而理清思路期間,他的一些沉默也讓顧鐸緊張起來,下意識開始反思自己——不就是去打個雪仗麼?……
如果這個人真的想去,他會去的。
沒好處也會去。
顧鐸坐得筆直的身板有些僵硬,兩隻小手糾結在一起,率先開口:“舅媽,我不是……”
“我給你的好處就是,回來我給你唱個歌吧。”
顧鐸:“?”
沈卿不僅沒生氣,沒罵他是白眼狼,反而笑眯眯:“《世上舅媽也很好》,這歌名怎麼樣?……唉,你這個懷疑的表情是什麼意思?我唱歌也還行……沒退休之前,我好歹也是個明星!”
這時候嗷仔兒的CPU終於處理完了信息——他並不知道舅媽跟哥哥在說什麼,隻好奇他們怎麼還不出發。
等了又等,左右看了看,也沒有人注意到他。
嗷仔隻好自力更生,“啊嗚”地一聲叫,發表觀點:“嗷仔,要玩打、學長~!”
沈卿:“……是打雪仗。”
麵無表情地糾正。
“嗷。”顧傲很認真地嘗試糾正自己:“打學、長~”
沈卿:“……”
樓上,顧總辦公室。
進入辦公室的人都小心翼翼地打量著顧總的臉色。
畢竟,今天的顧總讓他們看見了與往日不同的一麵。
然而直接進入工作模式的顧淮遇並沒有被任何人瞧出任何異樣,各個公司、各個董事依次彙報近期的事項、成果與問題,全部按照早就約定俗成的流程走。
這樣一來,就沒人敢溜號兒去八卦、或者想那些工作以外的東西了——
彆看顧總麵色蒼白、一副病懨懨的模樣。
他頭腦卻轉得出奇的快。
哪怕隻是彙報當中口誤說錯了一個數字,或許都能被顧總發現異樣。
而被顧總發現了異樣,往往就要出大事了。
所以也沒人敢分心。
直到——
會議大概進行了一個小時後,窗外傳來一片嬉笑聲。
一向喜歡高強度工作的顧總忽然抬了抬手,阻止了下一個人的繼續彙報。
顧總將頭轉向了窗外。
董事們也跟著抻脖子往外看了看。
顧總這間辦公室很大,視野開闊,側麵就有三扇窗戶。
大家齊齊向側麵看去,隻見潔白的雪地裡,穿著淺白色羽絨服的青年身形修長,幾乎與雪地融為一體。
他身邊有兩個小娃娃,都穿著厚厚的長款小羽絨服,一個淺黃,一個淺藍。
兩個小孩兒,個子高的也沒到大人的腰,他們都戴著帽子、穿戴整齊地齊齊跟在青年身後,在遠處看就像雪地裡的兩個糯米團子一樣,蹦來蹦去的。
……那位顧總夫人到底還是年輕啊,充滿朝氣。
——一開始小少爺們還有些迷茫,隻知道跟在夫人身後,在雪地裡跑,似乎也不知道該做什麼。
但見夫人猛地蹲了下來,在一處收攏著浮雪,不是團成雪球,而是將所有的浮雪都抱在了懷裡……看起來應該不重,但是夫人不覺得涼嗎?
須臾過後,夫人就抱起那團浮雪,然後跑到大少爺的身後麵,噗嗤一下,將那團雪都倒在大少爺的後背和頭上。
厚厚的羽絨服將浮雪儘數抵擋,白色如鹽粒一樣的雪花簌簌落下,青年清脆爽朗的笑聲回蕩。
這是在……打雪仗??
大家似乎終於看明白了。
樓上,因為顧總的一偏頭,一些元老都齊齊看著窗外。
片刻後,顧淮遇抬手看了眼腕表,表示:“休息十分鐘。”
大家:“……”
趕緊都起來活動活動。
顧總不是一般人,不管身體有多不舒服也總能保持高強度的工作,但他們大多數都不行。
老實說,坐了一個小時了,也該動動了。
早就有人坐不住了,隻是苦於不敢抱怨不敢提。
而按照規律,一般來說,他們還要再挺最少半個小時才能休息。
……所以這次是感謝夫人和小少爺們了?
大家起來該活動的活動,該去洗手間的去洗手間。
隻是,發現靠在輪椅椅背上的顧總還在一直望著窗外,甄泳有點受不了了。
不明白有什麼好看的……怎麼就連廉錦姐都笑了出來?還有那幾個都五六十歲的老董事們,你們是沒見過人打雪仗嗎?至於那麼圍在窗邊看嗎?
甄泳說:“顧總,外麵是不是太吵了?你一向不喜歡見光,要不然就我幫您把窗簾拉上?……”
說著,他站起來就要去拉窗簾。
但還沒走兩步,就被進來送水的田翼給攔住了。
田翼覺得這位甄總的名字真沒白起。
他怎麼可以這麼勇?
趕緊給甄總手裡塞了杯水,田翼:“甄總您要是嫌吵,就去外麵走走。顧總可不會嫌吵。您沒瞧見嗎,顧總這會兒心情好著呢。”
甄泳:“……”
樓下,被沈卿“攻擊”了的大少爺,瘦弱的身影一晃,打了個趔趄,但卻沒有摔倒。
而且他反應很快,很快也學著青年的模樣開始捧雪反擊。
大少爺動作利落,反擊得很有效果。
叫沈卿的青年也不惱,被砸了,他反而又發出一串清澈爽朗的笑聲。
另一邊,小少爺也加入戰鬥,三個人三方陣營,竟然打得不可開交,笑聲不斷。
最好笑的是中途小少爺摔倒了,身高剛剛過人膝蓋不多的小團子似乎發現了雪地的妙處,竟然沒有急著起來,反而在雪地裡滾了一圈兒又一圈。
潔白平整的雪地上,突然多了好幾個人形的小坑坑。
從樓上俯瞰,像落在地上的、一支支花樣不同的雪糕。
等沈卿發現少了個崽兒、把人從雪地裡挖出來的時候,小少爺淺黃色的羽絨服都滾成了白色。
但他也不怕冷,在沈卿的指揮下又是搖頭又是扭小屁股地上下晃了晃,像隻剛出水的小鴨子。
雪花也簌簌落下,不一會兒,淺黃色的小鴨子……啊不,淺黃色小少爺就又回來了。
甄泳看見這一幕,也有點繃不住了,想笑。
……他又下意識地看向顧總。
發覺一直看向窗外的顧總眉目疏朗,素來繃直冷硬的唇角,竟然有一點點輕微的上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