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斷地受傷,有時是被其他獄友下手,有時是在監獄本身安排的采礦活動中出意外。短短幾個月過去,他的體重就從一名健壯Alpha的八十公斤掉到六十公斤,並且還在繼續往下。
入獄一年後,監獄更新了檔案中的照片。與前一張照片相比,新照片上仿佛已經換了一個人:蒼老、瘦削、虛弱……他的額頭上甚至有一塊傷疤。在外傷修複技術高度發達的聯邦,會出現這種狀況,隻能說明他的身體情況已經糟糕到了極點。而監獄內雖然有治療設備,但陸昇一個隔三差五就要鬨出亂子、去禁閉室“故地重遊”的囚犯,當然沒資格隨便浪費納稅人的錢。
陸詔看了會兒照片,把它存下來,準備後麵一並發給母親。
然後是第三年。陸昇入獄的時候身高是一米九二,這年卻成了一米八八。醫療報告上寫清楚了原因,因為他在一次新的“鬥毆”中被折斷了脊椎。後麵雖然恢複了,卻也留下永久性後遺症。從這一年開始,陸昇再也沒法完全站直身體。
檔案照片又更新了,這一回,出現在上麵的是一個頭發灰白、用陰鷙目光看著鏡頭的“老人”。
第四年,監獄裡發生了一件大事。管控囚犯們的係統不知為何出了岔子,悄無聲息地打開了所有牢房的門鎖。
一場動亂由此發生,外界的人們卻對此一無所知。包括陸詔和岑煬,他們也是這會兒才發現,原來幾年前的黑石監獄曾經有過一場暴動。
好在趕在天亮之前,獄警們修複了係統,隨即就開始抓捕逃犯。
作為逃出去的犯人之一,陸昇同樣是受捕對象。按照檔案上的記載,他還真在外麵東躲西藏了一段日子。可惜的是,最後他還是被抓了回去。
陸詔、岑煬的表情卻嚴肅了起來:根據聯邦法律,越獄毫無疑問是違法行為。情節嚴重的,將被判處三十至五十年刑期。
而按照另一項法律,犯人除死刑以外的所有罪名都會被疊加——畢竟一個人不可能死兩次——也就是說,這次失敗的越獄,反倒給陸昇帶去了好處。按照後續判決,他迎接死亡的日子被推遲了五十年。以至於第五年檔案照片更新的時候,他看起來反倒比之前年輕不少。
“這是個漏洞。”岑煬說,“要是再給他找到類似的機會,他豈不是永遠都等不到死刑了?”
講話的時候,Alpha青年眉尖緊縮。陸詔的表情也不太好看,但他還算鎮定,提醒自家男朋友:“這張照片是去年照的。”
再有一年,陸昇就死了。
聽到這話,岑煬果然平靜很多。兩個青年繼續看接下來的檔案內容,過去一年裡發生的事,倒是和他們前麵想的大差不差:找到思路的陸昇開始以各種方式去犯罪,包括但不限於繼續嘗試越獄、言語侮辱獄警、和其他犯人打架……
最後一點沒怎麼發生過,因為陸昇和彆人起衝突的時候,他基本都是挨打的那個。對獄警也沒罵多少,他們已經發現了陸昇的目的,比起給他增加活命時間,他們更樂意再把人帶去禁閉室,再把監控關了,好好“招待”他一番。
這一年,陸昇醫療報告上的“不知名傷勢”開始增加。陸詔和岑煬心裡有了預感,翻到第六年,果然在照片上看到了一個更加瘦削、佝僂著身體的男人。
他的頭發已經不是灰白,而是完全白了。要是把此刻他的陸昇和當年“世紀婚禮”的影像資料擺在一起,沒有人會相信兩邊竟然是同一個Alpha。
陸昇登記在冊的體重隻剩下四十公斤,放在他不算小的骨架上,就成了一層包裹著骨頭的薄薄的皮。他看鏡頭的目光照舊充滿了怨憤,好像下一秒就要衝上來撕碎鏡頭。可真正的事實是,每當獄警的目光轉向他,他都要哆嗦一下,條件反射地低下頭去。
再之後,陸昇死了。
黑石監獄給他填寫的死亡原因是“在采礦工作中與其他囚犯衝突,雙方動手時被其他囚犯用礦石擊中後腦,不治身亡”。
沒到死刑時間就死了犯人,對監獄來說也是一樁麻煩。於是檔案裡還附帶了驗屍報告,打開看看,裡麵寫的東西和死亡原因差不多對應。致命傷是後腦上的砸傷,此外,犯人身上有大量殘留數年的舊傷。
岑煬評價:“他死得應該很痛苦。”
陸詔對此不置可否,隻說:“我想想待會兒怎麼給媽說。”好消息要分享,但太臟太亂的部分就算了,反而會壞掉文女士的心情。
岑煬斜眼看他:“好歹也笑一笑啊。”
陸詔眨眼:“好——”唇角先是輕輕勾起,而後笑意一點點擴大。之後,兩個青年一起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