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爹的不知道兒子什麼時候結婚,當兒子的也沒想過把自己結婚的日子去告訴爹。
這簡直是天底下絕配的爺倆。
半晌,季老爺子歎口氣,“這樣,我把你結婚用的費用,放到你名下的存折裡麵。”
“你到時候給你媳婦提親和彩禮用的。”
季長崢,“成,那我結婚的時候請你喝一杯喜酒。”
季老爺子,“那我謝謝你。”
季長崢,“不用謝。”
季老爺子,“……”
掛了電話後,季老爺子有些惆悵的點了一根煙,顛顛地去找了自家老太婆去了。
老太婆文工團退休的,一大把年紀了,還每天在那練嗓子,就——怪好聽的。
“老伴啊,我跟你說一件事。”
季老太太聞言,停下吊嗓子的話,喝了一口水,“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季老爺子被噎了下,“你兒子要結婚了。”
季老太太,“???”
“你是說哪個兒子?”
她兒子有些多,讓她想想。
季老爺子,“……”
他就說嘛,全家就他最靠譜了,他歎口氣,“就你小兒子啊,長崢啊。”
季老太太,“哦,我還有這麼一個兒子啊。”
季老爺子,“……”
難怪長崢不愛回家,要是他,他也不愛回家。
“結婚就結婚唄,咋得?他之前不是說終身不婚嗎?這又反悔了?哪家姑娘當了冤大頭,嫁給這玩意了?”
季老爺子,“蘇佩琴,你聽聽你這是說你親兒子的語氣嗎?”
擱著旁人家,哪個當媽的聽到兒子要娶媳婦了,是這麼一個反應?
季老太太漫不經心地拿著手帕擦了擦臉,把汗擦乾淨了,這才洗臉又抹上一層雪花膏,哪怕年過六十,她一張臉上卻仍然白皙,沒有半分斑點,看起來極為優雅。
也確實如同事實那樣,她前半輩子在家有爹娘寵,讀了一肚子的文化,後半輩子嫁給了季老爺子,又進了文工團,也算是享了一輩子的福。
若說唯一的遺憾,就是沒生出一個閨女來。
她緩緩地說,“季幺都說不認我當媽了,我還認他做什麼?”
“對了,那姑娘嫁給我家長崢怕是吃大虧了,你在給長崢彩禮上的時候,多給人姑娘點補償。”
眼見著她終於說到了正事,季老爺子終於鬆口氣,跟她商量,“我打算在長崢存折裡麵存個一千塊——”
這話還沒說完,季老太太就炸毛了,把洗臉的帕子砸在了季老爺子的臉上。
“季中山,你打發要飯的啊?一千塊,一千塊夠乾嘛?”
“夠季幺娶媳婦嗎?夠他給彩禮,買三轉一響嗎?季中山我告訴你,你在這般摳摳搜搜的,彆怪我不和你過日子了。”
這都活了一輩子的人了,半截身子都入土了。
還拿不和他過日子威脅他,偏偏,季老爺子就吃這一套,當即拿著帕子,給她賠笑道,“佩琴,我這不是和你商量嗎?我說給一千塊,那是我小金庫給的,那不一樣,咱們家的財政大權都在你手裡,你看看你從中央財庫裡麵,打算給季幺多少娶媳婦?”
這話才像話。
季老太太暫時沒和對方計較小金庫的事,她擰眉思索了下,“我在補兩千,一共就是三千,讓季幺拿著上門給人姑娘。”
“另外,從我首飾盒裡麵走一對大黃魚。”
黃金不管在任何時候,都是硬通貨。
眼看著她還要說,季老爺子,“你給我收著點,你還有另外三個兒媳婦在看著呢,彆到時候鬨矛盾。”
一聽這,季老太太就惱了。
“怎麼鬨矛盾?前麵三個我是給的少嗎?當年她們嫁進來的時候,好東西我少往外拿了嗎?
就拿老大媳婦來說,我可是給她一對玉鐲子,還有老二媳婦,喜歡鋼琴,我可是賣了一張老臉去給她整了一台。
至於老三媳婦,我就不說了。這些兒媳婦我是一個都沒少的。更彆說了,這麼些年他們都住在家裡,我幫著他們養著孩子,就這一點,給老幺媳婦多一點怎麼了?”
“她進來的晚,我不該給嗎?”
得。
季老爺子才說了一句,季老太太連珠炮一趟,懟了這麼多,讓季老爺子有些無從招架了。
他當即,“好了,姑奶奶成了成了,咱們不提過去的事情了。”
“這提起來,我們家也落不到好。”
就她提的那些東西,過去的時候是好東西,在如今就是禍害,要不是他當年反應的快,提前把這些東西給處理了。
他們家也不會安穩到現在了。
說到底,運氣也是實力的一種。
提起這個,季老太太就生氣,“要不是你不爭氣,沒給我生個閨女出來,我至於把這東西一件件的給兒媳婦嗎?”
她那原本都是想給閨女的。
結果咧,這死老頭子不爭氣,一生生了四個,四個都是兒子,下麵兒子繼續生。
結果咧,恨不得五六七八個孫子。
真是夠夠的了。
“季中山,我話放在這裡了,我蘇佩琴這輩子沒有閨女,我這幾個兒媳婦都是我閨女,她們這幾個要是將來誰能給我生個孫女,我蘇佩琴攢了一輩子的身價,都給她們。”
這話一說。
原本支棱起耳朵偷聽的幾個兒媳婦,瞬間門精神了起來,忙拉著自家男人。
“聽到沒,你聽到媽說的話沒?誰生閨女,她的東西就歸誰。”
老季家的幾個男人,沒一個敢吭氣的。
因為,生不出來——
以至於,在媳婦麵前也抬不起頭,在外麵多威風的男人們啊,在家連個屁都不敢吭。
一看到這,季家大媳婦率先發難起來,“我要你什麼用,連個閨女都生不出來。”
季家大哥不敢吭氣,“那是我的錯嗎?咱爸都生不出來。”
一說到這,季家大媳婦更生氣了好嗎?
“我真是命苦,連個閨女都沒有。”
她算是能體會婆婆的苦了。
沒個閨女撐腰,沒個貼心小棉襖,將來這日子怎麼過啊。
這種情況,同時在季家二房和三房上演。
半個小時後。
季家的幾個男人,同時蔫頭巴腦的從屋內出現,互相對視了一眼。
齊齊的歎了口氣。
“你們又被嫌棄了啊?”
季家老二和老三沒說話。
“這也不能怨我們啊?這要怨也怨爸,他基因不好,生不出來閨女,怎麼能怪我們?”
連帶著他們也被媳婦嫌棄。
季老爺子,“……”
“趁早給我滾滾滾,你們自己種不好,這也能怪你爹?”
他真是活王八。
這下,季家幾個兒子也不吭氣了,季家老大想了下,“我這輩子生閨女是沒戲了。”
“靠你們了。”
他也不年輕了都,今年都四十了,大兒子都快娶媳婦了。
他還生個屁啊,他可不想四十好幾生個孩子出來,到時候像他爹那樣,被人笑話。
連帶著被他媽給罵的,一個月都沒進門過。
太慘了。
真的是太慘了。
季家老大一說,季家老二也搖頭,“我家三個小子,我夠了。”
季家老三,“我也不想生了。”
“沒意思。”
生出來的臭小子,下班了之後,拿著木搶第一個指著他腦袋,“繳槍不殺。”
“你死沒死??沒死我補一槍。”
他真是活夠了,在來生個兒子,他怕死的太快。
眼見著這三個兒子都撂挑子了。
從老到少,父子四人齊刷刷的對視了一眼,“生閨女這個重任,就交給季幺了。”
他們是真不行。
季長崢想不到,他媳婦還沒娶呢,全家人都惦記著他閨女了。
他要是知道了,定然要罵一句。
想屁吃呢。
閨女是他一個人的閨女,這些人還想搶?
做夢呢?
*
季長崢掛了電話後,便把季老爺子給忘到九霄雲外了,他結婚是他的事,和老爺子無關。
從一開始他就沒打算和對方打招呼。
哦,最多就是結婚那天,請對方喝個喜酒就行了。
當然,父子做到這個份上的,怕是全國都找不出這麼奇葩的。
季長崢掛了電話後,便去訓練了,一下午的訓練先是十公裡越野,之後便是擒拿格鬥訓練。
操練場上,一個個戰士們揮汗如雨,明明才五六度的天氣,但是大家都隻穿了一個薄短袖。
就這還熱的出奇。
一通訓練下來,眼看著到了開飯的時間門點,到了解散時間門點。
頭們在上麵說了一聲解散,下麵的人瘋了一樣往食堂衝。
說實話,乾飯不積極,思想有問題。
要知道,他們可是聽說了,今兒的這一頓飯,司務長可是把季營長從家裡帶過來的肉醬,給搶了過去。
這也就意味著,今天的窩窩頭,可以蘸著肉醬吃。
這多饞人啊。
他們好久嘗過肉味了好嗎?
眼見著大家拿著飯盒,拿著碗,拿著搪瓷缸,瘋了一樣的往食堂衝。
季長崢他們都看呆了去。
旁邊的陳遠催促道,“呆什麼呆,還不去搶啊?”
“去晚了,彆說肉醬了,就是湯水都沒有了。”
到底是老油子,對著方麵真的是門清。
這話一說,季長崢他們也不含糊,直接往食堂去衝,這個點因為說今兒的食堂有肉醬,這也就導致了,連帶著不少家屬院的家屬們,都拿著錢和票過來打飯了。
無他,食堂好久沒上肉菜了啊。
上次吃肉,還是過年的時候,一連著上了三天,那可真是過足了癮。
如今,眼瞧著這馬上都三月份了,部隊食堂這邊已經好久沒開葷過了。
以至於這不,說一個有肉醬,而且那肉醬裡麵的肉,還特彆多,一下子把家屬們也都給吸引過來了。
這也就導致了,這食堂裡麵真是烏壓壓的人頭了。
司務長看的頭大,“不是我說,我就從季長崢那搶了二十斤的肉醬來,這還是把壇子的重量,也給算了進去,來這麼多人,怎麼夠分啊?”
一人一個窩窩頭,蘸個一下就沒了。
周參謀也沒料到,這麼多人,他拍下了嘴,“怪我這個大嗓門,回去和我家那口子說了下。”
他家那口子,又是個大喇叭,他一說,立馬在家屬院都傳開了去,其實不止是他回去說,連帶著陳團長他們也差不多了。
回去但凡是一開口,大家都跟著搶破頭的來了。
“這下怎麼辦?”
原本還說,留個一半的肉醬,到下一頓去呢。
司務長,“這樣,去把那肉醬一部分拿出來,讓他們蘸窩窩頭,另外一部分,加個兩大勺子進去,炒白菜用。”
他就不信了,這樣還不平了?
果然,司務長這話一說,炊事班的人立馬行動了起來,魯廚子直接舀了兩大勺肉醬,放在燒熱的鍋裡麵,刺啦一聲。
那肉醬裡麵加的五花肉,立馬跟著油濺開了一樣。
魯廚忍不住感歎道,“季營長他家屬用料可真足啊,有這兩勺的肉醬,我感覺炒白菜都不用放油了。”
司務長抬頭一看,還真是,就拿肉醬加熱了去,五花肉粒都跟著炸開了,滋滋冒泡。
油星子四濺。
“香,真香,難怪他們說季長崢家屬做的,那個肉醬沾窩窩頭好吃。”
說到這,司務長突然來了主意,“把窗口的那半盆子肉醬給我端進來。”
這一端,不打緊,外麵排隊拿著窩窩頭蘸肉醬的人,頓時懵了。
“不是,這都到吃飯的點了,怎麼把把肉醬給收走了啊?”
就等著這肉醬蘸著,回去給家裡的娃娃們開開葷呢。
眼見著外麵吵開了,那打飯的黃廚也急了,“司務長,你這會端進來外麵可咋整?”
司務長,“讓他們等一會,就說我讓他們吃好的。”
這話一說,他便忙碌起來,“把早上切的那蔥段給我,還有薑蒜,都給我。”
旁邊的魯廚自然照做,他似乎明白點了。
果然,就見到司務長把那半盆子的肉醬,直接全部倒到鍋裡麵,加熱炒開後,蔥段薑蒜全部倒進去後,這一下子就量就翻倍了。
味道雖然比不上原來的,但是蔥薑蒜這些本來就是提鮮的,所以也差不到哪裡去。
於是,這半盆子的肉醬變成了一盆子。
看到這,在場的人目瞪口呆,“高,還是你老崔高。”
這都能被他想到。
司務長擦汗,“這樣就不擔心,每個人分不到了。”
他這也是被逼的,“走出去看看,大家反應怎麼樣,老魯,你這邊白菜繼續炒,把蘿卜也給放兩勺肉醬去。”
魯廚自然沒有不答應的。
不一會的功夫,一盆子的肉醬,一盆子的炒蘿卜,一盆子的炒白菜,就這樣給端了出來。
說實話,夾了肉的青菜,就是不一樣,
那蘿卜是切成塊,悶的軟爛,加了肉醬炒出來,還放了醬油,一塊塊下去,又軟又爛,跟吃肉也沒區彆了。
不少戰士們和家屬們打了蘿卜後,嘗了一口,又折回來,“再給打三分的,我要。”
正常來說,一勺蘿卜一分錢,這一下子要打三份的。
黃廚懵了,去看司務長。
司務長知道這一招沒錯,他便開口說道,“菜就這麼多,你打三勺,後麵排隊的嫂子們就打不到了,他們家娃娃還等著嘗嘗肉腥味,這都兩個月沒肉了。”
不是他不采購,而是有錢也買不到肉。
物資實在是太緊俏了。
司務長這話一說,原先那還要三勺的戰士,頓時歎口氣,“這樣,我不要了,你給我加一勺蘿卜菜湯。”
菜湯也是帶著肉味的。
這下,司務長倒是沒拒絕,因為司務長之前那話,後麵排隊的人,倒是都很自覺,一人一勺。
遇到嫂子們帶著孩子來打飯的,黃廚就會從蘿卜裡麵多挑一些,儘量把肉渣給他們。
這也讓嫂子們都跟著感謝的不行,連帶著那孩子都跟著笑了起來,“謝謝黃叔叔。”
看到這一幕,大家都有些心酸。
饒是,季長崢他們也不好意思在去打這蘿卜了,大家都是草草的一人一勺白菜了事。
甚至,季長崢有些慶幸,這一壇子的肉醬拿出來也好,看到那些孩子們臉上的純真笑容,也是值得了。
“司務長,什麼時候能弄到肉來?”
“咱們部隊已經好久沒開葷過了。”
這話,簡直是問出了所有人的心聲。
司務長也頭疼,“才過完年,春節副食品供應,當時全國的指標才兩百噸肉,聽著是不少吧?但是你分,分到全國的人頭上,一人還分不到半兩,反至於分到咱們部隊的就更少了。”
“我當時和上麵吵架,吵了快一個月,才分了四頭豬來,那四頭豬,早在春節的那三天加上一個元宵節,給吃沒了。”
“現在我們也沒指標了,要等下次吃上肉,怕是要過上端午了。”
他憑空也變不出來。
這話一說,大家都跟著沉默下去,倒是周參謀突然問了一句,“長崢,你對象家哪裡來的肉?”
那一壇子的肉醬,瞧著裡麵裝的肉可不少的。
這季長崢倒是知道,這說來就話長了。
“我家美雲不是農業大學的高材生嗎?她一下鄉當知青,就被當地的老支書任命去養豬了,她用的是科學養豬的法子,不止她有肉吃,連帶著他們大隊也有肉吃。
甚至,她現在還被調到了公社去,給公社十裡八鄉的生產隊講解,如何科學養豬,讓豬肉產量提升——”
這話一說。
在場所有人的人,眼睛都跟著唰的一下子亮了,像是燈泡一樣,看著季長崢。
季長崢,“都看著我做什麼?”
司務長,“季長崢,你什麼時候結婚?這樣吧,擇日不如撞日,就明天怎麼樣?”
“今天我給你借婚車,明天你就去把媳婦給我娶到駐隊來。”
季長崢,“……”
眼見著他不說話,周圍的人略過他,開始熱烈的討論起細節來。
“明天去接親的話,今天下午就要出發,我去當伴郎。”
“我去當搶親的。”
“要不,我去當新郎,也不是不行。”
季長崢,“……”