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望舒再沒其他心思。他的全副注意力都落在窗外,看到越來越遠、越來越小的機場。
屬於城市的灰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燦燦金色。
這是大齊淪陷於異病以後,雲望舒再也沒見過的豐收。
他竭力想看得更清楚些。這樣廣袤無垠的田野,這樣輝煌美好、讓人留戀的世界。
還有……
青年又悄悄分出一縷意識,轉向身後。
宗叡正看著他,表情溫和,眉目英俊。
這份樣貌,這份學識。宗兄到了他的時代,一定是名動一時、受儘追捧的郎君。
不過,他的時代一點都不好,宗兄還是更適合留在這裡。
想著這些,雲望舒的殘魂緩緩下沉。不多時,就來到了盒子底部。
宗叡見狀,隻當這是他想更靠近窗外的景色一點。他還貼心地把手舉得更接近窗子些,讓培養盒幾乎貼在飛機窗戶上。
雲望舒看著他的動作變化,先是一如既往地窩心。隨後,又有點想歎氣。
從宗叡給他描繪了陸霆、路德維希離開時的場麵開始,他就接受了自己必須離開的事實。對這裡的一切繁華,他是喜歡,卻是冷靜地喜歡。隻打算想把自己看到的一切都認真記下來,留給往後的歲月慢慢回味。
唯獨舍不得宗兄。
殘魂再下沉一些、又下沉一些。
有一瞬間門,雲望舒以為自己又回到了宗叡的意識海。可很快,他就觸碰了某個溫暖、乾燥的地方。
雲望舒霎時僵硬。大腦空白片刻,才反應過來:自己碰到的東西,是不是宗兄的手?
可他明明在培養盒裡,為什麼會!?
殘魂顫了顫,意識到,自己的第三個能力出現了。
自己恢複得很好。
異世青年思緒轉動,這時候,機艙裡傳出飛機已經平穩飛行,可以放下桌板的提示音。
宗叡看了看盒子裡一副沉浸模樣的雲望舒,沒做聲,用空餘的另一隻手把板子放下來。比劃一下,覺得高度不太夠,又把自己斜挎包墊在上麵。
一個小小的“窩”形成了。
把培養盒放上去時高度正好,雲望舒能舒舒服服地看到窗外場麵。
不過,他會不會更喜歡待在窗邊?
宗叡踟躕,雲望舒忐忑。
一個思索自己前麵是不是不應該放下板子,等雲望舒反應過來,他一定又要覺得麻煩了自己。
一個擔心自己說了“第三個能力”,話題就又要轉到“離開”上。
雙方一起沉默,過了會兒,又一起用意識呼喚對方:“宗兄。”
“儀景——”
這是雲望舒的字。兩人能夠溝通後不久,宗叡就改變了對雲望舒的稱呼。
“你先說。”雲望舒道。
宗叡:“待會兒我就把你放在這裡。要是看到了什麼新東西,你還想離窗戶近一點,就和我說。”
雲望舒:“好。”
宗叡:“你前麵叫我做什麼?”
雲望舒:“沒什麼,就是想叫一叫。”
宗叡眼皮跳跳,看著培養盒。
他覺得自己應該也有點不正常。否則的話,怎麼能從那一片片殘魂裡硬生生看出“無辜”。
無辜的雲望舒,被安置得妥妥當當。
他身後,宗叡總算空出手,可以取出自己帶的書讀。
當代很多人都喜歡用電子產品看東西,宗叡倒還保留著更傳統的方式。
他不知道,自己看書的時候,雲望舒並未一心一意去看外間門風景,而是正一心一意地看自己。
不僅僅是“看”,還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越過宗叡手上書本,越過書與宗叡之間門的那片空氣,越過垂落在宗叡額頭上的細碎發絲。
越過……
不,已經沒有某樣東西能“越過”了。
“嗯?”
發絲晃動,引得宗叡額頭微癢。他隨手扒拉了一下劉海,又帶著疑問去看自己手心。
剛剛那一刻,總覺得自己手心蹭到了什麼東西。
同一時間門,培養盒內。
雲望舒把自己縮成一團。
良久,散開。
宗叡習慣性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雲望舒一個激靈,又縮成一團。
剛才差一點就碰到宗兄了。還好自己反應及時,快速回到培養盒裡。
雖然這會兒沒有心臟,更不可能有心跳,雲望舒依然覺得,自己“胸膛”裡有什麼東西在瘋狂跳動,推動事情朝著不應該的方向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