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唯大驚失色,沒有推開外賣員,反而努力扶住了他,“小哥你還好嗎?要不我送你去醫院!”
受了這麼嚴重的傷還在繼續送她的外賣,這也太敬業了!
其實鹿唯一個精神病人裝普通人討生活,真的不太容易。但她很少抱怨,因為她能看到,有很多普通人過得比她還努力。她可以在其中渾水摸魚,已經很幸運啦。
“不去。”外賣小哥聲音低沉地拒絕,“這裡就可以。我要送外賣。”
不管是外賣員現在的形象,還是那種前言不搭後語的發言,都會讓正常人感到害怕。
這種時候,但凡理智一點,不管求助物業、鄰居也好,送醫也好,都應該避免孤身一人與這個反常的外賣員共處一室。
當然,這麼做會不會直接刺激到這個異常,可能造成什麼後果,那就不好說了。
很遺憾,鹿唯缺少這樣的常識。
她也不覺得這個外賣小哥恐怖。在她見過的恐怖幻象中,外賣小哥實在排不上號。而且他辛辛苦苦送來了她期盼已久的宵夜,自帶“好人”光環。
用普通人的形容詞來講,他現在是“狼狽”,而非“恐怖”。
至於前言不搭後語……你確定要跟一個精神病人講語言邏輯?
她思考不到三秒,就領會了外賣小哥的意思:他想要繼續送外賣賺錢,如果鹿唯這裡可以提供一點幫助的話,那再好不過了。
她馬上心大地說:“那你進來坐一下,我給你清創包紮一下,但得看傷口的情況,要是傷口太大,或是感覺不舒服,你還是趕緊去醫院。”
外賣員默不吭聲地踏進了鹿唯的房間。
彆看鹿唯平時扣扣搜搜的,在這種事情上她不會吝嗇。宋醫生跟她說過,“人與人之間的守望相助,是這個社會得以運行的重要原因。”
很多人都知道精神病的理解能力差,這一點鹿唯就不否認了,但她有共情能力。
“唉,雖然賺錢很重要,但身體更重要。謝謝你把外賣送到。不過下次遇到這種情況,你打個電話過來,跟我說一下,直接點送達就好了。”鹿唯一邊將藥箱拿過來,一邊絮絮叨叨。
外賣員仍然一聲不吭,眼神木然地看著鹿唯。
但當鹿唯靠近他,想幫他擦掉臉上的血跡與不明汙漬時,人類身上特有的芬芳勾動了他的本能。
他像是活了過來。眼珠子靈活地轉動起來,僵硬的麵部肌肉也開始複蘇。新鮮可口的獵物就在嘴邊,這讓他的嘴角不自覺地上揚,咧過了正常的弧度,露出了普通人沒有的獠牙。
因為撕扯力度過大,也可能是被他自己的獠牙戳的,外賣小哥的麵皮上隱隱滲出了一點猩紅的血跡。但他像是失去了痛覺,眼裡隻有興奮的神色。
鹿唯摸到了他的獠牙。
“哢嚓——”
這不是外賣員咬人的聲音,是鹿唯將他的牙齒掰斷的聲音。
“嗯?這個是什麼?”鹿唯困惑地舉起了手中的牙齒。
那滂臭的味道又讓鹿唯下意識地拿遠了一些。但隻要不瞎,就可以輕易地明白:這不是人類會有的牙齒。
鹿唯看向了外賣小哥。
此時,小哥臉上的笑容已經凝固了,僵硬的臉上浮現了更多的情緒,比如震驚、迷茫。
他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他的異變時間不長,但有些常識已經形成了,比如異常獵食人類是天然的食物鏈。
他剛長出來的、準備嗜血的獠牙,怎麼就這樣被掰斷了?!
腦海中自然浮現的“常識”,與眼前麵對的“現實”產生了劇烈衝突,讓他不由懷疑起了人生。哦,雖然他現在也不能稱為人了。
對上鹿唯那雙清澈的眼睛,外賣小哥感到了恐懼:她看過來了!他要死了!
恐懼並不是獨屬於人類的情緒,雖然大部分時候他都不會再有,但當獵物與獵人的關係對調時,他還是會感到戰栗。
她是故意裝成柔弱的普通人,然後把他放進來殺?
一開始,他覺得鹿唯的眼神是清澈中透著愚蠢。但現在,他覺得自己最蠢:這明明叫扮豬吃虎!
鹿唯不知道這小哥的想法還挺多,她看著他,突然冒出了一句話,“你是人是鬼?”
外賣小哥:……
係統:……
誰都沒想到,在這麼嚴肅的生死關頭,她會問這麼無厘頭的問題。
這還用問嗎?這擺明了是鬼啊!
或者說,【異常】與人類傳說中的鬼怪相符,至於是稱呼其為異常還是鬼怪,這不重要。總之不是人就是了。
外賣小哥的聲音變小了,“這個問題,很重要嗎?”
鹿唯用力地點頭。
外賣小哥小心翼翼地收斂了臉上誇張的表情,聲音再小一個度,“是人。”
他的直覺告訴他,如果回答“是鬼”的話,會有很可怕的事情發生。
鹿唯鬆了一口氣,“嗨呀,嚇死我了。我就說嘛。”
如果連辛辛苦苦給她送餐的外賣小哥都不是人,那她吃的豈不是空氣。
係統:?
不是,大姐,你起碼懷疑一下啊?
這一個活屍站在你麵前,他說是人,你就真的覺得是人了?
這對鹿唯來講,卻是很正常的事情:一個精神病能相信自己的判斷嗎?那必須不能。她得依靠正常人的判斷。
雖然,這個房間裡,一個正常人都沒有,導致她的判斷依據陷入悖論。但問題不大。
雖然,那獠牙看起來不像是正常人會有的,但偶爾也是會有一些罕見的情況出現的,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不是麼?
她要是因為這個小哥的牙齒懷疑他,那跟那些知道她精神病的身份後,躲得三米遠的人有什麼區彆?
鹿唯堅決不想成為自己最討厭的人!
如果官方的那個催眠師在這兒,一定會覺得這一幕無比眼熟。原來有人比她還擅長催眠啊,還是自我催眠的那種。
說到牙齒,鹿唯想起來,掰斷的牙齒還在她手上。
鹿唯一下子心虛起來,儘量小心地將牙齒塞給那外賣小哥,“那個……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的。說起來你可能不信,我都沒有用力。”
那牙齒哢吧一下就碎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碰瓷呢,說到底是牙齒質量不行……
想到這裡,鹿唯的眼睛一亮,對啊!這小哥就是牙齒不健康,剛剛聞到的味兒,都不知道他多久沒刷牙了。
鹿唯一拍手,認真地說:“好好刷牙還是很重要的,你這牙齒,因為蛀牙才會這樣吧?”
所以,她應該不用負責了吧?
但看到外賣小哥眼裡閃爍的淚花,又痛苦地捂著嘴,鹿唯的心虛又冒上來了:甭管蛀沒蛀牙,這牙齒被她掰下來,是事實。
“要不,我賠錢?”鹿唯試探地說。她的心在滴血。
外賣員這副痛苦的神情,倒不是想碰瓷才演戲。車禍帶來的痛苦他當然已經感受不到了,但他的獠牙就像他能力的一部分,剛長出來就被斬斷,那酸爽的感覺,就是他這麼乖巧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