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周策的眸子睜了下。
那沈時曦在描繪情書的時候,裡麵的每一句話所要傾訴的對象……是誰?!
想到這裡,程周策的心臟猛地一跳,他立馬站了起來,走到了沈時木的麵前。
“我有點事要問你。”
周圍的人抬頭看了看程周策,感受到男生身上不同於同齡的壓迫感,連忙散開,將空間留給他們。
沈時木有些茫然:“啊?”
程周策其實知道,就算當時沈時曦所想的對象是他,繼而寫出了這封情書,可裡麵是不帶有任何旖旎的感情色彩的。
對方現在對他還沒有任何曖昧的感情。
但是程周策能根據這封信判斷出他對自己的認知和看法。
“不知道可不可以讓我看看那封情書?”
程周策知道這個請求有些無理,可這對他來說真的很重要。
沈時木撓撓後腦勺:“我倒是沒意見,隻是這封情書已經給了蕊蕊,那信就是她的了,你得征求她的意見。”
去了躺衛生間回來的薑玲蕊正好聽到他們說的話,她將信從包裡拿出來遞給程周策。
“給你看到是沒問題,但你動作要輕點哦。”
程周策垂眸看著身材嬌小的女生,認真道:“謝謝。”
是罕見的低姿態,惹得薑玲蕊又看了他幾眼。
程周策小心翼翼的拆開這封信,他認真的將這封信看完。
沒花很長時間,然後又動作仔細的將它裝回到信封裡,還給薑玲蕊,再次說了聲:“謝謝。”
不知道為什麼,薑玲蕊驀地覺得他有些失落。
程周策確實有點,這封信的形容和口吻明顯是屬於沈時木對薑玲蕊的情感宣泄,他看不出什麼。
想到這裡,他垂頭望向沈時木:“我想問問,你哥……是怎麼教你寫情書的?”
聽到他這麼問,沈時木仔細回憶那天:
“當時我本來是準備他念一句,我寫一句的,但我覺得他形容的人不像蕊蕊,就提出了異議,然後我哥說,所有的內容都是我自己的情感表達,各人看事看物的角度不一樣,讓我按自己的心意來就好。”
“我滿腦子都是蕊蕊,所以他每說一句話,我都會按照自己的第一直覺,改成我自己的想法。”
程周策低低的“哦”了一聲,似乎還是有些不死心,近乎於執著的問道:“那你還記得他說了什麼嗎?”
沈時木不知道他為什麼對這個打破砂鍋問到底,但還是絞儘腦汁回想著。
最後他看向程周策:“抱歉啊,那天我有點喝醉了,實在記不清他說了什麼,隻記得有火焰蘭還有暴雨還是啥的。”
火焰蘭……
暴雨……
是自己。
程周策垂頭笑了下,長吐出一口氣:“謝謝,我知道了。”
隻是還是好遺憾,沈時曦到底說了些什麼?
-
沈時曦回到家的時候時間已經不早,他將牆上的燈點開。
這幢房子是灰調的現代極簡風,熾白的燈光照亮整間屋子時,愈發顯得色調極冷。
周圍一個人都沒有了,沈時曦才放任自己露出疲憊和倦怠的一麵。
儘管當時在聚會上他看似隻是震驚了一會兒就恢複如常,能夠和身邊的人正常交談說笑,進入他遊刃有餘的社交。
可其實他內心遠不如表麵那麼鎮靜。
因為他的疑問比眾人要更多。
這是一本書,雖然沈時曦沒有看過,但是根據他的了解,對於各個人物的身份及大概走向,他已經形成了一個固定的認知。
可是很明顯,沈時木是喜歡女孩子的,那麼也就意味著他根本不是所謂的“主角受”。
如果一本書的主角之一已經完全偏離,甚至可能已經不能被稱作主角。
那這個所謂的書中世界又是什麼情況?
沈時曦感覺自己頭疼欲裂,他以為一切都有固定的走向,可事實是,現在所有的一切都超出了他的認知。
這種茫然又脫離掌控的感覺太糟糕了。
沈時曦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他想不清楚,最後去衣帽間拿了睡衣洗了個澡,準備出來睡覺。
他的睡眠本來就不好,何況今天還受到了衝擊,最後是吃了褪黑素才勉勉強強進入睡眠。
就算是睡著了,也都是如同顏料暈染在一起分不清色彩的夢,紛紛雜雜撲向他。
幼年時,一場意外帶走了他的父母。
臨到關頭,父親本能般的護住了母親,當場死亡。
母親被送進了ICU,其實那時,她也救不回來了。
但或許是有執念,始終吊著最後一口氣,但也不過是負隅頑抗。
最後,醫生下達通知,讓沈時曦進去見母親的最後一眼。
他紅著眼眶,隔著防護服小心翼翼的碰了下全身傷痕沒有一絲好地方的母親。
記憶中,母親總是會穿著漂亮的碎花裙,身上帶著好聞的味道,然後溫柔的摟著他,教他寫字。
沈時曦已經是知事的年紀,他似是知道母親為什麼還如此堅持。
看著眼前簌簌落淚的母親,沈時曦哽咽著承諾:“我會照顧好朝朝。”
母親眼睛眨了一下,眼淚落得更多了。
然後,她的目光一錯不錯的執著盯著沈時曦,仍在等著什麼。
沈時曦看著麵前的母親,仿佛意識到什麼,他聲不成調道:“也會照顧好……自己。”
她不怕死,隻怕自己的兩個孩子過得不好。
她……怎麼放得下?
她不甘心,好不甘心。
一滴淚水從眼角滑落在枕頭上,隨後儀器發出一陣尖銳的鳴叫。
在淅淅瀝瀝下著雨的葬禮上,來吊唁的人很多。
那時候沈時曦才10歲,5歲的朝朝抱著他的腰,他知道這時候不能鬨,於是強忍著淚水說:“哥哥,我想要爸爸媽媽。”
沈時曦伸手摸了摸朝朝的腦袋,他隻能說:“還有哥哥在,哥哥會照顧好你。”
最後,是一對陌生的夫妻站在他們麵前,臉上噙著虛偽的笑。
其中男人說:“或許你們不認識我,但我確實是你的親叔叔,以後也是你們的唯一監護人了。”
沈時曦從夢中猛地驚醒,他伸手碰了下自己的臉頰,落得滿手的淚水。
他側頭看向桌子上的時鐘,已經是淩晨四點。
沈時曦走下床,腳步仿佛不受控製般來到自己的香水收藏櫃麵前。
最中央擺著兩瓶香水——
記憶一號
記憶二號
這個世界的人隻知道記憶二號是對異世界的記憶,記憶一號的意義從沒有人涉足過。
那是對……朝朝、對父母的記憶。
很溫暖。
不管是哪一個“記憶”,都在提醒他,他不是這個世界上的人。
他得記住,自己是從何方來,又是哪裡的人。
沈時曦額頭輕抵著透明的玻璃櫥窗,不知不覺中,一滴淚落了下來。
對不起。
他答應媽媽的事一件都沒做到。
這一刻,沈時曦忽然意識到,當知道沈時木喜歡的是女孩子時,他那股莫名的焦躁和難過是來自於哪裡了。
並不僅是事情超出認知的掌控欲。
而是這代表著,他不能拿原書劇情和這個世界對標了。
自此,這個世界對他來說,一切未知。
而未知就說明每個人都是真實存在的,有靈魂有思想,自己決定自己的人生,不像是芬妮講的小說裡那樣受固定劇情線的控製。
未知代表著世界的真實。
真實就說明……他回不去了。
他那虛無的,不切實際的,儘管知道現實世界的自己已經死亡、但仍抱有回去的最後一絲幻想,徹底破滅了。
-
聽到寢室敲門聲的時候,方錦去開門,剛準備說什麼,就瞪大了眼睛楞在原地。
外麵站著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的老先生,氣質不凡,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程周策正好洗漱完,從衛生間裡走出來,看到了門口的人,打了聲招呼:“趙叔。”
被稱作趙叔的男人禮貌的和方錦打了聲招呼,在程周策的示意下,才走進去。
他恭敬的叫了程周策一聲“小少爺”,然後才將懷中的盒子放到程周策的桌麵上。
老先生似乎過來隻是單純來送這個盒子的,事情乾完就利落的離開了。
幾人好奇的看向程周策,程周策也沒解釋過多:“讓家裡給我送了點東西。”
他一邊說著,一邊打開盒子,把裡麵的東西拿出來放到桌子上。
眾人一看,那是一個成色上等帶著雅致紋樣的花瓶。
阮森和方錦走過去,看著那個精致的花瓶輕歎:“好漂亮!”
程周策沒有應聲,隻是細致的修剪著那束黃玫瑰和香檳玫瑰根莖,然後插入花瓶中。
阮森伸出白白的小肉手,準備去碰碰那個花瓶,身旁的方錦已經拿著手機驚呼出聲:
“靠,這是在拍賣會上被2千萬拍賣下來的花瓶?!!”
!!!
阮森瞪大了自己的雙眼,“嗖”的一下,迅速收回了自己的肉手。
方錦講話都有些磕巴了起來:“大、大哥,告訴我,你這個贗品吧?”
程周策掀起眼皮居高臨下的看了他一眼。
方錦:“……”
好的,他知道了,這是真的!!!
他有些崩潰抱頭:“不是吧,你把這麼貴重的東西放宿舍,我還敢出門嗎?被偷了怎麼辦?!”
程周策慢條斯理的插著花:“一個花瓶而已,不要緊張。”
見人實在放鬆不下來,程周策看了他們一眼:“算了,到時候我拿到自己的房子裡去。”
方錦和阮森才鬆了一口氣。
將所有的花都插入到花瓶裡後,程周策才往後挪了一步,瞅了瞅。
突然想到什麼,他側頭看向阮森:“你剛剛是不是想碰來著?去碰吧,無所謂,但不要碰到花!”
阮森:“?”他看了看那束花,有點眼熟,“咦?這個是不是前兩天時曦哥送的?”
程周策點了下頭:“嗯。”
雖然隻有一個字,兩人卻覺得程周策的心情好像很不錯的樣子。
阮森看了看那花:“黃玫瑰?我怎麼記得黃玫瑰的花語有失戀來著?”
說完他準備伸手去摸摸那個花瓶,下一秒就摸了一個空——
程周策冷著臉抱著花瓶離開了。
“……?”
方錦和阮森麵麵相覷。
程周策剛出門,口袋裡的手機就響了起來,他看了眼,是謝知逸打來的電話。
一接通,那邊就聲音雀躍道:“阿策,今晚出來玩!”
-
與此同時,沈時曦正在實驗室裡調配著香,身旁還坐著個絮絮叨叨的宋思枕。
宋思枕看了看沈時曦有些蒼白的臉,有些擔心:“你怎麼了?臉色不太好看。”
沈時曦淡淡搖頭:“沒事,這幾天沒睡好。”
他仰頭看著沈時曦:“你啊,就是崩得太緊了,要適當的放鬆一下,今晚和我一起出去玩吧,在南山那邊新開了個賽車道,我們去看看?”
“據說那裡的風景特彆好,賽道也很有意思,你開車那麼厲害,和我去玩玩嘛。”
見沈時曦沒有說話,宋思枕突然就有點頹了:“好吧,你要是不……”
“好。”
青年沒有什麼情緒的聲音讓宋思枕的話戛然而止,他整個人瞬間就興奮了起來:
“天啊,今個兒太陽打從西邊出來了,你居然同意和我出去玩?”
沈時曦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你要是還廢話,我就不去了。”
宋思枕的手做成一個“OK”的手勢,然後大拇指和食指,在自己的唇邊橫著拉過:
“不說了,不說了。”
沈時曦深呼吸了一口氣,這幾天他確實有些壓抑,他急需要一個宣泄口。
下了班後,沈時曦先回到家裡洗去了自己身上有些濃烈的香精味,換了身衣服然後才朝著外麵走去。
宋思枕的車停在門口正等著他。
沈時曦打開副駕駛的門坐了進去,看著戴著墨鏡的宋思枕,他一邊係安全帶一邊問:“大明星,你今天出現在公眾場合不怕被拍嗎?”
宋思枕聳聳肩:“不會,南山那邊有專人看守,而且不是每個人都能隨便進去的,要有會員才行。”
作為備受寵愛的宋家小少爺,周圍的大多數人都得讓著他幾分,何況能進去這種場合的人,本身家世就不一般,更是不會把他明星的身份當回事。
去這裡玩,算是安全。
就如同宋思枕所說的,這裡確實不一般,進去的時候會經過一道很嚴格的身份核查。
賽道旁邊的看台上人很多,似是一場賽事已經開始,尖叫歡呼聲此起彼伏,大廣場上播放著節奏感很強的電音。
人聲鼎沸,熱鬨非凡。
宋思枕帶著沈時曦先上到樓上的半開放式休息室,這裡可以看到賽道的起點,整個環山賽道上每隔一段距離都裝載著攝像頭,可以保證起點之上的巨大屏幕看到賽況。
每個休息室都有個小電視,和外麵的大屏幕一樣,同樣實時播放賽況。
沈時曦坐在沙發上,隨意掃了眼屏幕,然後看向外麵環境。
隻是下一瞬,他的視線又立馬回到了屏幕上。
剛剛……他怎麼好像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麵孔。
每輛跑車的速度都很快,你追我趕,沈時曦再難尋到剛剛畫麵裡一閃而過的人。
正在出神之際,宋思枕推搡著沈時曦的胳膊:“看看看,看那裡。”
沈時曦的視線順著他指的方向望過去,一個年輕俊美的男人正在他們對麵的休息室,通過透明的玻璃窗,他們能看到對方。
沈時曦認識那個人,也是個明星,管嘉彥。
宋思枕已經雙手合十:“大哥,我報名了下一輪的賽事,求你幫我跑?”
沈時曦懶懶的倚在沙發裡:“不是你報名的嗎?能換人?”
“可以,這裡的比賽是以車牌號為準。”
見沈時曦神色淡淡的看著他,宋思枕老實交代:“看到對麵的管嘉彥了吧,你知道的,我對家啊!!我死對頭啊!!他也報名了下一場。”
“嗚嗚嗚我賽車就是鬨著玩,自己有幾把刷子還是知道的,求求你了!我要是輸給他,一頭磕死在豆腐上算了。”
沈時曦哼笑一聲:“我是說你今天怎麼這麼積極讓我過來。”說到這裡,沈時曦有些不解,“就算是這樣,他也知道是我跑的啊,也不是你贏了他。”
宋思枕指了指外麵另一個方位的大屏幕:“看那裡的副屏幕,有所有賽事的排名表,以車牌號排名,我贏不贏他有什麼重要的,我的車牌要壓在他的上麵才是最重要的!”
沈時曦掃了一眼,似是上一輪的賽事已經結束。
大熒幕上的排名滾動,一個囂張的連號車牌空降第一。
下意識的,沈時曦的目光落在不遠處的起點線,也是終點線上。
空降第一的車輛駕駛位上,一個年輕的男生下了車。
他神情冷淡的將車鑰匙扔到一旁的侍應生手中。
一路的競爭對手逐漸到達終點線,一個個賽車手下了車,目光下意識的跟隨著現在總榜第一的年輕男生身上。
在滿場的尖叫歡呼聲中,從頭至尾,他都沒看人——沒將任何一個人放在眼裡。
囂張得明明晃晃。
沈時曦挑了下眉,伸手勾過宋思枕手中的車鑰匙在手中拋了拋。
“走,我來跑。”
他笑著轉身,修長的手指點了點滾動榜單的大熒幕。
眉眼昳麗,帶著逼人的攻擊性。
“壓管嘉彥有什麼意思,我們去壓最上麵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