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點四十。
沈卿到達他平時畫畫的工作室, 才進大門兒,忽然聽見有人見他。
是一直以來負責教他畫畫的張老師。
此時張老師身邊還有個年輕人,穿著正式, 與張老師一起迎麵走過來,視線直接落在沈卿身上,專注地打量著他,並目透驚喜。
這樣的目光太赤.裸, 沈卿想不注意都不行。
他有些好奇地看著那名年輕人,直至對方率先開口:“你……這麼巧?!”
他指了指沈卿, 又指了指自己:“你,哦你是不是不記得我了?”
“……?”
確定對方不像認錯了人, 沈卿:“……還真不記得了。”
那青年倒也不意外, 隻是略有苦澀地笑了笑,又假裝不在意地說:“哈哈,不記得也正常,咱們隻是一起喝過一回酒而已。”
沈卿:“……”
原本這人怎麼看怎麼眼生, 是真不記得了。
但他苦澀一笑, 結合他與顧總差不多一致的蒼白麵色,以及同樣削瘦的身形……
沈卿就有點印象了。
忽然想起來——
這不就是幾個月前他跟沈緣他們聚餐時,那個彆桌的酒友嘛!
……咳。
就是突然發現自己對顧總的感情可能不是兄弟情, 然後沈卿喝多了,為了測試自己到底是彎了、還是隻對顧總有感覺,而與之對視十幾秒, 但最後也沒有親下去的那位!
“哦, 是你!”
沈卿也露出驚奇的神色,主要是驚訝於過去這麼久,這個人還認識自己, 而自己也能想起來他。
“真是好巧,不過你怎麼在這兒?”
張老師見他們認識,就給他們做了介紹。
先是簡單介紹了沈卿,之後又對沈卿說:“這位是戴洪林戴先生,也是我們工作室的合夥人之一,這段時間一直在國外采風,沒想到你們竟然認識。”
沈卿了然:“原來你是名畫家。”
“畫家算不上,隻是愛好多一些。”
戴先生很謙虛地笑了笑:“沈先生,上次吃飯時遇到你以後,回去我就一直很後悔沒有向你要聯係方式。”
戴洪林臉上驚喜的表情根本遮掩不住,目光一直直勾勾地落在沈卿臉上,還忍不住向前進了一步:“我當時真的喝多了反應慢,要不然也不會……”
“洪林?阿卿?”
這時,又一道男聲傳來,是今天同樣來畫室的許昱傑。
眼見戴洪林與沈卿麵對麵站著,許昱傑走了上來,同樣目露驚奇:“你們竟然也認識?世界好小!”
與戴洪林蒼白的麵色比起來,許少爺簡直是麵色紅潤,滿麵春光。
沈卿和他們站在一起,三個年輕人一個比一個俊秀,一下子就吸引了許多人的視線。
畫室是開在一幢寫字樓中,工作室在三樓租下了一整個樓層用來開辦畫室,此時他們則出於寫字樓一樓的大廳中。
此時正是上午人多的時候,寫字樓裡人來人往。
注意到這邊站著幾個氣質斐然的帥哥,各個大長腿、斯文俊秀,文質彬彬的,就已經有人猜到他們都是三樓畫室的了,不禁小聲地議論起來。
這邊,知道戴先生也是畫室合夥人後,沈卿也就不意外他跟許少爺認識了。
因為許少爺也是畫室合夥人,當初沈卿來這裡學畫就是他推薦的。
沈卿對許昱傑說:“你今天也來畫畫。”
認識、並在微信上交流了也有四個多月,沈卿與許少爺已經很熟了,說話語氣自然不像最初時那麼客套。
許昱傑:“是啊……也不是畫畫,我就沒事兒過來看一看。”
張老師說:“昱傑最近來得很勤嘛,之前畫室建了那麼久都沒見你來過兩回,這次回來倒是天天往這兒跑了。”
張老師也是合夥人,隻是年齡比他們大差不多一倍。
到了他這個年齡就不像許昱傑那樣愛玩了,工作室基本都由他經營,沒工作的時候就專注於自身畫作,如果不是許昱傑親自推薦的沈卿,且沈卿的確很有天賦,他還不會親自收他為徒。
但他本身性格很隨和,能跟許昱傑他們聊到一起去。
所以這會兒,他仗著是沈卿的老師,說話時就故意帶著點老氣橫秋的味道,繼續開玩笑地對許昱傑說:“這可不是我吐槽你,以前有事兒讓許少爺來一趟都費勁,現在沒事你天天往這跑,還不畫畫。說起來,好像自從阿卿在我這上課,昱傑回來以後就開始往這兒跑了,所以你不會是來看阿卿的吧?”
許昱傑:“還真被你說著了,我就是來陪阿卿的。”
他開玩笑,許少爺也無所謂。反正沈卿天賦異稟,其他同學也很喜歡他,阿卿都快成他們畫室的團寵了。
許少爺一副風流公子的模樣,直接笑著開起玩笑:“要不是阿卿說要學畫畫的時候我人在外地,我指定自己教他了,還能便宜了你?我跟阿卿是什麼關係啊,是吧阿卿?”
沈卿衝他眨眨眼,沒說話。
這段時間他已經喜歡聽許少爺跟張老師打嘴炮了。
另一邊,戴洪林卻是瞳孔一縮,看了看沈卿又看了看許昱傑:“想不到你們關係這麼好,昱傑,你以前可沒說過你認識這麼……這麼帥的帥哥啊?”
許昱傑一頓,想想他跟沈卿是在哪兒認識的,老實說,如果不是因為明寶和哆哆他們玩得好,他跟沈先生根本不會有什麼聯係。
這樣的情況下,他也不可能隨便亂說他認識這位啊。
說起來他們還是從沈卿開始學畫後徹底熟悉起來的。
許昱傑不想解釋這麼多,戴洪林卻忍不住繼續這個話題:“我簡直不敢相信,認識了沈先生您這樣的人,許昱傑這小子竟然一聲都不吭!”
他問的是沈卿,說話的對象也是沈卿。
被他說得莫名其妙的沈卿:……?
自己這樣的人?
沒搞懂自己這樣的人怎麼了。
戴洪林全程溫吞吞地笑著,半開玩笑地說:“隻是想感慨如果早知道我的合夥人認識您,那說不定我們早就又見麵了呢。所以沈先生和昱傑是怎麼認識的呢?”
他看沈卿的眼睛執著得發亮。
沈卿沒理解他的興奮點是什麼,不過還是回答說:“我跟許先生是一起帶娃的時候認識的。”
許昱傑點頭,並且想起那幾個活寶萌娃,他也忍不住地會心一笑,
戴洪林卻愣住:“?……什麼,什麼帶娃?”
“不說這個了。”
許昱傑還是不想說這個話題,他問向戴洪林:“我倒是也很好奇,你跟沈先生是怎麼認識的?”
戴洪林倒很樂意回答這個問題:“這個說來也很神奇,是幾個月前,在一次聚會上無意間見麵的。”
說著,戴洪林又看向沈卿:“我後來才想明白,沈先生那時候似乎是想親我呢。”
許昱傑&張老師:???
沈卿:“咳咳咳!”
麵對合夥人的震驚,戴洪林卻無所謂的樣子,隻保持著一臉遺憾:“可惜當時我喝多了,後來才反應過來,也忘記跟沈先生要聯絡方式了。”
充分震驚的許昱傑,想起沈卿手上的戒指,還有他家另一半的身份,一臉懵的震驚過後,還是不相信,他直接說:“不對吧,不能夠吧,不可能吧!”
戴洪林跟許昱傑雖然是合夥人,但兩人都是因為張前輩才入夥的,本身關係並不好。
畢竟他們之間是存在點兒競爭關係的——兩個人都是比較有名氣的青年畫家,還都是畫油畫,而且兩個人從身材到外貌還都有些共性,這讓戴洪林經常被人跟許昱傑弄混。
原本就很不爽許昱傑了,現在又知道自己一直在找尋的人竟然與許昱傑更熟,且許昱傑現在更是明晃晃地否決自己與沈先生的關係,戴洪林更加不爽,乾脆陰笑著說:“昱傑你怎麼知道不可能?”
他又把目光轉向沈卿:“如果不是想吻我的話,那沈先生那時候捧著我的臉看了那麼久,是我臉上有什麼東西還是……”
“沈卿。”
戴洪林的話沒說完,又一道男聲插.入。
聲音很低,低沉又冷厲,但音量卻不小,叫人聽了脊背瞬間發涼。
以至於所有人都回頭,望向寫字樓的大門。
一個坐輪椅、很瘦,但看起來個子應該很高、且氣場驚人的男人正出現在他們身後。
……
男人冷著臉。
蒼白的麵孔沒有什麼血色,同樣發白的薄唇繃著,目光淩厲眼底幽暗,正麵無表情地打量著正廳中央的每一個人。
被他視線掃過的戴洪林汗毛直接一炸:?!
認出了來人是誰的許昱傑:??!
也是下意識地渾身一顫。
相對來說最淡定、最沒受對方氣場影響的還是沈卿了。
咳咳,剛才戴先生驟然提起當初自己喝醉以後做的事,沈卿十分赧然和無地自容。
因為戴先生說的是對的。
儘管那會兒他是真的喝多了,認知崩塌、心情震蕩才做出那樣的蠢事。
但那時候他的確是覺得這位戴先生跟顧總有一點點像,就起了蠢念頭,要試試。
雖然最後乾脆就沒試下去,也不用試了,已經知道答案了。
但也多虧了戴先生,才讓他認清了自己的心。
可這也不能否定,自己對戴先生做的事也的確很冒昧,很對不起人家。
他不怪對方當眾說出這件事。
戴先生是脾氣好,要是換了個人,估計早就揍自己一頓了也說不定。
剛才,沈卿正想著該怎麼跟戴先生解釋和道歉呢。
這時候顧淮遇就來了。
聽見顧總聲音那一刻,沈卿直接強行回神,也並沒有來得及體會顧總眼中的戾氣。
他早就對顧淮遇身上的危險氣息免疫了,此時沈卿滿腦子想的都是:“你怎麼來了?你的身體??……”
顧淮遇:“來看看老婆平時都是怎麼上課的。”
聲音淡淡,顧淮遇直接打斷了他,對沈卿伸手:“老婆,過來。”
沈卿:……哎呀喂?
顧總以前很少這麼叫他的。
心底一瞬間閃過一些詫異,但他乖乖走了過去。
直至他的手落入顧淮遇的掌心之中,看見兩枚戴在無名指上的同款戒指交相輝映,一旁的戴洪林:???
那個坐輪椅的……叫誰老婆?
誰是他老婆?
沈先生???
這時,許昱傑在旁邊很貼心地、低聲給他解釋:“咳咳,你大概還不知道,阿卿已經結婚了。”
戴洪林:……?……?
許少爺倒沒有很複雜的思想,去想為什麼阿卿結婚了還會想要去親戴洪林。
畢竟誰不知道阿卿跟顧總是協議結婚,豪門間的婚姻原本就比較複雜,許昱傑壓根沒把沈卿曾經相親戴洪林的事當回事兒。
讓他感覺緊張的是他近來知道了一些秘密,比如阿卿對他家那位顧總毫不遮掩的愛意。
所以他一開始才覺得戴洪林過去這麼久還提沈卿想親他的事,就有點尷尬……替雙方都尷尬。
……親都沒親上呢,有什麼好提的啊!
但現在,感受到了阿卿家那位顧總的態度,許昱傑又覺得事情更不簡單了。
擔心戴洪林作死,他又提醒:“人家孩子都有兩個了。”
戴洪林:!!?
……原來剛才沈先生說的,跟許昱傑是帶娃認識的,竟然是這個意思??
見他愣住,許少爺又最後出於人道地提醒:“阿卿的老公不好惹,你絕對惹不起他,不要多想了哦。”
那邊,握住沈卿的手後,顧淮遇五指並攏著,向後微微一用力,直接將沈卿拉到了自己旁邊。
他麵色差極了。臉上還沒有一丁點表情。就顯得陰鷙又凶悍。
將愛人拉到身邊,薄唇繃著,目光直勾勾地打量著對麵的戴洪林等人,顧淮遇並不說話。
沈卿已經許久沒有見過大佬如此板著臉的模樣了,感受著握著自己那隻手的冰涼,不由又有點擔心:“你怎麼從醫院裡出來了,沒事兒吧?……不會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了吧?”
……顧總今天竟然一改常態,盛裝出行。
幾個月來因為重複的昏迷和持續的後續治療,他幾乎沒有離開過醫院,多半也都穿著病號服。
但今天,顧總卻穿上了比較正式的西裝。
熨帖得沒有一起皺褶的高定西裝,看起來本身就派頭十足。
雖然顧淮遇麵色看上去還很虛弱,卻因為他從來都是拔背挺胸的坐姿,氣場驚人,竟讓人看不出這是個才走過鬼門關的病號,頂多隻會以為他是因為什麼事,臨時坐了會兒輪椅。
但那是外人的視角。
知道大佬真實情況的沈卿,第一反應卻是:……大佬這不會是情況不好,回光返照了吧??
……快要死了的人,前一段時間精氣神都會比以往要足一些。
顧總這就跑出醫院了,又穿得這麼正式……
被顧淮遇拉到身邊的沈卿眼睫抖個不停,然後忽然彎腰抱住了顧總:“老公,你……是不是想我啦?”
“……”
圍觀群眾:這是什麼刺激的人物關係?!
遠遠圍觀的人,剛才隻是看見三個風格迥異的帥哥相對而立,每個人臉上都帶著笑,但卻有一個人看另外兩個人的眼裡火星四濺,故意炫耀一般說什麼親不親的。
……原本以為,這是場圍繞著其中最俊秀的青年的小三角戀。
沒想到又忽然出現了一個坐輪椅的大佬,竟然還是那個最俊秀青年的正牌老公!
所以是誤會?還是真偷腥被老公抓?
是人性的淪喪還是道德的扭曲?……
門口處,被青年抱住,耳旁是青年甜膩膩尾調上揚的嗓音,顧淮遇原本直勾勾打量對麵幾個人的眼睛,眼皮驟然往下一耷,又回眸望向抱住他的青年。
青年身上依舊泛著他熟悉的草莓香。
顧淮遇搭在輪椅上的手指抬高,壓低嗓音聲:“原本隻是想來跟你說些事情,沒有想到竟然這麼熱鬨。”
語速很慢,顧淮遇再度看向許先生和戴先生,冷厲的眸光一閃,又緩緩問:“你怎麼還沒有上課?”
說話間,他抬起手腕看了眼腕表,馬上就是十點鐘了。
沈卿:“……還上什麼課啊。”
自己老公都回光返照了,他哪兒還有心情上課!
沈卿說:“我們離開這裡吧。”
顧淮遇聞言又是一怔。
怔過之後,眉頭罕見地高高挑起,顧淮遇甚至點了點頭,但嗓音卻更加冰冷:“怎麼我來了,你就要走。”
沈卿聞言,乾脆勾了勾顧總的脖子,順便摸了摸手。
不知道老公乾嘛生這麼大的氣,想來是身上太痛,才會狀態如此不佳。
於是在當眾勾住老公脖子的同時,又不由用指尖在大佬的掌心緩慢地、輕輕地搔過,纏綿悱惻地。
沈卿的聲音充滿了安撫和討好:“還是說你想去什麼地方?我們一起。”
顧淮遇:“……”
驀地抬手捂住胸口。
蹙眉強行忍過一波疼痛,他唇色更蒼白了,語氣也更生硬:
“那就回家。”
他隻說了一句回家,身後就有保鏢出來,恭敬地為他打開寫字間的大門。
沈卿也二話沒說地點頭同意,之後很抱歉地跟張老師說:“……抱歉老師,我之後再向您解釋,今天的課就正常算我的課時就好,對不起。”
然後他又對早就徹底愣住的戴洪林說:“抱歉戴先生,那天的事我以後再向你解釋,真的不好意思。”
唔,解釋清楚是必要的,反正都知道是畫室合夥人了,也不愁以後遇不到,沈卿也沒提加對方的聯絡方式。
主要是沒時間了。
最後他又看了看許昱傑……顧淮遇身體差到快噶了的事外界沒人知道,他也不方便對許少爺說。
最後也隻是對許少爺點點頭,表示自己先走了。
許昱傑倒很懂地輕輕抬手對沈卿搖了搖,安慰他沒事兒……並祝福他能夠化險為夷。
像那種偏執的、占有欲強的男人許少爺見得多了,總結經驗就是往往越是成功、社會地位越高的男人,這方麵就越偏執。
剛才一照麵兒,許昱傑就知道顧總可能是其中的佼佼者,而且無意中偷聽到愛人跟彆人的故事,很明顯顧總生氣了,要發瘋。
雖然挺佩服顧總的。
占有欲都那麼強了,還能放阿卿出來浪……
想起自己遇見的那些個男人,各個經常都想把他關小黑屋,許昱傑不由感慨,顧總這樣的才是真男人嘛,喜歡是瘋狂,但愛是克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