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那聲音非常有規律, 一下一下地敲擊著,在黝黑的夜色裡聽著,顯得格外詭異。
曹大娘發現了, 那聲音是從窗戶邊發出的,就像是有人站在窗邊,敲擊著窗戶。
可是……她住的可是竹樓宿舍, 這可是二樓啊, 二樓邊怎麼會有人呢?!
曹大娘感覺自己喉嚨像是被什麼給堵住, 一時發不出聲來,她僵硬地轉過頭,看向窗戶。
她的房間為了通風,窗戶是呈現半開的狀態。而此時, 有個小小的東西,正裹著粉紅色的布料,在窗邊搖晃著。
通過幽暗的光線,曹大娘發現,那小小的東西,好像就是一個嬰兒, 而她身上裹著的粉紅色布料,就是之前慧娟那孩子下葬時裹著的那塊。
莫不是那孩子回來了?!
曹大娘當即嚇到渾身癱軟, 仿佛失去了骨頭般。她不敢再去看,隻覺得毛骨悚然,整個背脊都是冰涼。她渾身顫抖著, 拚儘全力, 終於大叫出聲:“啊啊啊!”
這麼一叫,曹大娘整個人也能活動了,開始邁著兩條老風濕腿, 不顧一切跑出房間,跑下樓梯,跑到院子裡,發泄般地狂叫著。
“快來人啊!有鬼孩子啊!來人啊!救命啊!”
曹大娘的聲音實在是太尖銳,不一會兒,農場的人都披著衣服,睡眼惺忪地走了出來。不過這一次,大夥的臉上不再是關心,而是一種不耐煩。
有年輕的知青實在忍不住了,開口懟道:“我說曹大娘,我們可不比你,白天可以待在家裡睡覺,我們白天還要上工呢,天天被你這麼吵,還怎麼睡覺啊?”
曹大娘麵色慘白,哆嗦著嘴唇,對著他們道:“有鬼啊!……鬼就在我窗戶邊一直在叫我呀!就是慧娟之前那個孩子,她回來了!”
眾人抬頭一看,什麼孩子啊?那窗戶邊什麼都沒有啊。
這個時候,老曹和慧娟嫂子忙上前勸道:“娘,你在胡說什麼呢?什麼鬼啊?神啊?那都是封建迷信,是老思想了。”
農場經常開展思想大會,所以大夥對這些封建迷信都是嗤之以鼻。此時聽老曹和慧娟嫂子這麼說,都對他們露出了讚賞目光,看看人家,思想多先進。這曹大娘,真給自己兒子兒媳拖後腿啊!
見眾人不相信自己,曹大娘又急又怕,忙對慧娟嫂子和老曹道:“我再也不要在這兒住了,趕緊送我回去,連夜就走!這地方我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這麼一嚇,她到現在還是渾身癱軟,額頭也開始發燙,估計明天又得大病一場。
再這麼下去,她這條老命都沒了!
而就在曹大娘吵著要回自己大兒子家時,馬大梅聞訊趕了過來,一聽這話,頓時不樂意了。
要是曹大娘走了,那誰來折騰慧娟嫂子和海雲桃她們呢?於是她忙抓住曹大娘的手,低聲提醒道:“我說曹大娘,你這麼走了之後,那曹家美可怎麼辦呀?你難道就不管她了嗎?”
曹大娘立即猶豫了,是啊,如果她不管的話,那曹家美可是會被送去那天寒地凍的農場改造的呀,那多可憐啊!
眼瞅著馬大梅不做人事,海雲桃略一沉思,也走到了曹大娘身邊,微笑勸說道:“曹大娘,世界上怎麼可能有鬼怪呢?退一萬步說,你是孩子的親奶奶,又沒做對不起她的事,她怎麼會害你呢?”
聽她這麼一說,曹大娘立即心虛了。
她住到兒子兒媳家,就是為了阻止他們給那孩子報仇呀,這怎麼不算對不起孩子呢?
完了完了,這鬼孩子肯定是纏上自己了!
想到這,曹大娘立即甩開了馬大梅的手,斬釘截鐵地說道:“趕緊放我走,這鬼地方,我是一分鐘都不想呆了!從今往後,我再也不來了!”
她女兒受苦就受苦吧,總比她沒了老命好啊!
馬大梅忙還想再勸:“曹大娘,我說,你就再待兩天吧……”
她這麼一勸,其他知青們都憤怒了,紛紛將矛頭對準了馬大梅——
“馬主任,這老太太在咱們農場裡,天天吵得人睡不著覺,再呆兩天,我們命都沒了!”
“就是,馬主任我說你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啊,要不讓老太太去你家裡住著吧?”
“我說馬主任,你不是管婦聯工作的嗎?這麼一天天地,跑到咱們農場來轉悠啊?這手也伸得太長了吧?馬主任你要是實在閒得慌啊,趕緊去把那糞坑裡的糞挑了吧!”
聞言,馬大梅地臉“刷”一下紅了,這些小年輕們,嘴可真毒啊,誰要挑糞了?
知青們原本是在諷刺馬大梅,可聽見這話,周鵬笑立即站出來,製止道:“誰要是敢搶我的糞,我跟誰拚命啊!”
說完之後,周鵬笑還用戒備的目光看著馬大梅,滿麵寫著“我就知道你對我的糞圖謀不軌”的表情。
馬大梅簡直要氣暈過去了,這個第三農場,可真是人才輩出啊!
曹大娘才不管馬大梅的死活,她一心隻想趕緊離開這個鬼地方。老曹和慧娟嫂子“拚命挽留”,但越勸,曹大娘越害怕。最後,老曹隻能“無奈”地找了一輛吉普車,托人連夜把曹大娘送回了他大哥那裡。
曹大娘離開之後,馬大梅也在眾人的敵視目光下,悻悻離開,整個農場又恢複了平靜。
等眾人都回去睡覺後,老王和春藍嫂子才從角落裡走了出來。
他們手裡拿著一個長竹竿,竹竿上吊著一個布娃娃,而布娃娃身上則裹著一塊粉紅色的布料。
原來,得知曹大娘要來之後,他們便商量好了這個計策。
當年包裹著孩子下葬時,慧娟嫂子選了一塊粉紅色的布料,並且在邊緣縫製了“芳”字。當時,曹大娘拿著那粉紅色布料,一直在念叨著可惜,說死了的孩子,不值得這麼好的布料。慧娟嫂子認為,按照曹大娘那吝嗇的性格,肯定會對這布料印象深刻。
於是,慧娟嫂子便提前準備好了一塊和當年一模一樣的布料,也在相同的位置,縫製了一個“芳”字。
而曹大娘來到慧娟嫂子家的第一天,海雲桃便故意給她喝了奶茶,讓她睡不著覺,並且連續去院子裡上廁所。而老王則躲在院子角落裡,等曹大娘出廁所門時,便將那布料上係著線,投在她麵前。
當時天色又黑,曹大娘人老又眼花,在她看來,那塊布料就是飄到她麵前的。
就像是海雲桃預料的那樣,曹大娘一認出了那塊布料,霎時嚇得魂飛魄散,趕緊跑開。老王則趁機通過細線,快速收回了布料。
然後,他們一群人故意在驚惶的曹大娘麵前,說出那孩子會有怨氣之類的話。曹大娘原本心裡就有鬼,如此一來,更加心虛了,也就此大病了一場。
而今天晚上,老王和慧娟嫂子則拿著長竹竿,吊著一個布娃娃,而布娃娃的身上,則裹著那塊粉紅色的布料。
老王站在一樓,把長竹竿舉起,讓布娃娃升到二樓窗戶處。然後搖擺長杆,那布娃娃就隨風敲擊著窗戶。
這下子,大病初愈的曹大娘徹底嚇破了膽子,連夜離開了慧娟嫂子和老曹家,並表示再也不會來了。
慧娟嫂子心裡異常平靜,明天一早,她就和老曹去農墾總局裡,讓領導們處置曹家美。讓她去條件最惡劣的農場裡,進行改造。
這一次,她一定要為自己的孩子討回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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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城,鋼鐵廠醫院裡。
這天,周翠裙又和往常一樣,被婆婆陳月鳳給生拉活扯著,拉到了婦產科裡,讓醫生給周翠裙檢查,看她有沒有懷孕。
當然,結果自然是沒有懷孕。
聽見醫生的話,陳月鳳的臉立即垮了下來,在醫院走廊上時,便開始不停地罵著周翠裙:“都結婚這麼長時間了,怎麼還沒懷孕啊?你這身體是怎麼回事兒?一個女人,連孩子都生不了,你還是女人嗎?!”
聞言,周翠裙忍不住翻了個大白眼,那馬子文根本就不舉,她直到現在還是個大姑娘,能懷孕才怪了!
周翠裙這段時間一直忍耐著馬子文母子倆,就是想著,馬上政策就有改變,到時候馬子文就可以做生意了,她也能享福了。
當然,周翠裙也思考過,是否要去參加高考,這要是成為了大學生,那以後前途也是無量的。
隻可惜,她上下兩輩子,都沒有好好學習過,即使提前複習,估計也考不過彆人。周翠裙便想讓馬子文去參加高考,可馬子文卻覺得,又要讀四年書,實在是太累了,而且時間也拖太長,耽誤他做生意發財。於是兩人便放棄高考,一門心思隻想著以後做生意,暴富。
也因為這,周翠裙一直忍耐著陳月鳳的念叨。
一連幾次失望之後,陳月鳳終於忍不住了,對著周翠裙囑咐道:“不行,你身體肯定有問題,必須得用偏方調理,
前兩天,洪奶奶告訴我了一個偏方。說把蟑螂磨成粉之後,每天早晚喝一碗,不出半年,肯定能夠懷上孩子。今天回去之後,我就去找蟑螂,到時候你每天都必須給我喝!”
聽陳月鳳這麼一說,周翠裙當場就傻眼了,忙叫道:“不,我不吃!”
之前陳月鳳讓她吃壁虎尾巴,她都忍了,可現在居然讓她吃蟑螂?簡直瘋了吧!
什麼都可以,但是蟑螂絕對不可以。
聽周翠裙居然敢反駁,陳月鳳也怒了,當即大罵道:“我們家娶你,就是為了生孩子,現在你生不了孩子,還不願意喝偏方,你臉皮怎麼這麼厚呢?連孩子都生不出來,我要是你呀,早就找根繩子上吊了!我不管啊,反正從明天起,你必須喝偏方,要不然就彆想吃飯!這母雞還知道下蛋呢,我看你連一隻雞都不如!”
居然逼著人吃蟑螂,這不就是虐待嗎?!
周翠裙忍了這麼久,終於忍不住了,她直接回懟道:“這生孩子是兩個人的事,這生不出孩子,憑什麼就認定是我的問題?你怎麼不去找找自己兒子的原因呢?還說我不如一隻母雞,我看你兒子還不如一隻公雞呢!我明擺著告訴你吧,明明就是你兒子不行!我嫁給他這麼久,現在還是大姑娘呢,怎麼可能懷孕?!”
一聽見周翠裙說自己兒子,陳月鳳當即反駁:“你胡說八道,我兒子怎麼可能不行!”
周翠裙冷笑道:“和你兒子結婚的是我,他行不行,我當然是最清楚的!”
陳月鳳哪裡肯相信這話,立即叉腰罵道:“你個小賤蹄子,就是你不會生!就是你害得我兒子沒後!”
周翠裙怒極反笑,直接罵道:“是,我不會生,你會生。你不是這麼喜歡跟你兒子挨著睡覺嗎?那就幫著你兒子生孩子去吧!你們一家子,親上加親!”
周翠裙是忍夠了,這個陳月鳳,隔三差五就要擠在他們中間來睡覺。每次看她的眼神,就像是看狐狸精,想想都覺得惡心!
這話可就戳中了陳月鳳的心,她伸出手,一巴掌重重扇在了周翠裙的臉頰上:“你個小賤蹄子!”
周翠群也不是個好脾氣的人,當即爆發了,懶得忍耐,開始舉手反擊。
倆婆媳就這麼在醫院走廊上互毆起來,邊打邊叫罵。
旁邊的人則一個都沒上去攔,攔什麼攔,趕緊吃瓜呀,今天瓜可真新鮮,真大呀!
傳下去,馬子文不行!周翠裙還是大姑娘!
再傳下去,這陳月鳳沒事就喜歡擠在兒子兒媳之間睡覺!
這一家子,都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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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翠裙畢竟不是陳月鳳的對手,最後被打得落荒而逃,跑去了住院部的院子裡躲著。而陳月鳳在叫罵幾句之後,便氣衝衝地驅散了眾人,返回了自己家,她要回去給馬子文告狀,母子倆一起打死周翠裙這個賤蹄子!
此時,周翠裙躲在住院部的院落裡,她看著玻璃上,自己的倒影——眼眶青紫,嘴角流血,頭發散亂,衣服也被扯破了,狼狽得不成模樣。
她簡直比那小白菜還可憐啊!
正在自怨自艾的時候,周翠裙忽然發現,草叢裡還蹲著一個跟自己一樣狼狽的人。那人瘦瘦小小的,看著尖嘴猴腮,周翠裙認了出來,這不就是海小建嗎?
此時的海小建,癱坐在地上,摸著肚子,滿麵菜色,渾身臟兮兮的,頭上仿佛是被淋了什麼東西,正散發著一股騷臭味。
周翠裙捏著鼻子,瞬間醒悟了,他應該是被人淋了尿吧。
不過,好端端的,怎麼會被尿淋了呢?
原來,海永利骨折傷愈後,醫生看他情緒穩定下來,便準許他出院。海小建原本想著,就此把秦大娘給趕出去。隻可惜,秦大娘戰鬥力實在是太強了,他打也打不過,罵也罵不過。
更可怕的是,秦大娘還學會了他的柔弱招數,動不動就跟周圍鄰居們哭訴,說海小建欺負她,沒事就罵她,可是她與人為善,不會責怪海小建。
秦大娘經常幫鄰居們的忙,鄰居們對秦大娘也是印象特彆好,聽說秦大娘被海小建欺負,全都憤怒了,從此以後,看見海小建就忍不住唾他一口,生生地把海小建變為了一隻過街老鼠。
海小建實在是忍不住了,便想出了個陰毒的法子,故意在秦大娘時常坐的凳子上,做了手腳。隻要一坐下去,凳子就會散架,人也會重重跌倒,秦大娘傷筋動骨,肯定得住院好幾個月,到時候可就不能再照顧海永利了。
不過秦大娘可不是一般人,她早知道那凳子有問題,便特意換給了海永利。這海永利一坐上去,立馬摔了個四腳朝天,活脫脫一隻翻不過身的老王八。
這麼一摔,海永利骨頭又斷了,再次被送進了醫院。
周圍鄰居都好奇,這海永利是怎麼摔成這樣的。而秦大娘則哭泣著,三言兩語就指出,凳子是海小建做的手腳,但是她覺得,海小建肯定不是有心的,讓大家不要怪海小建。
而且邊說,秦大娘還邊拿出了海小建私藏起來的撬動凳子的工具。海小建也是這時才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秦大娘給看在了眼裡。
鄰居們怒火被點燃,覺得這海小建簡直就是恩將仇報,不知好歹。海永利這麼疼他,可他居然讓爺爺摔倒。有這樣的人待在他們筒子樓裡,那可是個大隱患啊,誰知道海小建以後會不會對他們下手?
於是大夥一擁而上,將海小建一頓暴揍,然後將他趕出門去,不準他再回筒子樓。
海小建在外麵流浪了兩天,最終餓得受不住,於是便來到了醫院住院部,想要找海永利訴說自己的委屈。
海永利的病房在一樓,門口有醫生,護士看守,他進不去,便想著從窗戶翻進去。
可誰知道,秦大娘給海永利取藥後,提早回來了。秦大娘眼尖,一下就看見了藏在窗戶底下的海小建,於是二話沒說,端起了尿盆,朝著窗外潑去,淋了海小建一頭一臉。
那尿是海永利的,那味道,又臭又騷,海小建被熏得眼冒金星,差點沒吐出來。可是他罵不過秦大娘,隻能灰溜溜地貼著牆角,縮在院子裡,捂著空空的肚子,默默垂淚。
周翠裙記得,在原劇情裡,那海小建過得挺不錯的。
海雲桃一家因為各種悲劇而去世之後,財產便全歸了海永利,而海永利沒多久也走了,所有的財產都留給了海小建。
海雲桃的奶奶在鄉下還有房子,當時也一並被海小建吞了。十多二十年過去,那鄉下的房子以及家屬區的房子都拆遷,每套都補了幾百萬,海小建發了大財,每天隻需要吃吃喝喝,好不快活。
可是現如今,劇情改變,他變為了如此落魄的狀態。
周翠裙看著海小建,首先是感覺到慶幸。太好了,有人比她還慘,哈哈哈哈!
正笑著呢,周翠裙忽然想起一件事。
在原劇情裡,九十年代時,家屬區的房子要拆遷,周翠裙就遇到了前來辦手續的海小建。海小建跟她聊了會,說他之前收拾東西的時候,在家屬區老房子的衣櫃夾縫裡,發現了海雲桃奶奶羅香君珍藏的一張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