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沒想到, 季長崢第一次上門,就敢說出這種話。
就敢開口索要戶口本。
這也太猛了吧!
沈美雲甚至想要捂著眼睛, 不敢去看家人們的反應。實在是這季長崢,太不按常理出牌了。
哪有這樣的啊?
第一次上門就敢這般張口的。
彆說沈美雲了,就是在場的其他人,也被唬住了。這小夥子膽子還挺大啊,應該說這不是一般的大,反正在場的過來人, 沒一個敢說,第一次上丈母娘家,就敢問對方要戶口本的。
陳秋荷輕咳一聲, 說,“季幺啊,你要了我們美雲的戶口本, 可是要對她負責的。”
季長崢放下酒杯,英氣的眉眼帶著幾分認真,“那是自然。”
“我既然張了這個口,將來肯定會對美雲負責一輩子。”
有了這話,沈懷山的臉色總算是沒那麼難看了, 他問了一個很現實的問題。
“你結婚的話是大事, 你不先去和家人商量嗎?”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季長崢可是北京西城季家人。
而且還是季家最為出眾的那一個, 他的婚姻,怕是他自己不能做主吧?
季長崢聽到沈懷山的問話,他搖頭,“我的事情,我自己做主。”
“我喜歡誰, 我娶誰,我的家人還管不了。”
這話帶著幾分桀驁和張狂,但是說的卻是事實,如果季家人能管住他。
他也不是季長崢了,也不會說這麼多年來,那麼多次相親一次都沒去了。
說白了,季長崢向來都是一個無法無天的性子,季家人根本無法管束他,或者說是約束他。
沈懷山聽到這,他抿了一口酒,放下了筷子,下意識地問道,“如果,你的家人不讓你娶美雲呢?”
雖然說,他們家美雲很好,但是沈懷山卻明白人言可畏,或者說是明白一個現實。
那就是美雲在好,有他們這一對成分不好的父母,那這就是減分項,還有一個五歲的閨女,這更是減分項。
身為父母雖然知道女兒優秀,但是架不住她身後拖後腿的多,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沈懷山和陳秋荷都是過來人。
他們是當父母的,見多了人情世故,也見多了現實。換個角度來說,如果美雲要嫁一個帶著孩子的男同誌,他們是不願意的,更彆說,那男同誌的家庭成分還不好。
那他們就更不願意了。
這樣換位一思考,季家的門第高,家世好,怕是更不能接受沈美雲這個兒媳婦了。
季長崢沒想到沈懷山擔心的是這一點,他思忖了片刻,給出了保證,“爸,彆的我不敢說,但是我娶了美雲,以後我在季家是老幾,她就是老幾。”
“她和我,是平起平坐的地位,這個點你放心,有我在絕對不可能有任何人能欺負了她去,當然,我父母我兄弟我的親人也不行。”
他們要欺負美雲,要問問他答應不答應。
更何況還有一點,他沒說的是,美雲那麼好,怎麼會有人不喜歡她?
他的家人要知道,他突然結婚了,怕是要高興死了好嗎?
壓根不會有沈懷山和陳秋荷擔心的這件事。
沈懷山聽到這,便說,“季長崢,你記住你今天說的這話,以後美雲若是有委屈,我拿你是問。”
他們家是恨嫁閨女,但是恨嫁歸恨嫁,在家都沒受過委屈的美雲。
嫁人如果受委屈的話,他們大不了在把美雲接回來。
反正,家裡也不是養不起美雲。
季長崢站了起來,朝著沈懷山敬禮,“爸,你放心,不會有那麼一天的。”
這是季長崢對沈懷山的承諾。
“那就好。”
談完了正事,接下來便是一陣把酒言歡。
屋內,氛圍正濃的時候,外麵傳來了敲門聲。
這下,大家都跟著放了下碗筷,沈美雲想了下,“你們繼續。”
說完,她領著綿綿去開門了。
隻是,門一打開,看到來人的時候,她臉上的笑容頓時沒了,甚至,連招呼都沒打。
林鐘國看到這,下意識皺眉,“沈同誌,我是來見綿綿的,你何必弄成這樣,一副仇人的模樣。”
沈美雲聽到這,差點沒被氣笑,“林同誌,你要搶我心尖尖上的閨女,你難道還不是我的仇人嗎?”
怎麼?
還要讓她對仇人,畢恭畢敬地打招呼。
抱歉,她做不到。
林鐘國似乎無意和沈美雲吵,他提著東西,解釋說道,“沈同誌,你這話就有些偏頗了,就算是我把綿綿給認回林家,你還是綿綿的母親,你如果以後想綿綿的話,還是可以隨時上門來看她。”
聽到這,沈美雲忍不住抬頭了,一雙清澈的眸子帶著幾分嘲諷,“這樣來看,我是不是還要感激你了?”
強盜搶走了她的寶物,允許她偶爾去查看一次,這樣她就要感恩戴德了?
怕是那強盜忘記了,那寶物原本就是屬於她的。
眼見著沈美雲如此偏激,林鐘國似乎不欲在她身上多言,而是看向躲在沈美雲身後的綿綿。
洗乾淨的綿綿,露出了一張白皙乾淨的小臉蛋,烏溜溜的大眼睛跟黑葡萄一樣,粉嘟嘟的小嘴巴泛著水潤的光,她是極為好看的。
粉雕玉琢,玉雪可愛。
甚至,比家裡的蘭蘭都要好看幾分。
這讓,林鐘國的眼睛不由得亮了亮,這是他的女兒啊,親生女兒。
想到這裡,林鐘國不由得放緩了語氣,把提來的禮物遞過去,“綿綿,我是爸爸,這是爸爸給你買的麥乳精和大白兔奶糖。”
他買的這些禮物,都是小孩子最喜歡的,或者說是他們家蘭蘭最喜歡的。
每次不管蘭蘭在怎麼生氣,隻要他拿出大白兔奶糖和麥乳精,對方總會破涕而笑。
以至於,林鐘國也認為,綿綿也喜歡這種零食。畢竟,不管是大白兔奶糖還是麥乳精,這都是普通小孩兒不多見的。
當然,在林鐘國眼裡綿綿,也被他歸在普通小孩的隊伍裡麵。
所以,他信心十足地認為綿綿不會拒絕他。畢竟,沒有小孩不好吃的。
哪裡料到。
綿綿隻是看了一眼,他手裡遞過來的大白兔奶糖和麥乳精,便收回了目光,悄悄地躲在沈美雲身後,探出頭說了一句。
“你不是我爸爸。”
這話一說,林鐘國的臉色有些不是很好看,他知道小孩兒一時半會接受不了。
所以,他才走了零食路線的,隻是讓他沒想到的是,綿綿竟然看都不看。
這才是讓林鐘國意外的,但是,他還是要違心地朝著沈美雲說一句,“你把綿綿教得很好。”
起碼不會被幾顆糖就給騙走了。
沈美雲,“她是我女兒。”
簡單的幾個字,宣告了所有權。
一聽到這,林鐘國下意識擰眉,連帶著聲音都跟著拔高了幾分,“沈美雲,你知道的,我才是綿綿的親生父母,如果不是我們弄丟了她,你又怎麼會成為綿綿的母親?”
“我來接回我的孩子,我覺得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他還特意買了東西來看望孩子,沈美雲怎麼就不能理解一下,他這個作為親生父親的心情呢?
沈美雲不欲和他爭吵,她隻強調一個事實。
“沈綿綿,姓沈,是我沈美雲的女兒。”
無論對方說什麼,她都是這麼一句話。
這讓,林鐘國徹底惱羞成怒了去,“沈美雲,你是一個單身女同誌,你能給綿綿的愛,就隻有母愛,你給她的愛是不健全的,但是我們林家不一樣,綿綿回到林家以後,她不止是有爸爸媽媽,還有哥哥姐姐,我們能給她所有的親情。”
他再三強調,“她在你這裡在好,她得到的愛也是缺失的。”
這是沈美雲不可否認的事實,眼見著沈美雲的臉色一寸寸蒼白了下去。
林鐘國越發覺得自己找對了方向,他直擊要害,“在你這裡,孩子沒有爸爸!”
“誰說的?”
不知道何時,季長崢從屋內走了出來,他就站在沈美雲的身後,高大挺拔的身子,如同泰山一樣在給沈美雲依靠。
林鐘國沒想到在這裡,竟然看到了季長崢,季營長。
他當即愣了下,“季營長,你怎麼在這裡?”
對於部隊的人,他向來是客客氣氣的。
季長崢看了他一眼,沒搭理他,而是走到了沈美雲麵前。
沈美雲一回頭,便看到了季長崢,她臉上還有著沒來得及收斂的蒼白,以及泛紅的眼尾。
有一句話,林鐘國說得對,就算是沈美雲在愛綿綿,但是不可否認的是她給綿綿的愛是缺失的。
而綿綿也是向往父愛的。
這是,沈美雲一直都沒有辦到的事情,所以,她對綿綿也是有虧欠的。
所以,在當林鐘國說出這件事實後,沈美雲才會有這麼一個反應。
她緊緊地抓著綿綿的手。
在季長崢的眼裡,此刻的沈美雲,如同雨打梔子花一樣脆弱。
他抬手給她擦淚,聲音是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溫柔,“好了,我來了,不哭了。”
說完,他走到了沈美雲的前麵,一把將沈美雲和綿綿護在了身後。
沈美雲抬頭看他,季長崢的肩膀有些消瘦,但是此刻卻如同定海神針一樣,撐起了她麵前的一片天。
這讓,沈美雲的心裡,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就好像是,這麼多年來,她一直都是孤身一人帶著綿綿,也習慣了外麵的攻擊,但是在此刻,有一個人站在她的前麵,替她擋住了所有的攻擊。
讓她得以片刻的喘息。
那是一種無法用語言來描繪的感覺。
沈美雲隻能緊緊地抓著女兒的手,綿綿如同她一樣,抬頭仰望著對方高大的聲音,下意識地喃喃地說了一句,“警察爸爸。”
警察爸爸來保護她和媽媽了嗎?
聲音太低,以至於沈美雲都無法聽到。
當季長崢以守護者的姿態,站在沈美雲和綿綿前麵的時候,這讓林鐘國下意識皺眉。
“季營長,這是我們家的家事,這件事你插手似乎不合適吧?”
說實話,林鐘國是個生意人,向來圓滑世故,如果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他是萬萬不想去得罪季長崢的。
哪怕他不是部隊的人,卻也聽到過季長崢的大名,在漠河駐隊,季長崢單兵作戰能力極強,更何況,他還是尖刀營的營長。
算算時間,他又要升職了。
可以說是,季長崢的未來是前途無量的。
更何況,他自己能力出眾之外,他身後還有季家這個龐然大物。
不管是前者還是後者,這都是林鐘國無法得罪的。
所以,哪怕是質問的語氣,林鐘國都帶著幾分客氣,甚至,連表情都和之前對待沈美雲是完全不一樣的。
那種謙卑中透著幾分小心翼翼。
季長崢聞言,他打量了林鐘國片刻,他也是認識林鐘國的,因為林鐘國和周參謀是好兄弟。
而且,他和部隊有合作,不管是食堂的糧食菜品,又或者是日常消耗品,這些都是林鐘國負責采購對接的。
所以,雙方也算是混了個臉熟。
不過,那又如何?
季長崢這人,連自己人的麵子都不給,更彆說外人林鐘國了。
他一挑眉,眉梢間掛著戲謔,一張臉英氣又逼人,連帶著語氣都是漫不經心的,“林同誌,怕是不知道。”
“不知道什麼?”
林鐘國下意識地問了一句。
“這裡就是我的家,美雲是我媳婦,綿綿是我女兒。”
“所以,林同誌你這是在上門搶我季長崢的女兒嗎?”
這話一說,宛若平地一聲炸雷,炸得林鐘國半晌都回不過神來。
“你說什麼?”
連帶著聲音都跟著拔高了幾分,還帶著幾分不可置信。
季長崢掏掏耳朵,態度散漫又張狂,“怎麼?林同誌聽不懂我的話嗎?需要我在重複一遍?”
他的骨相淩厲又英朗,配著這麼一副玩世不恭的囂張勁,氣場全開不說,而且氣勢懾人。
這是沈美雲從未見過的季長崢。
或者說,在她麵前的季長崢,一直都是蠢萌的形象,這般突然變了一個人的樣子。
讓沈美雲有些意外的同時,還有些震驚。
這真的是那個她認識的季長崢嗎?
沈美雲不確定起來。
前麵,林鐘國終於聽懂了,他看向季長崢,目光大為不解,“不是,季營長,據我所知你家世優越,前途無量,你做什麼會娶一個不知名的還帶女兒的女知青?”
而且,這女知青的父母成分還不好。
這不是傻子嗎?反正,對於林鐘國這種利益至上的人來說,婚姻也是可以合作交易的一種。
他是無法接受或者說是認可的。
季長崢聽到他這話,臉上掛著漫不經心的笑容頓時一收,連帶著身體都跟著站直了幾分,走到了林鐘國麵前。
他個子一米八六,足足比林鐘國高了一個頭出來,直接就成了俯視對方了。
“林同誌,還請你說話放尊重一些。”
“我季長崢的媳婦,家世好,能力強,學曆高,人美心善會來事,不知道怎麼就成了你口中,那個不知名的女知青了?”
這——
林鐘國怕是還從未遇到過,季長崢這種愣頭青,直接就上綱上線了,這讓他怎麼回答?
他難道說,沈美雲就長了一張出色的臉,實際上對方父母成分差,而且還帶著女兒拖油瓶。
這種就是給他當兒媳婦,他都看不上啊。
實在是在林鐘國的眼裡,不管是自己娶媳婦,還是他兒子娶媳婦,女方條件好,這是第一位,有一個強有力的親家這更是第一位。
在他看來,季長崢也應該是這種才對,對於能做大事的人來說。
婚姻本來就是一場交易,隨著他們未來爬得越高,枕邊人當然也應該換成最為合適的那種。
但是萬萬沒想到的是季長崢竟然會是這麼一個反應。
把沈美雲看得極為重。
這就有些棘手了。
林鐘國思忖片刻,到底是生意人,能屈能伸地賠笑道,“到底是我說錯話了,該打。”
他還真打了下自己的嘴。
“季營長你彆跟我多計較,看來我今天來得不湊巧,打擾你們家宴了,我下次來拜訪之前,定然來先打招呼。”
說完這,他便把提的禮物,給放在了門口,朝著季長崢和沈美雲笑了笑。
旋即,對綿綿說道,“綿綿,爸爸今天還有事,下次在來看你。”
留下這話,他也不去管綿綿是個什麼反應,便直接離開了。
看到這,沈美雲心裡一寒,對於林鐘國這麼一個人,他比想象中的更為難纏。
實在是能屈能伸,就像是陰溝裡麵的蛇,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竄出來咬人一口。
季長崢許是看出了沈美雲的害怕,他抬手拍了拍,繼而收回目光,在沒人看到的地方,他眸子裡麵一片深邃。
他抬手摸了摸她頭,倏地喊道,“美雲?”
沈美雲驟然抬頭,眼底還有著藏不住的擔憂和害怕。
她怕對方來搶她的孩子,她更怕自己做得不好。
“有沒有人告訴你一件事。”
“什麼?”
“我是你男人。”
驟然聽到這句話,沈美雲驚愕地抬頭,就見到季長崢用著極為平靜的語氣說道。
“一切有我。”
短短的四個字,卻如同定海神針一樣,瞬間讓沈美雲那一顆提心吊膽的心,跟著安穩了下去。
“我先回一趟部隊,你在家裡等著我。”季長崢迅速地安排了起來。
林鐘國這人就如同不叫的狗,最會咬人的,他要在對方咬人之前,把事情給解決了。
沈美雲輕輕地嗯了一聲,季長崢折身進了屋內,和陳秋荷他們告彆,陳遠和陳荷塘為了,把季長崢灌醉,兩人顯然是喝了不少的,甚至,連沈懷山也是。
如今,屋內清醒著的怕是隻有陳秋荷一人了。
這也是,之前他們為什麼沒出去的原因。
季長崢簡單地和陳秋荷解釋了下,提起椅子背上的大衣,轉頭就要離開。
他看向陳遠,顯然這一頓飯,陳遠有些喝高了,不止是對他,還有一個是陳遠在對著父親陳荷塘敬酒。
他在把過去十多年的愧疚,以及缺失的陪伴,和無法說出來的話。
借著這一頓飯,這一頓酒,趁著酒意上頭,全部說了出來。
這一頓飯,陳遠也不知道紅了多少次眼睛,這個男人內斂又沉默,他不是不愛自己的父親。
隻是,太多時候都是無奈的,是現實的無奈,造成了他和父親,這麼多年的分離。
想到這裡。
季長崢打斷了陳秋荷要喊陳遠的話,他搖頭,“媽,不用喊大哥了,讓他好好睡一覺。”
“等他醒了,你跟他說我回部隊了就成。”
陳遠十多年沒休過假,這次回來找到家人後看,他又折回部隊,把三天的假改成了一個月。
要在家來好好陪陪老父親,同時,也似乎在彌補這麼多年來,對父親的虧欠。
聽到這,陳秋荷點了點頭,隻是到底是有些擔憂的,“那林家那邊——”
季長崢提著衣服,穿上大衣,一改之前的嬉皮笑臉,臉色肅然又淩厲,“那邊有我,您在家陪著美雲就好。”
說實話,這樣的季長崢讓人陌生,但是同時,又讓人安心。
陳秋荷點了點頭,和沈美雲一起出門,目送著季長崢下山。
沈美雲也是一樣,她站在木屋的門前,安靜地看著對方的背影,在對方快要消失的時候,她輕輕地喊了一聲,“季長崢。”
沒人聽到。
但是季長崢仿佛是有所覺一樣,忽然回頭,衝著沈美雲招招手,粲然一笑。
笑容爽朗又陽光。
不知道為什麼,沈美雲的心情忽然就跟著平靜了下來。
不再像之前那般忐忑,反而出乎意料的安靜。
就好像季長崢這個人在,仿佛就沒有他解決不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