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周策收回暗沉的視線，怕眼神暴露太多。
他手指下意識的摩挲了下沾著水汽的杯子，然後繼續道：“周是我奶奶的姓。”
說完，氣氛就沉默了下來，兩個人都隔著一道巨大的落地窗靜靜的看著外麵來來往往的人群。
有手上掛著氣球朝著父母奔跑過去的小姑娘。
也有在廣場空地上滑著長板的少年，然後被絆得一個踉蹌，被身邊肆意的大笑著調侃。
沈時曦感覺到冰冷微苦的液體滑過喉腔，直抵胃部。
明明父親和爺爺都姓程，卻說著隨爺爺姓，而不是隨父姓。
聞橙，聞程，聽上去他們好像才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再深究下去，就真的涉及到隱私了，沈時曦不再繼續問。
他覺得對方也並不需要自己隨意揣測得到結果後的安慰。
於是他扭頭笑著轉移話題：“對了，你是不是還沒吃飯？”
程周策點頭。
“最近忙，聞總開會可能還需要一段時間。”
說著，他就已經從高腳凳上下來，走到了收銀處，垂頭看著麵前的菜單。
距離有些遠，程周策聽不到對方在說什麼，隻看到對方修長的背影，以及垂頭時露出的一截白皙柔韌的後脖頸。
他修.長的手指指著菜單上的某個食物，似乎是在詢問收銀員什麼。
在對方說話的時候，沈時曦會看著人的眼睛聽得很認真，小姑娘說著說著就不自覺紅了臉。
程周策低頭哼笑了聲。
然後沈時曦端著餐盤回來，將上麵的小糕點推到程周策的麵前。
那是一個芒果小蛋糕。
沈時曦解釋道：“上次在火鍋店，自助水果你好像芒果吃的最多，果酒也是芒果味的比較多，而且這個沒有那麼甜，我沒點錯吧？”
程周策吃了一口，喉嚨裡擠出一個“嗯”。
最終還是沒忍住，他似漫不經心的問：“觀察地真仔細，阮森和方錦呢？哥哥有觀察到嗎？”
沈時曦看著外麵熱鬨繁華的場景，笑著隨口說：“方錦的話，純純肉食動物，特彆是牛肉，那天你沒發現嗎？桌上的肉幾乎都是他吃的，我看小木都要和他搶起來了，阮森呢，你彆看他一直在吃菜葉子，他的眼睛大概都黏在了芝士上，他是不是在減肥？”
說著說著，沈時曦臉上的笑意漸漸地下落了幾分。
他已經習慣了下意識的觀察身邊人的行為舉止，去捕捉每一個小細節。
這些有助於他能更遊刃有餘的和人打交道。
可若是生活容易，誰又想瞻前顧後活得這麼累呢？
聽到沈時曦的話，程周策將手上的叉子輕輕的擱在餐盤旁，聲音淡淡：“嗯。”
沈時曦也回過神來，笑著說：“你幫我跟阮森說聲，他現在真的很可愛的。”
程周策垂著眸沒有說話。
沈時曦察覺到身邊男生的氣壓似乎有些沉，難道還是因為剛剛的話題提及到了對方的家庭？
他下意識的想到，芬妮常說小說中常見的套路之一，主角大多都會有複雜的童年經曆，然後被小太陽治愈。
小太陽，沈時木。
想到這裡，他有意轉移程周策的注意力，笑著問：“和小木進展的怎麼樣？”
程周策一頓。
進展？
什麼進展？
上次他要沈時曦賠他一頓飯的時候，先開始對方好像還不是很願意，但一提到沈時木他就鬆了口。
應該是很在意沈時木這個弟弟的。
於是，程周策道：“進展還不錯，我們相處得挺好的。”
畢竟自從給過對方一雙球鞋，他都差不多要叫自己爸爸了。
沈時曦聞言就笑了：“挺好的。”
他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順便回複了一下消息。
處理完後，沈時曦就發現了一個眼生的頭像，來自於程周策。
沈時曦給對方的備注是一板一眼的“程周策”三個大字，上次他喝了酒，調侃人家叫半半。
後來回家酒醒之後，就發現並不合適，他們之間並沒有那麼熟。
或許程周策對他的叮囑是對的，以後少在外麵喝酒。
“你換頭像了嗎？”沈時曦將那張圖點開，“你原來的那個小帆船我覺得還挺可愛的。”
程周策聞言上前湊近了些，看向他的手機，圖被放大。
依舊是一張素白的底色，隻不過小帆船變成了幾根紅色的線條。
似乎是在一張白紙上用紅筆隨意所畫，線條的起始點有幾個小括弧，造成的視覺感就像是一個小漩渦。
程周策握著杯子的手下意識的緊了下，他的記憶再次回到那個午後，漂浮著灰塵的衛生間。
他還沒來得及看清是什麼圖案的白皙底色上纏繞的線條紋身，自腰窩而起。
程周策啞聲道：“我自己畫的。”
沈時曦手指動了動，將圖放大，看不出來，然後又拿遠了一些，微微轉動著手機，試圖辨認，最終妥協問道：
“畫的是什麼？”
程周策看著那幾根簡潔纏繞的線條，沈時曦沒認出來。
他有些失落，可是又帶著點慶幸。
然後緩緩開口：“我是自動化專業的，學人工智能。”
沈時曦轉頭看他：“所以？”
“我們會學物理、學模電、學數電、電路，與電有關的要學很多，這是我隨便畫的幾根纏在一起的電線。”
他麵無表情的說，一本正經。
沈時曦愣了下，然後又笑出了聲。
很神奇，明明他看上去很拽很酷，說的話也很普通，並沒有刻意去搞笑。
可他每次都止不住的笑。
“這可真是未曾想過的答案。”沈時曦轉著手腕，又去看了看那幾根紅色線條，“我還以為是你藝術天賦爆發，搞極簡抽象派。”
最後他輕聲歎到：“理工男。”
程周策眼尾揚了一下，問他：“哥哥是什麼專業？調香的話是化工專業吧？”
“……嗯。”沈時曦的眉心一跳。
男生聲音低低的，刻意拖長：“理工男。”
“……”沈時曦微眯了一下眼睛看他，“你剛剛是不是在懟我來著？”
程周策掩去眼裡的笑意：“隻是客觀的陳述事實。”
沈時曦小聲的“嗤”了一聲，然後裝作無事發生，轉移話題，“好了，吃完了吧，我們該回去了。”
程周策看著自己已經不知不覺吃完的小蛋糕，該吃慢點的。
兩人就一路晃晃悠悠的朝著Kima的大樓走過去，沈時曦隨口叮囑道：
“以後要準時吃飯，就算準時不了，也要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程周策應聲，兩人一走進大樓，正好就看到了匆匆下樓而來的聞橙。
看到程周策後，她有些急匆匆的解釋：“抱歉抱歉，會議來得突然，等很久了？早知道就換個時間好了。”
“沒事。”程周策不怎麼在意。
聞橙這才看到一旁的沈時曦，有些訝異的問：“時曦，你們倆怎麼在一起？認識？”
“是我弟弟的室友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