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那邊徹底的消亡證明著現在他此刻真實的存在。
可是失誤,好像起到了反作用。
對方更加難過了。
想到這裡,沈時曦垂頭,在人的發頂輕輕落下一個吻。
其實沈時曦什麼都沒有看到,就像他之前所說的那樣,除了他來到這個世界,這裡一切的運行都再正常不過。
是真實、客觀的世界。
沒有什麼非自然、不對勁的東西。
可他不知道該怎麼和程周策解釋,讓他能夠更信服。
就像普通的世界,有沒有鬼呢?
唯物主義是主流,大家信奉科學,理智上都知道是不存在的。
可為什麼還是會害怕?
有些東西,因為未知,所以會想象,發散的想象讓人害怕。
一切都看個人怎麼想。
不過當時的頭疼,確實是因為他想起了一些事情。
估摸著那是他病得很嚴重的一段時光,時常精神不濟,總是不知不覺的就睡了過去。
芬妮有空就會過來看他,她似乎不想在沈時曦麵前暴露過於悲觀傷心的一麵。
於是每次來,都會開朗的笑著,遵循著他們以前的相處模式。
她總是會嘮嘮叨叨很多她看過的小說,挑些有趣的一點一點講給他聽。
最後講的是室友相關愛情故事的那本,沈時曦已經有些疲憊了,隱隱約約記住了芬妮口中的名字。
程周策、沈時木……
似乎是講到興頭上,她講得多了些,最後有些可惜的說:
“不過這本書的原作者寫的是群像大學校園文,親情和友情都寫了,但作者說她不怎麼擅長寫愛情戲,於是主要以事業線為主。”
“剛剛我跟你說的,還是讀者覺得有些可惜沒有愛情線進行了二創,以裡麵最核心的兩個人物——程周策和沈時木。”
芬妮一轉頭,就看到沈時曦早已閉上了眼睛,她連忙噤了聲,給沈時曦掖了下被子,然後輕手輕腳的走了出去。
其實那時候的沈時曦並沒有睡著,他隻是胃太疼了,疼到他的精神都帶上了幾分恍惚。
如果芬妮的聲音如有實質的展現在了眼前,一定是呈虛影狀,不甚清晰。
沈時曦聽過芬妮講過太多的東西,再加上精神不濟,最後也隻留了一個表層記憶。
於是那些真相也埋藏在了大腦深處,甚至是被當事人所遺忘。
今天在車輛撞擊的那一刻,或許是離危險隻有一步之遙,又或許是過往深刻的死亡記憶刺激了他的大腦。
表麵的一層霧氣散去,那段被忽視的塵封記憶從他大腦的犄角旮旯裡冒了出來。
自從一年前看到沈時木和薑玲蕊接吻的那一刻,沈時曦不是沒有好奇過,怎麼會和他的認知中不一樣?
不是……沈時木和程周策的愛情故事嗎?
可是生活得繼續,他不能總去糾結這些無意義的事情上。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人生,他不能因為自己的認知就強行按頭讓他們倆在一起。
於是,他也不再去追求這件事的真相,無所謂了。
倒是沒有想到,在今天的這次意外中徹底得知。
但是也沒有什麼彆的心情,因為已經不會對他的生活造成任何影響了。
想到這裡,沈時曦緊緊的摟住了懷中的程周策。
之前他給對方坦誠的時候,隻說了自己的來源,並沒有提到穿書這件事,他不想讓對方知道“書”。
程周策那麼驕傲肆意、有自己思想的一個人。
未來的人生中,每一步該怎麼走、又是如何走,都應當是由他自己下決定,那是屬於他的人生。
生命無限。
而幾行字太短了,書寫不儘。
-
那天的事情發生過後,他們的生活再次恢複成了原本的節奏。
程周策也從來沒有在沈時曦麵前表現過什麼,可沈時曦太了解他了。
或許是因為感情過於濃重,有些東西並不是言兩語間就能完全釋懷。
而這件事,沈時曦又沒有辦法和彆人去討論一個好的解決辦法。
於是他也帶著些隱隱約約的惆悵。
就在這時,聞楚儀給他打了一通電話,那邊的聲音很溫和:
“時曦,以前每年我都會去寺廟小住一段時間,今年也是,順便也想給媽點盞燈。”
她的身體不太好,以前就在寺廟養過病,這邊依山傍水,遠離城市的喧囂,能夠讓心靜下來。
在炎熱的夏日也是一個避暑的好去處。
往年都是她一個人去,隻是今年因為周錦芸的去世,想去點盞燈,為老人家念念經,做功德。
又念及兩個小輩和老人家的感情深厚,所以來打電話問一聲。
“你和阿策要一起嗎?”
和周錦芸有關,沈時曦自然是要去的,他應道:“去的,您可以不用配合我們的時間,我們倆商討好了自行過去。”
聞楚儀“嗯”了一聲:“那你們到了那邊後再聯係我吧。”
“好的。”
聞楚儀每年去寺廟的事,沈時曦也是知道的,是很有名的宜雲寺。
想到這裡,沈時曦心裡動了一下,寺廟……
程周策晚上回來的時候,沈時曦和他說了這件事,程周策自然是答應了下來。
本來兩人是計劃十一小長假的時候過去,可是想著那時候放假,來爬山上香的人比較多,於是提前了行程。
他們在一個普通的周末驅車到達了這邊,然後將車停在了山底附近。
開放式大門建在山底,寺廟所處位置在山峰之下。
沈時曦仰頭看著古色氣息的門,上麵的匾額金底黑字,寫著“宜雲寺”。
因為隔著歲月,已經沉澱出悠然曆史的氣息。
程周策停好車走到他的身邊,仰頭看了一眼,然後輕聲道:“走吧,我們上去。”
山間多蚊蟲,兩人都穿著專門登山的衣著,以免大量的皮膚露在空氣中。
幸好最近已經到了夏末,溫度降了些,而且周遭樹叢多,倒是形成了一條天然的林蔭登山路。
沈時曦沒有來過這邊,不是很清楚,隨意的和程周策閒聊著:
“阿姨是坐纜車上去的嗎?”
程周策點點頭,聞楚儀的身體不好,自然是無法支撐著全程爬山上去。
這裡台階延伸的很長,彆說聞楚儀,就算是有些缺乏鍛煉的年輕人,都不一定能完全爬上去。
但好在程周策和沈時曦都身體素質不錯。
在城市待久了,再進入這種自然氣息濃重的地方的時候,緊繃疲憊的神經也會稍微鬆一鬆。
沿途的山峰側崖雕刻著生動的佛像。
沈時曦和程周策駐足認真的看了看。
在準備離開的時候,沈時曦發現程周策沒有跟上來,他轉頭望過去,程周策還在原地,看著佛像的神情虔誠。
沒錯,就是虔誠。
有一瞬間,沈時曦是有些驚訝的。
因為他了解程周策,過往的程周策肆意張揚,年輕無畏,他從不抱希望在彆人的身上。
隻信自己,不信他人,更遑論神佛。
若說沈時曦是經曆了穿書,所以才對這方麵有著十足的敬畏。
可是他都覺得自己好像比不過剛剛程周策那種信奉感。
想到了這裡,沈時曦心裡一動,恍惚的意識到了什麼。
他問道:“半半,你剛剛在想什麼?”
程周策扭頭,目光落在他的身上,開口道:“我許了兩個願望,一個是希望爺爺奶奶早日團聚,來生能夠平安順遂,還有,希望我們永遠在一起。”
儘管心底早有猜測,可聽到的這一瞬,沈時曦還是愣了一下。
他的心底驀地酸軟:“佛龕供奉的雕像在主殿裡呢,你現在許什麼願?”
程周策牽住他的手往上走,一邊說道:“沒關係,看見一次就許一次,總有一次佛祖會聽到,說不定聽多了,留下的印象還會更深。”
沈時曦捏了捏他的手心:“傻不傻。”
兩人笑著朝著山上繼續走,隻是之後的心情完全不一樣,對方的那種情緒好像也傳達給了他。
路途中多雕像,每看到一次,沈時曦都會許下願望。
與對方同樣的願望。
爺爺奶奶能好好團聚。
他能和程周策相伴一生。
最後到達寺裡的時候,聞楚儀正站在門口等著他們,幾人去上了炷香。
接下來的幾天,沈時曦和程周策就住在了寺裡,白天會去念誦經文,為周錦芸祈福。
空閒了時間,就會在大樹下的石凳上坐一坐,聊聊天。
周圍有一些亂竄的野貓,但是長期被寺裡的僧人養著,倒也性子溫和,十足的親人。
沈時曦有時候也會去逗逗那些小貓。
很快,一周的時間已經漸漸過去,沈時曦和寺裡不少人都已經熟悉了起來。
聞楚儀還要在這邊小住一陣子,沈時曦和程周策去跟她告彆。
兩人離開的時候,恰巧碰到了結束早課的住持承慧大師。
沈時曦和程周策禮貌的朝著對方微微躬了一下身,對方走到他們的麵前。
或許是年歲已高,對方身上濃重的威嚴感外已經裹上了一層平和的氣息。
這幾日下來,他們和對方也已經熟悉了下來,見人走過來,兩人都愣了一下。
“請問您是有什麼事嗎?”
承慧目光落在他們的身上,嗓音微沉卻溫和:“在兩位小友臨行前來送送,有幾句話想說。”
兩人的神色認真了些:“您請說。”
“世間萬物,凡事都有它既定的規則,不必形成執念,過往孜孜以求的答案其實早已注定,二位……早就得到了。”
程周策一愣,然後立馬回神:“謝謝大師。”
承慧笑了笑:“就不耽誤二位了,祝歸程順利。”
兩人再次微躬身表示感謝,起身抬頭的時候,沈時曦和承慧對上了目光。
沈時曦的眼裡閃過一絲笑意,無聲的做著口型:“謝謝。”
承慧微不可察的朝著他點點頭,然後看著兩人轉身攜手離去。
其實當初沈時曦聽聞楚儀提及寺廟的時候,他就有了這樣的想法。
既然程周策會因為這一件不可預測的玄乎事情感到不安,那就給他一個玄乎的答案,對方是不是就能放下心來?
而承慧大師就是最好的一個人,活得通透睿智,聲名遠播,使人信服。
於是這周以來,沈時曦都會抽空找到承慧,和他聊聊。
承慧似乎也很喜歡這個小輩,他喜歡這種善思又穩重耐得下心的人,又寫得一手好字。
似乎是有事求於他,經常會在一旁幫忙整理舊籍,一待就是一整天。
一天午後,承慧突然開口:“有什麼事但說無妨。”
沈時曦就略過了有關於他的一切,將程周策的心態簡單的描述了下。
“或許提出這個要求有些失禮,但我想,您給出的意見或說法,他會更信幾分,所以可不可以在他麵前表示我永遠會在他身邊這個意思就行?”
說出口,沈時曦都覺得有些丟人,天啊,他到底在請求人家什麼事啊。
可在這方麵,或許他真的有些笨拙,不知道該怎麼辦比較好。
承慧不緊不慢輕言道:“施主,當今社會,不可迷信,如今念佛講求的是一個修心養意。”
沈時曦:“……我沒迷信,所以我就是請您給他這樣一個說法,無所謂真相,隻是這樣他或許能想通幾分。”
承慧緩緩閉上眼睛:“出家人不打誑言。”
沈時曦有些失落,可也知道不能強求,於是他再次表達了自己的歉意和謝意,之後不再提這件事。
隻是沒想到,過了兩天後,他在一旁抄寫經文的時候,承慧突然開口道:“可以。”
儘管說的不全麵,沈時曦還是聽懂了他的意思,整個人驚了一下,反問:“出家人不打誑言?”
承慧又閉上了眼睛,緩緩道:“不說假話,給幾句人生建議罷了,隻是給陷入迷途的小友一些勸誡。”
沈時曦:“……”
他沒忍住低笑出來。
不過歸根到底,還是給出了沈時曦想要的話,他看了看身邊的程周策,小心問道:
“剛剛承慧大師說的,你有什麼想法嗎?”
程周策看了他一眼,說:“說的挺好的,是我陷入了思維誤區。”
沈時曦不知道他們說的是不是同一件事,但看著程周策心情不錯的模樣,他也鬆了一口氣。
這麼想著,沈時曦開心了很多,看身邊的樹葉都感覺更綠了幾分,那點情緒甚至通過他肢體動作傳達了出來。
程周策雙手插兜,不緊不慢的走在沈時曦的身後,看著沈時曦有些雀躍的背影。
他沒忍住垂頭笑了出來。
記得在某一天午後,沈時曦睡著之後,程周策走出門,來到了承慧的小院裡。
“要不要下一局棋?”
因為聞楚儀的原因,程周策和承慧認識很多年了。
承慧見是他,笑了笑:“過來吧。”
兩人就坐在樹蔭的石凳上,程周策也沒有迂回,開門見山說道:“這幾天,哥哥是不是找您有什麼事?”
畢竟對方這幾天的異樣,作為身邊最親近的人不可能沒有察覺。
承慧:“……”他麵不改色落下一子,“沒有經過施主本人的允許,不便多言。”
程周策了然的點點頭:“那看來就是有了。”
其實很多東西,程周策仔細一想,大概也能明白是怎麼回事。
他和沈時曦之間,很多意思不用宣之於口,就已經能夠了然。
想到自己最近的狀態,他想,明明不想讓哥哥察覺的,終究還是讓他擔心了。
他輕聲開口道:“如果哥哥請求您對我說什麼,勞煩您答應他吧。”
承慧:“出家人不打誑言。”
程周策認真的解釋道:“不是誑言,是轉告,哥哥對您說了什麼話,讓您轉告給我,我本人也知曉並同意。”
承慧:“言之道,兩位小友是參悟了。”
程周策挑了下眉,誰說承慧大師老古板來著,這不是挺會吐槽的嗎?
想到這裡,程周策眼裡的笑意更甚。
承慧大師轉達沈時曦的意思是真,可對方給出的建議也是同樣真誠。
是他陷入魔怔,繞進去沒能想明白走出來。
是他自己放大了自己的恐懼,反而陷入無儘的內耗中。
孜孜以求的答案他已經得到,往後的日子裡,他仍要將與沈時曦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活成極致。
這才是他們應該走的路。
他上前兩步,牽住了沈時曦的手。
一起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