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妃,原姓趙,名“為昭”。
傳聞容甚清麗,頗得聖心,且擅解語,因此多年來盛寵不衰。
又因其兄平西王趙莽有收複遼西之功,威名赫赫,而皇後母家乃前朝勳貴,如今早已支係凋零,她早幾年風頭正勁,甚至曾隱隱壓過皇後一頭。
前朝儲位之爭,如今,也正是在其所出三皇子,與皇後支持的大皇子之間鬨得最凶。
誰知年前秋狩,三皇子魏驍突然不慎墜馬,昭妃心焦不已,從此醉心禮佛,閉門不出。此前皇後壽宴,她亦借口抄經,未曾出席。
因此,沉沉入宮數月,眼下還是第一次有緣得見這位傳聞頗豐的寵妃。
“二姐,”路上,趁荃華姑姑走在前頭,沉沉又輕扯堂姐衣袖,問,“你近來可好?”
她自不會說出魏驍昨夜那出沒成行的陰謀,卻實在擔心謝婉茹是否不覺察間,已成為那些貴人眼中不值一提的棋子。
當下,也隻能委婉提醒道:“你、你答應我,切莫輕信他人。在這宮中,一切以自保為上……知不知道?”
“二姐曉得。”
謝婉茹點頭,卻道:“我在露華宮一切都好。反而是你。”
“芳娘,那日見你落水之後,我便一直想去見你,可娘娘不許,我隻得忍著。眼下看你容色蒼白,想來過得不好。”
謝婉茹說到這裡,似又悲上心頭,忍不住悄悄拭淚,借長袖遮掩、偷摸給沉沉遞來幾塊碎銀子。
沉沉把那銀子接到手中,心裡一陣恍惚。
就在昨夜。
她想,自己險些因為心存僥幸,讓堂姐做了自己邁向自由的墊腳石——
還好,如今一切都還來得及。
她絕不會在這深宮中,亦不自察地成了那狠心絕情之人。
......
荃華姑姑領著沉沉一行人,很快到了昭妃所居的露華宮,七彎八繞,又將其帶到內間的一處佛堂外。
謝婉茹想跟著,卻被示意在外等候。
沉沉隻得獨自入內。
鼻尖縈繞著佛門淨地特有的檀木香氣,越近越濃,她走得小心翼翼。
掀開珠簾,內裡卻並不如想象中奢華,不過一處尋常佛堂,與沉沉從前在宮外時參拜過的寺廟無二。
唯獨堂上供奉那尊寶相莊嚴的白玉鎏金觀音像,足有一人高,雕工之精美、栩栩如生,倒讓冷不丁與“菩薩”四目相對的沉沉嚇了一跳,心頭忍不住“咚咚”打鼓。
仿佛一切心思在那慈悲目光之下,皆無所遁形。
她忙雙手合十,有模有樣地拜了三拜。
再起身時,卻見身前不知何時多了一道清瘦身影:女人一襲素色交領長裙,手挽披帛,更顯幾絲高挑飄逸,恍若神妃仙子。
雖非國姿天香,更顯清雅秀致。
沉沉立刻認出來人,忙俯首叩拜:“奴婢謝沉沉,見過昭妃娘娘。”
“起來吧。”
那女子掃她一眼,卻隻淡淡道:“你與我兒三郎之事,本宮已聽七皇子言明。說起來,你與三郎有救命之恩,本宮謝你還來不及……何必如此惶恐難安。”
*
宮中人儘皆知,昭妃乃趙家嫡女,從小眾星捧月,身份尊貴,後來入宮,又頗得聖心,久居高位。
因此沉沉來之前,其實對昭妃娘娘的頗多想象中,也不乏一些先入為主的印象:
譬如,昭妃娘娘之寬厚仁慈,大抵也和從前待嫁閨中、不知府外事的堂姐無二。
那是一種高位者對低位者居高臨下的憐憫,本質上卻並非仁慈,而更多是一種事不關己的姿態。
可是今日所見——
不知為何,沉沉隻覺得,昭妃娘娘……人似乎有些古怪。
古怪得讓人不好從何說起:
說她不好嗎?可她待人周到,說話冷靜,卻不乏親和。
雖問了沉沉與“衛三郎”的舊事,聽過後,沉思片刻,也沒有太大波瀾。
反而見沉沉餓得肚子“咕咕”響,想也沒想,便讓沉沉與她同座用膳。
橫看豎看,這位昭妃娘娘,似乎都當得起宮人們所說的“寬厚仁德”之名。
可也正是因為這種毫無拿腔作態的溫和。
也許是在宮中呆久了,沉沉想,她已經習慣,所有的好背後都應是“有所求”。
如小德子對她,如魏驍對她……也許,也如她對魏棄。
但昭妃待她如此親厚,又能有何所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