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裡那個“聞尊者”帶來的壓迫感實在太強, 哪怕慕宸明知道聞淵還沒有成為對方,在想到“麵前的人可能已經是修士了”的時候,他依然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慕宸不知道窺得天機的人為什麼是自己,但他知道, 自己一定不能眼看事情像自己昨夜見到的一樣發展下去。
是的, 從早晨睜眼那一刻慕宸就意識到,自己不光是在“做夢”。
修士的夢有另一個彆名, “天人感應”。
他看到的一定是真實的未來, 或者說, 起碼是某種關於未來的真實可能性。
驚慌之中, 慕宸想到的第二件事是:絕不能讓其他人知道我的夢。
過往所有前輩的經曆都告訴慕宸,一旦他把“天機”說出去,等待他的將是他不願意承受的後果。
可不向父母親族求助,他還能怎麼做, 才能讓慕家、讓自己擺脫日後的危機?
勉強讓自己鎮定下來後, 慕宸理所當然地把視線集中在了夢境中的主角身上。
聞淵!就在幾天之前,還被他抓到身邊,用鞭子抽了一頓的聞淵!
將心比心, 要是被這麼對待的人是自己, 他絕對會在擁有實力之後讓對方後悔出生在這個世界上。像聞淵那樣, 自己不親自動手, 隻由想要討好他的人“揣摩上意”,已經顯得相當溫和。
然而, 即便是這樣的溫和, 依然是慕家無法承受的。
那就隻有一條路了:讓他再也沒有仇恨慕家的機會。
有一個瞬間,慕宸腦海裡劃過了很危險的想法。可他又意識到,不行, 自己不能在一開始就殺了聞淵。
從夢裡的情況來看,對方能在日後成為一方尊者,不僅僅是因為自身實力強大,也是因為他其實是豐陽郡聞人家一直在尋找的走失血脈——準確來說,那個走失了的血脈其實是聞淵的祖爺爺,可誰讓對方早就死了呢?
境界越高的修士就越難以擁有後代,這個道理不僅在慕家體現了,在聞人家同樣有所展露。
現任聞人家主已經閉關多年,修為之高,外人完全無法估量。
聞淵是他的侄孫,同樣也是他唯一在世的血緣親人。
聞人家在豐陽郡的地位,等同於慕家在烈焰城的地位。這並非說明兩家可以放在一起比較,相反,就連烈焰城所在的建武郡,於豐陽郡而言都隻是個偏僻地方,完全不值得被放入眼中。
如果讓那邊的聞人家主知道他一直苦心尋找的親人死在慕家,等待慕家的,恐怕是比慕宸窺得天機中更加糟糕的結局。
所以,慕宸非但不能殺他,還必須讓聞淵不再仇恨自家。在這基礎上,如果聞淵願意在和他聞人家主相認的時候稍微替他們美言幾句,就更好了。
他心裡計劃著這些,對自作主張的夏竹更加厭惡。又十分忐忑,今天聞淵拿到了藥,又被自己允諾了跟著金石、銀石一起修行的機會,他對自己的觀感會不會好一點了?
要是他真的能留下當護衛,再過幾年,自己和父母提議一下,讓他的身份轉為家中供奉……
來得及,一切都還來得及。
慕宸在心頭安慰自己。
另一邊,得了小少爺親口放假的聞淵從他房中離開。一路上,都在思索慕宸又想做些什麼。
根據經驗,不會是什麼好事兒。
走到一半兒,旁邊傳來一聲驚呼:“……聞、聞淵!”
聞淵瞥過去,視線裡出現那名姓柳的“同僚”。
對方見到他,表情不比見到鬼好看多少。不光是不可置信他的存在,還磕磕絆絆問:“你怎麼、怎麼會……你不是被兩位護衛大哥帶出去了嗎?”
聞淵聽懂了,他以為夏竹是自己。
不光是他,周圍其他人的目光也說明這點。
之前那種想笑的感覺又出現了。少年的手指動了動,腦海裡出現很多念頭。
主要是試探。慕宸一副“痛改前非”的樣子,甚至把“進讒言”的夏竹直接打殺了。聞淵有理由相信,他是在某個理由的催動下做了這些。
那麼,那個“理由”可以讓慕宸做更多嗎?比如原諒他處理一下和柳下仆的私人恩怨?
他的手已經捏緊了。
隻要聞淵想,麵前的人能被他立刻砸到腦袋開花。但最終,他還是什麼都沒做。
無論慕宸想做什麼,聞淵自己要的,都僅僅是安全、低調地和慕笙一起離開這個地方。
他扭過頭,神情漠然地從柳下仆身邊離開。
一直到他走出很遠,柳下仆終於長長吐出一口氣,眼神卻還是有些呆滯。
“怎麼回事兒?”他身邊,那個和柳下仆一起為“聞淵重傷”而幸災樂禍的下仆忍不住開口了,說出的是所有人的心聲,“他竟然是好好的!那前麵被拖下去的,難道是——”
眾人先是麵麵相覷,想到事情背後的那個可能性,又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
至於聞淵,他一邊走,一邊思考。
“現在時間還早,其實還是可以去見慕笙”的念頭不停在腦海中跳躍。聞淵能感覺到心頭奔湧而出的衝動,卻又把它壓下去,告訴自己:“還不知道慕宸到底想乾什麼呢!萬一他純粹是想到了新的玩樂方法,這會兒就在一邊盯著,我……我不能讓慕笙有麻煩。”
想到這裡,他到底放棄了見慕笙的心思,回到下仆院裡。
少年打了一盆水,端回屋中,給自己清理身上的血跡。
毛巾沾滿水取出,又沾滿血落下。好不容易把身上弄乾淨,聞淵舔了舔嘴唇,用手指去觸碰那些本應是傷口的地方。
和他想的一樣,它們已經愈合了。
聞淵眼神亮了一點。如果慕笙知道,應該會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